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意外歸來

楊嫂的意外歸來以及宣布的重大消息就像在原本平靜的水麵投下了一塊石頭,每個女人的心裏都泛起了層層的漣漪。

從住在家裏的林惠、喬菲,到農家小院的歐陽曉珊母女,還有郊區別墅裏的小雅、盧鳳,這天晚上無一不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三年的時光並不算長,但是足以讓一些情感漸漸淡漠,足以讓一些可怕的往事變成無關痛癢的回憶。

這天晚上,雖然每個女人的心裏想的事情都不一樣,但都有一個共同的問題在她們的心裏揮之不去:男人就要回來了,經過三年相對平靜的生活之後,又會有什麽波瀾呢?目前公司已經形成的格局和權力平衡會不會隨著男人的回來而土崩瓦解呢?

在幾個女人之中,要算林惠的心裏最複雜也最矛盾。在歡迎楊嫂的晚宴上她雖然談笑風生,可一顆心一直就沒有平靜過,雖然她知道男人早晚有一天要回來的,隻不過當得知他確定回來的消息之後,忽然就有一種茫然的感覺。

她不得不承認,在自己的內心深處,那個男人已不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實體,而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

在更多的時候,她沉迷於公司的事務和權力帶來的陶醉感,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刻,那個虛幻的影子才會偶爾飄上心頭。

但這絕不是出於寂寞或對男人的渴求,事實上,她早就已經習慣了和喬菲在**的那種感覺,相反,男人曾經帶給她的歡樂一部分已經被喬菲所取代,另一部分隨著男人的離去被時光慢慢地抹去了。

記得有一次,在一次商務談判中,一個相當紳士的男人在知道她還是個單身女人之後,曾經非常明確地向她表達過愛意。

當時,她心裏不但沒有像一般女人那樣感到榮幸,而是在一陣惱怒的同時,心裏一陣反胃,似乎碰上了讓她感到惡心的事情。

不過,這倒不是她最擔心的問題,事實上在男人在家的時候,她就已經公開了和喬菲的關係,男人雖然不提倡,但是默認了,時不時還要占自己的便宜,來個一箭雙雕,並且樂此不疲。

其實,說白了,在得到男人要回來的消息的那一刻起,林惠真正擔心的還是自己今後在公司裏的地位。

公司已經和從前大不一樣了,如果說她以前隻是把自己當做一個生意人,甚至在心灰意懶的時候考慮退出,但是,現在她的想法變了,她已經體會到了權力的魅力。

這些年來這個龐大的公司裏的一切幾乎就是她全部的生活,而權力和金錢所賦予她的那種高貴的地位已經成了支撐精神世界的堅強柱石。

她已經深深的沉迷之中而不能自拔,一旦失去這一切,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活還有什麽樂趣可言。

她有種強烈的預感,隨著男人的回來,她將失去三年來獲得的一切,僅憑這點來說,林惠的內心深處對男人的回歸產生了隱隱的抵觸。

在晚上的歡迎宴會上,林惠冷眼仔細觀察過楊嫂,沒想到自己這個保姆在男人身邊待了三年以後,不但變成了一個氣質嫻雅的大股東,而且在男人的滋潤下越發的唇紅齒白起來,哪裏還有一點過去那個逆來順受、低眉順眼的保姆的影子?

看著楊嫂臉上**漾著的微笑,林惠的心裏沒來由地泛起一陣酸意,不由掃視了一眼其他的幾個女人,心裏盤算著男人回來之後公司裏將會發生的變化。

小雨是總經理,主要負責公司的業務,林惠知道,男人對公司的業務從來不感興趣,他和自己現在的心態基本上是一致的,那就是都隻是對公司的權力感興趣,如此說來,小雨是不會受到大的波及,讓位的肯定是自己這個董事長。

還不止如此,小雨肯定會憑著自己和男人的特殊關係在公司受到更大的關注,而這些年深受自己壓製、龜縮在酒店一隅的小雅也一定會憑借男人的寵愛而東山再起,甚至高燕、盧鳳都會要求重新洗牌。

