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被拋棄的人

顧仕誠自然明白邱峻話裏的意思,他是在後悔失去了良機,眼下王振良已經是省委副書記,尚平也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混混了,現在調查起來難度和危險性絕非當年可比。

“邱書記,和罪犯作鬥爭沒有早晚,從另一個方麵來說,現在時機更加成熟。”顧仕誠安慰道。

邱峻又是半天不出聲,隻是仰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良久才說道:“你為什麽會對這個案子如此上心呢?不會是受了李長年的影響吧。”

顧仕誠明白邱峻話裏的意思,稍一沉吟說道:“我和王振良沒有私人恩怨,我隻是覺得一個公安局長就這樣被人毒死而無人過問,可以說是整個公安係統的恥辱,我不知道我會不會重蹈祁順東的覆轍,所以在衝鋒陷陣之前來問你要一麵護心鏡。”

邱峻扔掉手裏的煙把,嚴肅地說道:“護心鏡我給不了你,你恐怕也知道,我馬上就要退休了,快退休的人往往膽子比較大,既然你來找我,那麽我就這個事情表個態,當然隻是代表我自己。你回去以後馬上開展工作,但是……”

邱峻停頓下來,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著顧仕誠繼續說道:“目前僅限於對尚平的個人進行調查,其他的人暫時先不要動,我想你應該明白你剛才所說的話意味著什麽?王振良現在是省委副書記,韓震也是在職的正廳級幹部,牽涉到這個級別的幹部,你知道我也拍不了板,我要向省委趙書記匯報以後才能給你一個答複,並且,這個案子光是憑市局的力量恐怕還不夠……一切都等到我向趙書記匯報以後再做決定。目前市局的領導班子有什麽問題嗎?”

顧仕誠猶豫了一下說道:“這方麵我心裏有底,我會做出相應的調整。”

“如果你還沒有行動就讓對手掌握了消息的話,後果不會比祁順東好多少,所以你要謹慎走好每一步路。”

“邱書記,有你這句話,我就是做祁順東第二也認了。”

邱峻站起身來說道:“走吧,到我家裏吃頓便飯,我那裏還有一瓶好酒,你順便再給我介紹一下咱們省裏的明星企業惠亞集團公司……”

尚平晚上沒有回到自己到辦公室,因為獻了血,晚上又沒有睡好,所以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老高了。就這樣,濃濃的睡意還是追到了衛生間裏糾纏了他好半天,才在涼水的刺激下被徹底趕跑。

魏子和浴缸早就起來了,正在客廳裏坐著呢,見老板出來趕緊站起身說道:“老板,怎麽不多睡一會兒,獻完血可要注意休息。”

尚平沒有理會馬仔的關心,而是指指那扇門低聲問道:“怎麽樣了?”

魏子說道:“已經醒來了,早上喝了一杯牛奶,醫生說沒有大礙了,隻要按時打針換藥就行。她知道你給她鮮血激動的要命……”

“你們的嘴現在怎麽變得像個婆娘一樣……”尚平走到窗前朝外麵看看,回頭說道:“從今天起我們可能要緊張一段時間,酒店那邊就交給地圖和穿山甲,這邊就交給你們兩個,等到紀中雲的傷情稍微穩定一點,我們馬上就轉移到郊區去……”

正說著,建斌從外麵進來了,進門就衝尚平說道:“老板,這下可熱鬧了,現在外麵到處在傳吳健的事情,說他的死是黑社會幹的……”

尚平見建斌一副興奮的樣子,好像唯恐天下不亂,於是就沒好氣地說道:“一晚上就打聽到這點消息?”

建斌回頭看看魏子和浴缸,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吞吞吐吐地說道:“老板,有個情況……”

尚平心裏記著要和紀中雲談談,不耐煩地說道:“有屁快放,這裏又沒有外人。”

建斌這才湊到尚平的麵前低聲道:“昨晚我在吳健被害的那棟公寓外麵碰見了愛琳……”

“這有什麽奇怪的……”尚平並沒有在意建斌話裏的意思,伸手就準備推開紀中雲的門。

建斌急忙補充道:“她一直在那棟大廈前走來走去,我覺得她神色不對,後來天黑了以後,她就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紙在牆角燒掉了,我心裏好奇就一直跟著她回了酒店,她也沒有值班,進了自己的房間就沒有再出來。”

尚平的手慢慢地離開門把手,仰著頭想了半天,才回頭對建斌說道:“考察團就要到了,你現在去機場,給我盯著點,有什麽風吹草動馬上給我打電話。”說完就推門走了進去。

紀中雲閉著眼睛躺在**,一條手臂上掛著吊針,聽見腳步響馬上就睜開眼睛,一雙眼睛盯著尚平,動動身子好像要坐起來似的。

“你躺著別動,如果有精神的話我們就談幾句,要不就先歇著。”尚平俯視著女人說道。他注意到紀中雲的臉上還是沒有血色,神情委頓。

“我沒事……”紀中雲舔舔幹裂的嘴唇低聲道。然後一條手臂就艱難地伸到枕頭下麵摸索著。

尚平以為她想把枕頭墊高一點,正準備走過去幫忙,忽然就愣在那裏,一顆心砰砰亂跳。因為他看見紀中雲居然從枕頭下麵摸出了一支烏黑發亮的手槍,上麵還套著長長的消音器。

該死。她是怎麽把這支手槍帶過來的,她想幹什麽?

