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重重迷霧 47.越級匯報
顧仕誠上任以後仍然沿用張浪為刑警隊長則是因為他和李長年的特殊關係,顧仕誠的老婆和李長年的第二個老婆是親姐妹,兩人不僅是挑擔,當年在尚平的案子上立場也基本一致,隻不過那時候他在省廳任職,沒有參與這個案子。
祁順東死後,張浪雖然在仕途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可他也是個聰明人,他對顧仕誠的背景了如指掌,他也知道李長年和祁順東的關係,所以,當顧仕誠上任之後仍然留用他這個老隊長,心裏就燃起了希望。
雖然顧仕誠從來都沒有流露過他對當年祁順東案子的態度,可張浪隱隱覺得他的內心裏對祁順東持同情態度,這樣看來,自己積極向顧仕誠靠攏應該不會錯。
今天這個案情分析會,張浪已經經過了深思熟慮,他要在這個會上試探一下顧仕誠的真實意圖。
“所以,我的分析是,吳健的死隻有兩種可能,一是尚平報複殺人,二是林惠殺人滅口,當然她自己沒有這個能力,但是她掌握著大筆的資金,完全可以買凶殺人。”張浪最後總結道。
“我認為這裏麵有個矛盾,既然尚平是報複殺人,他為什麽要在現場留下那些照片和磁帶呢。這不是明擺著讓自己成為公安機關的目標嗎?尚平還不至於愚蠢到這個地步吧。”王維海馬上就提出了自己異議。
“這並不矛盾,尚平殺人隻是出於憤怒,他也許並不知道吳健手裏還有這些東西,再說,他的那些打手又不是職業罪犯,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在作案後驚慌失措,哪裏還顧得上翻箱倒櫃,現場留下這些證據並不奇怪。”刑警隊的副隊長站出來為張浪撐腰。
“照片和磁帶隻是我說的疑點之一,另外,前麵就有吳健的親屬到派出所報案說她的弟弟失蹤,可事實上第二天吳健就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派出所裏……
據派出所的同誌說,吳健當時油嘴滑舌,根本就沒有一點被綁架的跡象。還有,那個自稱是吳健姐姐的報案人在哪裏,為什麽在吳健死了這麽久之後還不露麵,這難道不反常嗎?”
王維海一口氣說的口幹舌燥,端起茶杯灌下幾口涼茶,繼續說道“刑警隊的同誌在走訪時找見的那個目擊證人曾經說過,吳健曾經在深更半夜和一個女孩在公寓的門前爭吵,並且對女孩采取了暴力,後來是幾個自稱是派出所的人替那個女孩解了圍……
可到目前為止,我們還不知道那個女孩是誰,她和吳健是什麽關係。並且目前從派出所反饋上來的信息看,那天晚上並沒有派出所的人參與這件事情,所以,這幾個人是幹什麽的?他們和吳健被殺案到底是不是有關係,這些都有待我們了解清楚,在這些疑點沒有揭開之前就根據一點表麵現象確定犯罪嫌疑人是很不負責任的表現。”
張浪趁王維海說話的時候瞟了局長一眼,發現他耷拉著眼皮,沒有一點反應,就有點沉不住氣了,會議已經進展到了這個地步,可仍然看不出他的意圖,難道自己以前的判斷是錯誤的?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那麽,吳健手機裏的那個電話又怎麽解釋,我們已經調來了電話錄音,吳健在電話裏以尚平綁架為名向他敲詐一百萬。這個證據說明吳健確實被尚平綁架過,隻不過是在我們的民警找上門以後為了掩人耳目故意讓他到派出所露個麵,實際上吳健至始至終都沒有擺脫尚平一夥的監控。至於報案人我估計是受到了尚平的恐嚇,根本不敢露麵。”張浪有點心虛地爭辯道。
“現在那個林惠在哪裏?”副局長趙明利問道。
“她昨天上午去了北京,目前還沒有掌握她的動向,很可能被尚平藏起來了。”張浪答道。
王維海忍不住笑道:“尚平怎麽會去庇護一個背叛自己的女人呢。事實上林惠辭去公司董事長的職務就已經說明他們分道揚鑣了。”
“按常理來說應該是這樣,但是我們不要忘記,林惠和尚平的關係不一般,她手裏很可能掌握著尚平的犯罪證據,他自然不會讓她落到我們的手裏。”
“如果林惠掌握著尚平的犯罪證據,同時又背叛了他的話,那麽尚平第一個要殺的可能不是吳健而是林惠。我認為林惠是因為自己的醜聞躲起來了,事實上她走的時候應該還不知道吳健被害的情況。”王維海帶著譏諷的語氣說道。
“我倒是擔心林惠的安全,說不定尚平真有殺人滅口的心,所以馬上找到林惠也是我們目前最重要的一項工作,我建議馬上和北京方麵聯係,我們這邊也應該立即派人前往北京……”張浪說道。
“我認為最重要的是先搞清楚那個吳健到底是什麽身份,可以在報紙上刊登啟事,讓死者家屬認領屍體。”王維海也建議道。
