餘額不足

爺孫兩個都沒有說話,眼神的交流越來越多,下棋的速度卻是越來越慢。

“不下了,這盤是和棋。”這一盤棋下了足足有一個多小時,這是老爺子一生之中下棋用時最長的一次,可以說已經到了體能所能承受的上限,整個人顯得特別疲憊。

“爺爺,似乎不是和棋,您輸了,這盤棋是十大殘棋之首三辰不軌。”徐子龍主動給老爺子按摩,手法嫻熟,用力均勻,來幫助爺爺放鬆筋骨。

按摩,這次,是徐子龍用心在給老爺子按摩,想想往事,他覺得自己欠爺爺太多,太多了,希望能夠最大可能地盡孝道。

老爺子沒有說話,閉上眼睛,享受孫子的按摩,在這個時候,身體放輕鬆了,可是心裏麵卻無法平靜,想起三辰不軌,就使得他想到了另一種場麵,現在的龍城或許真得是三辰不軌,或許自己真得是老了,有些東西一下子竟然看表不透了,看起來就像是霧裏觀花,模模糊糊,總覺得似乎被什麽蒙蔽了雙眼。

看到爺爺沉默,徐子龍知道該自己開口了,或許有些話現在說出來給人的感覺似乎是朝前,可是現在是事關徐家未來命運的最關鍵時刻,即便是犯錯,也在所不惜,況且說出對未來的預知,未必是壞事。

雖然知道自己應該開口,可是一時間,徐子龍竟然想不起來應該從何處開口,畢竟貿然說出未來即將發生的事情,會讓老爺子感到震驚的,那樣的話顯然不是什麽好事情,搞不好還會惹出來不必要的麻煩。

就在徐子龍胡思亂想的時候,老爺子開口了,他不緊不慢地說道:“孩子,聽說你在山南縣搞的動作很大,整個龍城都在看著你,現在給爺爺說一下,在地方執政的感悟是什麽。”

徐子龍正愁不知道應該如何打開局麵,現在爺爺開口問話了,他就笑著說道:“山南縣應該是國家級貧困縣,和相距不遠的山北縣可以說有天壤之別。兩個縣的地理位置相近,資源相差不大,論人口山南縣更多,地緣上更加靠近邊境。經濟之所以差距那麽大,關鍵是在思想意識上,官員們沒有領悟解放思想,解放生產力究竟是什麽意思,說白了是太過保守。視市場經濟為洪水猛獸,偏南一隅,依舊按照舊思想來辦事,這就注定了會一窮二白。這或許是國內大多數地方的現狀。”

說到這裏的時候,徐子龍明顯地感覺到老爺子虎軀一震,看樣子是觸動了老爺子最敏感的神經,在這個時候,他不敢說下去了,靜靜地等待著老爺子的訓話。

“給我點支煙。”老爺子並沒有對於孫子說的那番話發表意見,似乎對徐子龍語言上的冒失絲毫不在意。他頓了一下說道:“經濟發展是必須的,可是並不能急於求成,搞不好就成了揠苗助長,方向一旦跑偏了,就很難再回到正常軌道上來了。”

老爺子這番話牽涉到了左右之爭,不過這個時候,很明顯他還是有思想傾向性的,隻不過內心深處在做掙紮,有點矛盾,有疙瘩解不開。

徐子龍不敢介入路線之爭,這畢竟不是自己一個小小的副縣長所能夠考慮的。他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後說道:“曆朝曆代改革變法都會經曆陣痛,都會觸犯一部分人的利益,這部分人為了既得利益會抗爭,甚至會走向毀滅的極端。但是,曆史滾滾車輪會碾碎一切阻礙生產力前進的腐朽,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執政者應該為經濟基礎服務,而不是阻礙經濟發展。”

老爺子虎軀一震,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這清脆的響聲震動了兩個人的心靈,這一刻都沒有說話,房間寂靜的可怕。

徐子龍很小心地把碎片收拾好,重新給老爺子倒了一杯,他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垂手而立,靜靜地等待爺爺的訓話。

“小小年紀,你懂什麽。”老爺子顯得有點生氣,看到這裏誠惶誠恐,也就沒有再發火,他淡淡地說道:“牽一發而動全身,左右之爭愈演愈烈,這不是你一個小孩子能懂的,做好本職工作就行了。在山南縣搞的動靜太大了,這樣下去會成為別人攻擊你的借口,今後要注意點。”

很顯然,老爺子的思想還是趨向於保守的,不願意和徐子龍說太多,不想讓孫子陷入其中。

徐子龍知道,這個時候,如果自己再糾纏那些的話,老爺子一定會動怒的,於是就輕聲地說道:“在機場的時候,竟然有十幾輛車去迎接一個女學生,這其中有政務院的車,有辦公廳的,還有軍委的。”

說到這裏的時候,徐子龍沒有再說下去,他想看一下老爺子是什麽反應。

“女學生?誰家的孩子?”

老爺子的臉色沉了下來,看樣子是很生氣。在他看來,十幾輛車接人本身就是一件嚴重違規的事情,除去接待外賓之外,誰都不應該有這樣的待遇。即便是那一位,也不應該講這麽大的排場,況且隻是接一個孩子,在這種情況下不動怒才不正常。

“女孩叫褚燕萍,孫兒隻知道她是龍城大學大二的學生,並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徐子龍知道老爺子動怒了,不僅僅是十幾輛車違規那麽簡單,主要是這裏麵有軍委的車子,這件事情可以說非常嚴重,這是一種傾向,而且是很不好的傾向。

老爺子沉默了,閉上虎目,半天沒有說話。

徐子龍小心翼翼地把之前寫好的文章掏了出來放在桌子上,他不知道這篇關於老大哥改革的文章是否會打動老爺子,唯一知道的就是大方向還得老爺子自己拿,自己適不適合發表意見的。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之後,老爺子慢慢地睜開雙眼,不緊不慢地說道:“孫兒,你對三辰不軌怎麽看?”

“三辰不軌,簡單講就是單車破雙炮,貌似雙炮咄咄逼人,實則車占據最有利的位置,按照既定戰術走下去,麵對敵人的侵襲巋然不動,就一定能夠取得最後的勝利。”說到這裏的時候,徐子龍終於忍不住了,他冷不防地說道:“有些家族的孩子販賣黃金到紐約,這似乎和家裏大人們倡導的思想是背道而馳,很多東西和一些報紙,報刊上報道的背向而馳。”

“三辰不軌,三辰不軌。”老爺子念叨了好幾遍,似乎沒有聽到孫兒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