至於喬菲,這個小東西是搞技術出身,對權力倒是沒什麽感覺,但是,憑著財務部門的重要性和敏感性,她也必將成為男人的心腹。

當然,喬菲還不至於會背叛自己,甚至肯定還是自己的枕邊人,但是,一旦自己被要求離開公司的權力中心,她也不會到男人麵前為自己據理力爭。

其實,自從男人走了以後,喬菲和她貼的更近了,在那些艱難的時刻,她們不僅是**的伴侶,還有種相依為命的姐妹般的感覺,隻有喬菲能夠得到她的信任,她現在明白了,為什麽男人誰都不相信。

小雨雖然是公司的總經理,但是,在許多重大問題上,還是必須要經過自己的首肯才能付諸實施。

就連桀驁不馴的小雅也對她畏懼三分,但這一切不過是假象,並不能說明她們已經雌伏在了自己的腳下,而是在失去了男人的撐腰以後,在自己的權勢麵前戴上了假麵具而已。

在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刻,林惠可以說是思如泉湧,許多幾乎已經忘懷的往事也在此刻浮上心頭,她禁不住想起了久未謀麵的穿山甲和地圖。

建斌一直是公司的保安頭目,雖然經常見麵,可林惠對他一直是敬而遠之,所以健斌永遠也不會成為她的心腹。

至於穿山甲和地圖,她從不願意去想那兩個人,因為那兩個人代表著過去的一段噩夢,雖然她不願意在自己的男人身上用惡毒的字眼,但是卻毫不吝嗇地把魔鬼這兩個字用到了地圖和穿山甲的身上。

她甚至求菩薩保佑,讓這兩個人永遠消失,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他們,然而,現在男人要回來了,她堅信,那兩個鬼魂一樣的人肯定會再次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林惠躺在**輾轉反側、思緒連篇,無法入睡,轉身看看身邊的喬菲,好像已經睡著了,但她知道,小東西是在裝睡,在今晚她絕對不會安然入睡,隻是不知道她此刻的心裏在打著什麽小九九。

她很想推推裝睡的喬菲,和她說說自己的憂慮,不過,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最後,她轉過身去,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也許,一切並非如自己想象的那樣,但願男人對自己的情誼不會改變,不管怎麽說,自己在他最艱難的時刻,不但幫他守住了家業,而且還將生意做的紅紅火火,撇開感情不說,他難道不應該對自己心懷感激,並給自己應有的回報嗎?

就在林惠患得患失,輾轉難眠的時候,距離她二十公裏處的農家小院裏的小雨還沒有睡下。

她身穿一件白色的絨睡衣,坐在梳妝台前,手托香腮,一副沉思默想的模樣,由於剛剛洗過澡,一頭烏黑的秀發高高地挽在頭上,露出一截雪白修長的脖頸似白天鵝般優雅動人。

“終於回來了……”她喃喃自語道。“在這三年的時間裏,他在國外都幹些什麽呢?難道他以為過去的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了嗎?”

小雨心煩意亂地揉揉自己的秀發,憑良心說,她無時無刻不在盼著男人回來,同時,內心深處仍然保存著一份炙熱的情感,但是和別的女人相比,小雨表現的更加理性一些。

她雖然不知道男人的全部秘密,但是憑直覺就知道他做過的事情不是兩三年就能夠從某些人的心裏抹去的。

有一件事情小雨還沒有理出頭緒來,就是上個星期發生的事,現在突然得到男人回來的消息,就在心裏琢磨著等他回來時要不要告訴他,反正她對母親歐陽曉珊都沒有說過,並且打算永遠也不和她提這件事。

但是,對尚平就不一樣了,如果現在不說,今後一旦被他知道的話……

上個星期,小雨因為業務關係去了一趟北京的分公司,順便看看張妍。自從男人失蹤以後,小雨每年總會抽點時間去北京看她。

本來,按照林惠的意思,早就想接張妍回來一起住,無奈,不管怎麽勸說,張妍就是不答應,寧可一個人在北京待著。

一想到孫小寧和尚平之間的關係,林惠也不好過分強求,她也摸不準尚平現在對張妍的態度,更何況男人現在連個人影也見不到。

看著張妍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小雨曾經很含蓄地問過張妍,如果有可能的話會不會再組建一個家庭,沒想到被張妍一口就回絕了。

並且,在這三年中她從來都沒有問過尚平的消息,即使小雨提起這個話題,她總是不鹹不淡地把話題扯開,這使小雨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她的心裏還懷念著自己的哥哥?