至此,爭論的雙方好像已經疲倦了,因為在整個爭論的過程中一直沒有一個裁判,這讓兩派人都忽然覺得一下失去了目標。
良久,隻見顧仕誠慢吞吞地把快要燒到手指的煙把在煙灰缸裏掐滅,然後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通過剛才雙方提出來的對案子的看法,雖然存在異議,但想法都很好,說明大家都開動了腦筋。
我們先不要把自己固定在一個思維理念之中,而是要依據事實來說話。我看目前有兩個關鍵的問題必須解決,一個就是張浪的意見,林惠即使不是嫌疑人也是個知情者,所以必須盡快找見她並且傳訊她。
另一個就是維海的意見,搞清楚死者的真實身份。另外就是案子裏麵存在的幾個疑點,比如,吳健是不是真的被尚平綁架過,他為什麽又出現在派出所裏,那個報失蹤案的到底是什麽人?半夜和吳健爭吵的那個女孩以及那幾個勸架的到底是什麽人……隻有把這些問題搞清楚以後,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就基本清晰了。
鑒於這個案子在本市造成的巨大影響,你們刑警隊要加班加點,依靠下麵的分局派出所,盡快展開調查,爭取早日破案……
至於尚平作為本案嫌疑人的問題……可以先做一些前期調查,不過,在案子還沒有進一步明了之前先不要打草驚蛇,我馬上要把案情向上級匯報,等候上級領導的進一步指示。這個會就先開到這裏吧。”
張浪對顧仕誠的表現很失望,不過他也能理解局長的苦衷,尚平現在已經坐大了,不是什麽人都敢隨便動他,即使顧仕誠有心翻尚平的案子,可在沒有得到上麵的全力支持之前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隻是他要請示的那個上級、市委副書記市政法委書記韓震是李晴當年的情夫、尚平的同夥,這樣看來,這個案子多半又是不了了之,最後成為一個懸案罷了。
既然局長都對尚平如此顧忌,自己憑什麽要去出這個風頭呢?這樣想著,張浪就有點後悔,剛才不應該和王維海唱反調,他是韓震的人,又是自己頂頭上司,如果沒有局長顧仕誠的支持,得罪了他可沒什麽好處。
況且,王維海的老婆是市第一建築公司的副總經理,而這個公司是惠亞集團的子公司,說白了,他就是尚平集團的受益者之一,怎麽會讚成抓他的主子呢。看來什麽時間擺個飯局,請他來喝場酒,看看能不能挽回今天的損失,不過,多半是請不來。
張浪正患得患失、唉聲歎氣地往辦公室走,忽然看見副局長趙明利站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前向他招手,於是就誠惶誠恐地走了進去。
太陽已經西斜了,偌大的省委大院裏靜悄悄的,在大院的西頭,有一片茂密的楊樹林,樹蔭下麵的椅子上坐著兩個男人,一個是省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邱峻,另一個正是市公安局局長顧仕誠。
邱峻從口袋裏摸出兩支煙,遞給顧仕誠一支,笑道:“小顧,你這可是越級匯報啊,我先聽聽情況,看看你這越級越的是不是有道理,否則你還是回去找王寶章或者韓震匯報去。”
顧仕誠給邱峻點上煙,自己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才以舒緩的語氣說道:“邱書記,我知道當年我的連襟李長年也曾經向你匯報過尚平的有關犯罪情況,後來因為沒有證據支持,局裏麵就一直作為懸案壓到今天。我上任以後仔細研究過這些案子的全部材料,我的結論是當年的那些傳說並不是空穴來風。”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肯定是李長年唆使你來找我的吧,沒想到他已經退休了還這麽不安分。你倒是說說看,你都得出了什麽結論。”邱峻說道。
顧仕誠拿出一個筆記本開始正式匯報。
“我得出了以下三個結論。第一,尚平是鄭剛貪汙贓款的窩贓者,並且在公安內部人員的配合下殺了鄭剛滅口。第二,祁順東和方玉良的毒殺案也是他幹的,當然得到了局裏麵某些人的配合。第三,尚平實際上是本市最大的黑社會團夥,並且已經形成了強大的保護傘。隻要確認了這三點,那麽關於教堂的特大縱火案,一係列的襲警案以及前局長李晴和上海五辦的孫小寧主任的那場車禍尚平都脫不了幹係。”
“證據?”邱峻雙手往顧仕誠麵前一伸說道。
“沒有證據。”顧仕誠幹脆地說道。
“那不是廢話嗎。”
“但是,沒有證據並不能抹殺已經發生的事實。難道我們能閉著眼睛說那些事情沒有發生過?”