“拿去吧……”紀中雲調轉了槍把搖搖晃晃地舉起手說道:“交出自己的配槍……就是投降了……”

尚平這才鬆了一口氣,伸手接過手槍,心裏有種接受了一個新的信徒的感覺。

“不存在投降不投降的問題,我們其實並沒有交戰過……”

紀中雲被子下麵的酥胸一陣起伏,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帶動了傷口,稍稍喘息了一下,扭頭盯著男人說道:“你心裏恨我嗎?”

尚平沒想到紀中雲首先會提出這個問題,一時不好回答,就伸手拉過一把椅子,頓了一下說道:“有點,我總不能喜歡一個欺騙我的人吧……”

“那你為什麽還要救我?”仿佛這個問題很重要似的,紀中雲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男人。

尚平還以為馬上就可以進入主題,沒想到她非要執著地問這些他沒有思想準備的問題。猶豫了一下說道:“我要是說我憐香惜玉……你信嗎?就當我想利用你好了。”

紀中雲好像不像去分辨男人話裏的真假,似自言自語地低聲說道:“雖然我們曾經是對手……可一想起飛機上那次……我心裏總覺得……要是一個平常人,那種場合一定印象深刻……我不管你救我是什麽目的,現在我的血管裏溜著你的血,隻要我能活下來,就當你兄長一樣對待……”

尚平雖然上過紀中雲的大當,可眼下他不懷疑女人的真誠,除非她不是人,在這個時候還給自己下套子,不過他現在不想糾纏這些兒女情長的話題。

“這些事情我們以後再說,醫生已經說了,你沒有生命危險……你說說……那個吳健他到底是怎麽死的……”

紀中雲臉上一副痛苦的神情,半天才說道:“他的死和我也有點關係,我不該把他的情況告訴薑婷,不過也沒什麽區別……隻要是被拋棄的人遲早都要死……不過他們殺吳健的另一個目的就是嫁禍於你……他們肯定在現場留下了對你不利的證據……你要有思想準備……”

“那個薑婷是什麽人?”尚平問道。

“她是梁春旺的親信,很小的時候就跟著他了……本來她是被派到小組監視我的,後來我鬧出了任命,暴露了身份,所以就……”

尚平見紀中雲虛弱的連說話都困難,就勸道:“你還是先休息吧,等稍微好一點我們再聊。”

紀中雲擺擺手說道:“你現在必須馬上采取行動,讓自己從吳健的案子中脫出身來,不然你將背負受敵窮於應付……”

尚平心想,老子整個晚上都在想著怎麽洗清自己的冤案,但談何容易,難道她又什麽高見?

“既然公安局已經掌握了對我不利的證據,短時間內難以洗清自己……除非他們能抓到真正的凶手。”

“永遠也抓不到真正的凶手,在這個案子裏麵你是唯一的嫌疑人,證據動機一應俱全,你必須防範他們刑事拘留你,一旦你失去了自由就隻能聽任薑婷擺布了,這也是她的目的……”紀中雲一口氣說了這麽多,一時就喘息不已。

尚平實在不忍心再和她聊下去,站起身說道:“你先休息,我來想辦法,想誣陷我也不是那麽容易……”

紀中雲艱難地抬起頭來說道:“有一個辦法可以阻止一下公安的辦案進程……他們肯定不能確認吳健的身份,你想辦法讓他們知道吳健的真實身份……這樣雖然無法解除你嫌疑人的處境,但也不會被確定為唯一的嫌疑人……”

尚平心想,這倒是一個辦法,,隻是他們已經被組織拋棄了,誰還會承認他們的身份呢。

“問題是公安到哪裏能證實吳健的身份呢,你們不是已經……”尚平疑惑地說道。

“你說的不錯,一旦被拋棄,所有關於身份的記錄都將被刪除,隻能像一條喪家之犬一樣晃晃不可終日,最終逃脫不掉被滅口的命運……但是……我也留了一手……”

“哦!”尚平興奮起來,坐回到椅子上問道:“那你說說……”

紀中雲好像也很激動,臉上居然泛起一片潮紅,低聲道:“我有小組第一次會議的錄像資料……有幾名技術輔助人員的真實姓名和工作單位……就算薑婷不用他們了,可仍然能夠證明吳健的身份……我還有薑婷的照片……你公布出去……讓她們不敢在光天化日下路麵……梁春旺是在幹私活,見不得光……如果動靜鬧大了,他就會想辦法給公安方麵施加壓力……”