這點幾乎是肯定的,要不她怎麽家裏一直掛著哥哥的照片呢?不但如此,小雨還從張妍的眼神中看出了她對尚平的一股滿腔幽怨。

就在小雨見過張妍的第二天,當她回到自己和母親的老屋時,保姆沒有像往常一樣迎出來。很長時間沒回來了,家裏的一切看上去還是和以前一樣,那個留守的保姆很勤奮,把家裏的一切收拾的僅井井有條,就像他們母女在家裏時一樣。

可就在小雨走進客廳的時候,一眼就看見沙發上坐著一位五六十歲的男人,穿西服打領帶,頭發已經花白,但是修剪的很整齊,一雙漆黑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緊盯著站在門口的女孩,一邊悠閑地從嘴裏吐出一口煙。

保姆的朋友?這個想法馬上就被小雨否決了,因為,她不認為自己家裏的保姆會有這種優雅沉穩的朋友,再說,保姆一般不會把自己的朋友帶進客廳裏。

但是,自己和母親很長時間沒有回家了,這次回來除了張妍以外也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不速之客是從哪裏來的呢?

“小姐……”小雨正愣神,背後響起了保姆的聲音。“我告訴他主人不在,可他硬說你馬上就會回來,我……”

小雨現在早就不是以前的毛丫頭了,雖然年齡不大,但這幾年所經曆的風風雨雨讓她很快的成熟起來,公司總經理的職位也練就了她處變不驚、從容內斂的性格。此刻,她隱約覺得這個不速之客的來意有點非同尋常。

“我知道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小雨朝保姆揮揮手。

然後把手裏的坤包放在門邊的一個櫃子上,走過去在男人對麵坐下。“看來你對我的家很熟呀,您是我母親的朋友嗎?”

從來人的年齡判斷,小雨覺得這個人不像是來找自己的,也許是母親以前認識的朋友,她甚至在內心猜測,會不會是母親以往的……這樣想著,臉上就有點火熱,心裏暗罵自己荒唐,怎麽能這樣去想自己的媽媽呢?

那個男人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小雨,聽了小雨的問話,他不慌不忙地在煙灰缸裏掐滅抽了一半的香煙,身子微微前傾,低沉地說道:

“我不僅是你母親的朋友,也是你們一家人的朋友,事實上我曾經來過你家裏幾次,隻不過恰好你都外出了,記得你哥哥孫小寧……

我來你家裏祭奠過,隻是你沒有注意到我,不過,我確實認識你,你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和你媽媽年輕的時候一樣漂亮。”男人的話低沉而富有磁性,聽上去非常舒服,說話間眼中流露出一片溫柔的神情。

也許是男人溫婉的語調和善意的神情,雖然還不知道他的姓名職業,來訪的目的,可小雨本能的已經把他當做自己家裏的一位老朋友了。

並且,當這個男人讚揚自己美貌的時候,一點都沒有讓她感到別扭,他的話裏麵既有長輩的誇獎同時又包含著一個男人的仰慕,並且把自己的母親聯係在一起,這使小雨產生了親切感。她知道,這個人肯定是哥哥甚至還可能是父親的老相識,隻是不知道他怎麽知道自己今天回來,是例行拜訪還是別有目的。

“哦”小雨淡淡一笑,充分顯示了一個大家閨秀的矜持。“我還不知道您的姓名,您知道我爸爸和哥哥的朋友很多,所以……”

“沒關係。”男人寬容地笑笑。“你說的沒錯,我和你父親和你哥哥都很熟,我叫梁春旺,你就叫我旺叔吧,我隻比你父親小三歲。”

“旺叔。”小雨稍稍顯得有點不自然,因為這個男人雖然已經兩鬢斑白,可那份氣度和這個世俗的旺叔似乎有點格格不入。“您今天是來……”

“我今天就是專門來找你的……”男人說著竟站起身來,邊扣著西服的紐扣,邊說道:“我帶你去個地方,有些東西我想讓你看看,然後,我們將進行一次嚴肅的談話。”