邱峻眯著眼睛盯著顧仕誠看了一陣,臉色陰沉下來,低聲道:“既然這樣,那麽你倒是說說哪些人是尚平的保護傘。”
顧仕誠一咬牙說道:“原公安局長張愛軍、李晴,副局長陳國棟,稱他們為保護傘有點不合適,實際上他們就是尚平的同夥。不過除了張愛軍以外,他們都死的莫名其妙。還有現任的省委副書記王振良,和市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韓震都和尚平有扯不清的關係。”
邱峻聽了顧仕誠的話暗暗吸了一口涼氣,隻顧吞雲吐霧半天不說話。
“據我的了解,當年這些案子發生以後,公安局根本沒法組織起像樣的偵破工作,局裏麵先是張愛軍和祁順東之間勾心鬥角,後來又是李晴和祁順東爭權奪利,再加上來自市委市政府那邊的幹擾,即使李長年也掌控不了局勢,所以,沒有一個案子有一個滿意的結果,基本上都是不了了之。”
邱峻沉思了一陣說道:“我相信你今天不會是空手來見我的吧,事隔這麽多年以後又翻出這些老案子來,難道你已經有了什麽突破?”
顧仕誠笑道:“看來什麽事都瞞不住你這個老公安。”隨即正色道:“我確實抓住了尚平的一點小尾巴。
其實,李長年在主持省廳工作的時候,由於市局當時根本無法組織起像樣的偵破工作,同時由於案子和當時的市委市政府一些人有牽連,所以他成立了一個秘密的三人小組,專門調查尚平的犯罪事實。
由於那幾年尚平跑到了國外,而知情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調查工作並沒有取得突破性進展,所以李長年退休以後,調查工作就停止了,我調任市公安局局長之後,想辦法調閱了所有的調查材料,通過對這些材料的分析,其中一份來自新疆公安廳的通報引起了我的興趣。
有個女人在新疆販毒被公安機關抓獲,由於販賣的量比較大,所以一審的時候被判處了死刑。為了保命,她向辦案人員供述說她知道有人毒死了B市的一個公安局長。
當時這個情況並沒有引起辦案人員的重視,以為她死到臨頭胡說八道呢,結果隻是作為口供記錄在案。由於這個女人是本市人,所以那邊公安局在向這邊通報情況的時候就把這件事情帶過記了一筆。
因為祁順東確實是在雙規期間被毒死的,而且當時的一個女陪護持有市局的證件,並在祁順東死後神秘失蹤,所以這個情況引起了三人小組的重視,他們立即和當地的公安機關聯係,希望能核實這個情況。
可那邊又說這個女人後來被改判為死緩,她否認了自己當初的供述,已經被押送到當地一個沙漠裏的監獄服刑去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正好趕上李長年退休,結果他的繼任者原市政法委書記雷強竟然停止了三人小組的工作,這件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
去年,我知道這個情況之後,秘密派人前往新疆找見了這個女人,雖然她矢口否認自己曾經說過的話,但是,通過拍回來的照片,當年祁順東雙規時的幾個男陪護認出了她就是那個叫王芳的女陪護。
其實她的真實姓名叫顧春燕,原來是市局已故刑警隊長方玉良的一個臥底,曾經被方玉良派到尚平的一個娛樂城當服務員,後來方玉良和她在一起鬼混的時候,被一群來曆不明的人幾乎打了半死,結果方玉良被撤職,後來莫名其妙就被毒死了。
我本來是想把她遣返本地服刑,可這樣一來必定會走漏風聲,所以我一直都沒有動她,並且對她的情況嚴格保密,根據我的經驗,這個女人雖然不是什麽大魚,但是肯定能在尚平的案子上撕開一個缺口。”
“那麽,你的意思……尚平的保護傘裏雷強也有份?”邱峻問道。
顧仕誠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他是王振良的人。”
“那麽,你準備從這個販毒的女人開始了?”
“不,事有湊巧,前幾天市裏發生了一起惡性刑事案件,一個年輕人被人從十五樓推下來摔死了,這個年輕人目前身份不明,但是有證據顯示他和尚平的相好林惠不清不白,並且還敲詐過尚平,雖然案子還有一些疑點沒有搞清楚,但是基本可以肯定和尚平有直接的關係。
我想從這個案子著手調查,我知道憑著尚平現在的社會關係一點小事情是扳不倒他的,隻能是這種影響惡劣的刑事案件,隻要坐實一件,他就難逃脫法律的製裁。”
天已經黑下來了,一陣晚風吹得樹葉一陣沙沙作響。邱峻扔掉手裏的煙頭,繼續點上一支,似自言自語地說道:“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麽要越級匯報了……如果你說的這些一旦得到證實,那麽我也難脫其咎……”
聽了邱峻的話,顧仕誠吃了一驚,難道他也和尚平有關係?
邱峻接著說道:“當年李長年來找過我,可我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那個時候如果就展開調查的話條件應該比現在要好,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