這就對了,梁春旺怎麽會容忍公安局調查自己的秘密小組呢?一旦曝光,豈不是一樁大醜聞?像他那種低位的人,可以殺人放火,就是不能產生具有社會影響力的醜聞。

“但是……我擔心一點……”紀中雲見男人臉上露出笑容,就警告道:“我擔心公安局即使知道你是無辜的,但他們仍然會把你作為主要調查對象……因為你以前欠下的債太多了……”

尚平一聽這話,心理就高興不起來了,心想,看來她也了解自己的過去,說不定比公安局知道的還要多呢,忽然,一個念頭閃過腦際,既然紀中雲掌握了自己的犯罪事實,那薑婷豈有不了解之理?她要是想害自己,完全可以向公安方麵提供對自己不利的犯罪證據,那樣自己豈不是死定了。

“你說,薑婷會不會和公安合作?”尚平緊張地問道。

紀中雲搖搖頭。“目前應該不會……這是梁春旺特別交代過的,再說錢還沒有到手,不過今後就難說了,他們一旦已經達到自己的目的,或者任務失敗,為了消除痕跡,他們很可能會借助司法部門消滅你……”

尚平愣在那裏說不出話,心裏隻想著薑婷到底掌握了自己多少犯罪證據。從紀中雲的神情來看,她好像對這點還不是太擔心,可萬一她知道的沒有薑婷那婆娘多呢。

“所以,你必須趕快把水攪渾,想辦法把薑婷納入到警察的視線中來……水越渾,對你越有利……另外,信息也很重要,我想公安那邊你應該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吧。”

聽了紀中雲的話,尚平的腦子裏就浮現出韓震的身影,看來自己出麵摸他的底的時候到了,就不知道這家夥念不念舊情。

“薑婷是不是就是到派出所報吳健失蹤案的那個女人?”尚平站起身來說道。

“不是,她怎麽會為這點小事出頭露麵呢?”

“可吳健那天去派出所一聽就確定是薑婷冒充他姐姐報的案。”尚平奇怪道。

紀中雲沉思了一會兒搖搖頭說道:“這就搞不懂了,隻能說那個報案的人身材和薑婷差不多……”

尚平決定讓集中休息一會兒,就過去替她拉拉被子說道:“你就安心養傷,等稍微好一點我們就會把你轉移到一個更加安全的地方……”

“那筆錢是你拿的嗎?”

尚平剛走到門口,就聽紀中雲在後麵問道。

尚平沒有回頭,頓了一下說道:“那你相信吳健是我殺的嗎?”說完就推開門自顧走了。

薑婷坐在市中心一家茶樓的一個角落裏,一邊淺嚐著一杯碧螺春,一邊看著進出茶館的為數不多的幾個顧客。當她第二次抬起手腕看表的時候,就看見一位中年男人走了進來,站在門廳裏張望了一陣就朝著薑婷走了過來。這個男人正是那天晚上跟蹤吳健的那個中年男子。

“你怎麽遲到了?”等男人在對麵坐定,薑婷不高興地問道。

男人正準備說話,就見服務生走了過來。

“先生,您喝什麽茶?”

“白開水。”

服務生皺皺眉頭走掉了。

“我的一個夥計傷的不輕,耽擱了一陣……”

“有消息嗎?”

“沒有……這鬼地方我們又不熟悉,她要是找個地方躲起來還真不好找。”

“她一定要找醫生,她從不會一直讓個子彈留在身體裏吧。”

“如果按照時間來算,她如果不能得到及時治療,應該扛不到現在……你難道就不能多提供幾個她的落腳點?”男人似乎不滿地說道。

“她對我一直有防範之心……如果這次讓她跑掉了,一旦養好了傷肯定會反撲過來,反正她現在已經毫無忌諱了,你必須盡快找見她,這是你的職責,不然我這邊的工作不好開展。”薑婷板著臉說道。

男人輕笑一聲道:“你怕她?”

薑婷惱怒地看了男人一眼,挖苦道:“你還好意思說?幾個男人連個女人都對付不了,差點還掛在人家的手裏,我看你怎麽向老板交代。”

“這是我一個人的責任嗎?你提供的信息不準確……我懷疑是你走漏了風聲,要不然她好像料到了我們會找她似的。”

“你放屁!搞不過人家竟然還怪到我頭上了,反正我們兩個分工明確,你負責清理環境,我負責搞錢,並且你的工作必須要為我提供服務,我想你明白自己的職責。”

男人煩躁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盯著薑婷問道:“你估計她會藏在什麽地方?她在這裏有熟人嗎?”

“有,她有個哥哥……”

“哥哥?怎麽沒聽說過。”男人興奮起來,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說道:“她哥哥叫什麽名字?”

“尚平。”

男人一下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恨恨地說道:“你今天叫我來就是為了耍我?”

薑婷看著男人的狼狽樣子吃吃地笑起來,隨即臉色一正低聲說道:“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她走投無路的時候會不會去找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