小雨也站起身來,心裏感到不解的同時也產生一絲警惕,畢竟這個自稱是自己一家人朋友的人是個陌生人。可就在她想問個明白的時候,男人已經朝門口走去,小雨稍微愣了一下,竟情不自禁地跟了出去。

夜幕低垂,街上的路燈已經亮起來,梁春旺很有紳士風度地替小雨打開後門,自己也從另一邊上了車,小雨注意到司機是個現役軍人,上車以後,梁春旺對司機說了聲去四合院,汽車就駛過長安街,然後一路向著西單駛去。

小雨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腦子裏猜測著梁春旺找自己到底要談什麽,她潛意識裏一會兒覺得和自己的哥哥孫小寧有關,一會兒又覺得會不會是母親有什麽事情,最後當他想到會不會和尚平有關時,心裏就有點沉不住氣,差點問出口,可看看雙唇緊閉,一臉肅穆的梁春旺,就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汽車在一個四合院門口停了下來,司機替梁春旺打開車門,這次小雨不等梁春旺過來就自己開門下了車。

梁春旺朝小雨招招手,就朝著暗紅色的大門走去,裏麵的人好像知道他要來似的,兩扇大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院子裏站著兩個高個子年輕人,看見梁春旺進來,他們隻是讓自己的身板看上去更挺拔,但是什麽都沒有說,至於小雨,他們也隻是冷冷地掃了一眼,仿佛她隻是梁春旺的一個影子似的。

小雨對這種場合並不陌生,因為她每次去哥哥孫曉寧那裏的時候,這樣的目光見多了,她現在已經基本肯定這個家裏的老朋友到底是什麽身份了,說不定和父親一樣還是個將軍呢。

大廳裏麵燈火通明,卻沒有看見人,梁春旺熟門熟路地來到一扇門前,沒有敲門就直接走了進去,旋即又回頭向小雨招招手,那神情就像是頭一次帶女人回家的一個**者。

“小雨,隨便坐,這是我日常處理事務的地方,你知道,我討厭那種毫無文化氣息的鋼筋水泥結構的建築,還是這四合院比較適合我的老胃口。”梁春旺一邊在一把藤椅裏舒服地坐下,一邊拿出一支煙點上。

小雨看看四周,發現這是一個布置古樸的房間,家具不多,但都是古式紅木珍品,有幾樣和自己家裏的差不多,由於當年她父親就喜歡收藏紅木家具,這使她和哥哥對紅木製品也情有獨鍾。

小雨在梁春旺的對麵一把椅子裏坐下,雙腿交叉著伸向前方,這個時候她反倒定下心來,隻等著梁春旺開口。

“小雨,聽說你現在已經是一家上市公司的總經理了,真不簡單呀,你父親地下有知也一定會感到欣慰。”梁春旺低沉地說道,那語調似乎充滿了對故人的懷念。

“旺叔,你說要讓我看一樣東西……”小雨不想和這個從未謀麵的世交多套近乎,實際上由於孫小寧的影響,她對麵前這個男人一直保持著應有的警惕,尤其是在他提到公司的時候,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尚平來。

梁春旺收起笑容,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然後緩緩走到一張桌子前,拿起上麵一張紙遞給了小雨,然後又一言不發地坐回原位,一言不發地盯著小雨,似乎想從女孩的反應做出自己的判斷。

這是一份打印的資料,上麵寫著幾個單位的名稱,後麵是長長的幾串數字,小雨看了幾遍都沒有明白上麵的內容究竟是什麽意思,隻知道那些數字應該是代表錢的數目,難道這個世交老叔想和自己做生意?

當小雨抬起頭,向李春旺投去疑惑眼神的時候,李春旺再次站起身來,從小雨手中拿走了那張紙,坐回椅子上,一臉肅穆地說道:“這張紙上的內容隻是一份長達幾百頁報告的一個摘要,你可能一下看不明白,現在我就來給你做解釋。”

小雨豎起耳朵,正準備聽梁春旺說些什麽的時候,桌子上的一部電話溫柔的響起來,梁春旺順便把那頁紙放在桌子上,順手拿起電話,看著小雨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對著話筒說道:“是我……”

不知道電話那邊說些什麽,隻見梁春旺邊聽邊不時地朝小雨瞟過來一眼,那神情仿佛正說著和她有關的話。最後,梁春旺以一種近似不耐煩的聲音說道:“三年時間都過去了,難道幾天時間他們都等不及,告訴他們,我還在斟酌!”說著就掛了電話。“哦,剛才我們說道哪裏了?”梁春旺坐下以後,思想才集中起來。

“您正要給我解釋那張……”

“對了……現在的年輕人辦事總是那麽急躁,還說什麽講效益,有些事情是不能講效益的,因為它和效益無關,而隻是為了一個正確的答案,但是這個正確的答案也許要很長時間才能得到,有些答案即使窮盡你的一生也不可能得到。”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梁春旺似乎有點累了,胸口微微起伏,趕緊抽了一口煙,不知道是為了順氣,還是現在的年輕人讓他心情激動。

小雨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男人,雖然她無法完全明白梁春旺毫無指向性的一段感慨,但是,在一瞬間他似乎窺探到了他性格中柔軟的一麵。

“我們說正事吧。”頓了一下,梁春旺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張紙,緩緩說道:“其實事情並不複雜,你哥哥……我相信你對你哥哥……甚至你爺爺,你父親的職業有一定的了解,但是,你哥哥……和他的父輩有點區別……”

梁春旺似乎盡量在選擇詞匯,似乎稍微不注意就會讓眼前的女孩受刺激似的,一段話說的很艱難,但是短短的幾句話卻在小雨的心裏引起了微微的觸動。

當初她的父親孫海洋病逝的時候,組織上給予的評價和待遇是孫小寧所不能比擬的,事實上,當他的哥哥莫名其妙地死於車禍以後,雖然也舉行了葬禮,但是,從一開始直到今天都沒有一個像樣的結論,那些曾經來參加過葬禮的人,給小雨的印象是,每個人都來去匆匆,一臉肅穆之外是高深莫測的表情,這些印象一直藏在小雨的心裏,隻有很少幾次曾經和母親說起過,但是歐陽曉珊好像對這個繼子的死和身後的事情並不感興趣。

如今,梁春旺的一個謹慎的開場白就讓小雨再次想起了那些無法釋懷的往事。

梁春旺注視著小雨臉上流露出一絲憂鬱的神情,他似乎從她的表現證實了自己的某種猜測。

“你哥哥去世以後,相關人員對他經手的業務進行了長達一年多的清理,上個月他們給我送來了一份長達上百頁的報告,其中的很多內容不便向你透露,但是有一件事情不知道是否和你有關……我考慮了很久,決定親自找你談談,因為,即使我不找你,他們也會來找你。”

梁春旺的話似乎印證了小雨心中長期以來的一種預感,難道在哥哥死亡的背後真的隱藏著什麽玄機?什麽事情和自己有關呢,雖然自己和哥哥的感情很好,但是卻從來沒有打聽過他工作上的事情,根本就不知道他整天做些什麽,和什麽人打交道,沒想到哥哥死後,表麵上風平浪靜,暗地裏卻有人一直在調查他。

忽然,小雨的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了自己曾經為尚平的事情找過哥哥,在男人出事的那段時間,自己也曾經多方活動,難道這些事情都留下了痕跡?最要命的是小雨想起了老楊的死,那可是自己親手開槍打死的呀,這件事,哥哥雖然沒有多說什麽,但是,他會不會留下什麽文字記錄?

想到這裏,小雨心中一陣恐慌,趕緊避開梁春旺犀利的目光,一邊強作鎮靜地說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哥哥怎麽了,為什麽三年多了你們還在查他?”

梁春旺稍稍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這種調查是正常的手續,我想你還是多少了解一點你哥哥工作的性質,至於為什麽三年之後才來談這件事情,那是因為你哥哥的業務牽涉範圍很廣,相關的當事人太多,再加上國外的關係,所以三年的時間並不算長……”

“那你們得出了什麽結論。”小雨由於心虛,所以忍不住急迫地問道。

梁春旺再次猶豫了一陣,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措辭,良久才緩緩說道:“小雨,你的爺爺,還有你的父親都是我非常敬重的同行,特別是你的爺爺孫淦同誌為我們國家的安全事業做出了重大的貢獻,所以,你的家族也因此享有特殊的地位……”

小雨承認梁春旺說的是事實,自從她懂事起,就覺得自己與眾不同,不管是小學中學還是大學,她都能夠體會到那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特別是工作以後,她想當警察,馬上就能如願以償,而當她背叛了自己的職業之後,也不會像一般的人那樣受到應有懲罰,處處都有人護著她。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籠罩在爺爺和父親的光環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哥哥孫小寧也和自己一樣占了父輩的光,不然,他年紀輕輕怎麽會獲得如此大的權力呢。

“但是……”梁春旺語氣一轉繼續說道:“你哥哥的所作所為令人失望……”

“我哥哥他到底做了什麽?”小雨再次迫切地打斷了梁春旺的話,現在她不想聽過程,隻想知道結果。

“你哥哥在出事的前兩天,把一百億美金資產轉入了挪威的一家商業銀行,這個經辦人你應該認識,就是你哥哥的辦公室主任張中嶽。你知道,這一百億美金分屬三個不同的部門,在規定的時間內它應該流回規定好的賬戶,而你哥哥不知出於什麽原因竟然違反了工作紀律……”

小雨聽梁春旺說到這裏,禁不住長長出了一口氣。原來和老楊沒有關係,而是錢的問題,那就和自己毫無關聯。小雨甚至覺得梁春旺的行為有點可笑,因為,人都已經死了,現在來追究這些事情不覺得有點晚了嗎?有誰聽說過找死人算賬的?據她所知,那個詭計多端的張中嶽也死於那場車禍,現在這筆錢的當事人都死去三年了,再提起這件事情還有什麽意義呢?總不至於讓自己賠吧。

“那你們可以去挪威把錢追回來呀?”小雨禁不住有點幸災樂禍地輕鬆說道,同時心裏猜測著哥哥為什麽會把五十億公款轉到國外,並且轉賬的時間正好是他出車禍的前兩天,難道哥哥的死和這筆巨款有關係?

“我想你應該知道……”梁春旺感到一陣迷惑,他搞不明白為什麽在自己把原委說出來之後小雨反而顯出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挪威的銀行比瑞士更操蛋,條條框框更多,不過,我們還是想辦法弄明白了這筆錢的去向……”

梁春旺說到這裏,兩眼閃閃發光地緊盯著小雨,觀察著女孩的反應。

“去了哪裏?”雖然和自己無關,可小雨還是難以掩飾自己的好奇心。

“半年以後,這筆錢轉到了一名新加坡人在挪威注冊的一家投資公司,一年之後這筆錢進入新加坡的一家私人銀行,隨後這筆錢被分成幾個部分,一部分流入了美國股市,其他的錢流入了日本以及東南亞一些國家的金融機構後下落不明。”梁春旺身子前傾,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小雨。

“你說的這些和我有什麽關係?”小雨似乎突然明白了梁春旺今天找自己的真正目的,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心忽然就被觸動了一下。

“因為有人懷疑這些錢的一部分已經到了你的手裏,而其他的部分早晚有一天也會回到你的手裏。”梁春旺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道。

小雨愣了幾秒鍾,忽然笑起來,但隨即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一個念頭閃過腦際:他們可能一直都在監控自己,要不然為什麽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北京,家裏就有人在等著她呢?

“你們……你們的想象力太豐富了吧……”話未說完,小雨就覺得自己的辯解顯得蒼白無力。是呀!他們如果不這樣想才奇怪呢,誰讓孫小寧是自己的哥哥呢,現在他死了,家裏的人自然就是最後的知情者。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回家……”小雨不再辯解,她隻想搞清楚自己是不是受到了別人的監控。

“如果我們想知道就能夠知道。”

“你們居然監視我!”小雨被梁春旺直截了當的回答激怒了,憤怒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你們有什麽證據。”

小雨的激烈反應似乎在梁春旺的預料之中,他的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站起身走到小雨身邊,伸手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膀,柔和地說道:“坐下來,別激動,我說過我是你們一家人的朋友,所以,請你相信,我今天之所以親自找你,完全是出於善意。”

小雨沒有時間去判斷梁春旺話裏到底有多少真實的成分,她隻想著一件事,那就是張妍,她猜測,自己的行蹤肯定是張妍透露的,如此看來,他們已經做過張妍的工作了,因為,除了自己母女,張妍也應該是這筆錢的潛在受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