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重重迷霧 64.高深莫測

“你的這個懷疑不成立?”一直默默觀察,沒有開口說話的公安部部長助理韓少俠毫不留情麵地否定道:“首先,你剛才說是有人在魯陽被抓以後才走漏了風聲,那時已經是晚上,尚平早就到北京了,所以他不可能未卜先知去北京避嫌。

此外,從魯陽被抓到陳寶國使詐,這期間才多長一點時間?尚平就是有這個心,恐怕也無法遠在北京操控策劃這次行動。尚平以前涉嫌的案子我還不了解,但是這個案子要是硬往他身上靠,是不是顯得太勉強了。

況且從犯罪分子的手段、使用的武器、行動的迅速等職業特點來看,我認為不是一個生意人所能做到……實際上尚平去北京的目的我倒是略有耳聞,大家都知道前天董海江同誌逝世了,尚平的未婚妻和董家是世交,他和歐陽曉珊到董家吊唁去了……

我個人認為,這個案子現在就圈定嫌疑人為時尚早,你們後麵要做的工作主要有兩個方麵,一是盡快將魯陽和陳寶國抓捕歸案,隻有這兩個人的歸案才能解開一部分謎團。

另一方麵要加大警力偵破吳健謀殺案,因為根據張浪的報告,在這兩個案子中出現了同一個犯罪嫌疑人,所以兩個案子應該有著某種因果關係。當然,我並不排除尚平或者他的手下參與了本案的可能性,但是眼下還沒有足夠的說服力。

同誌們,這個案子已經在全國都造成了惡劣的影響,被列入十年來的特大案件之一,我們來之前,部長親自下達指示,責成省公安廳立即組織所有警力,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此案搞個水落石出。”

韓少俠的發言即是等於給案子的偵破工作做了方向性界定,這種界定聽在邱峻的耳朵裏就品出了許多的味道,他不知道韓少俠是從案件本身的技術性出發作出的這種界定,還是有其他更為複雜的因素摻雜在裏麵?

尚平難道有這麽大的能量,居然能夠影響到公安部?如果有這種可能那也絕對不是尚平的能量,很可能和董海江家族有關,沒想到尚平的關係網居然這麽複雜。

不僅是邱峻,豎著耳朵一直在聽的顧仕誠自然也從韓少俠的話裏領略出另一番滋味。

首先韓少俠借著趙明利講話時暴露出的一個小的瑕疵毫不留情地否定了他對尚平的懷疑,表麵上他雖然把抓捕尚平的兩個手下放在第一位,但是,緊接著又把吳健的案子扯進來。實際上,吳健的案子隻不過是自己調查尚平的一個借口而已,從目前各方麵錯綜複雜的情況來看,吳健案很可能就是一個無頭案。

按照韓少俠的指示,目前市公安局既要抓捕在逃的兩個尚平馬仔,又要全力偵破吳健的案子,實際上就是讓市公安局把原本對準尚平的矛頭轉到了兩個次要的方向上,而剛發生的這個驚天大案則要省公安廳組織偵破,這樣一來,自己就從一個主導者變成了一個配角,後麵還怎麽工作?

韓少俠剛說完,邱峻和顧仕誠的目光就轉到了沒有做總結發言的公安部副部長秦剛的身上,秦剛隨然是副部長,但卻是搞業務出身,主管犯罪刑事偵查,還兼著警官大學的教授,也是一名學術型幹部,他本來就對這個案子中的是是非非不太了解。

根據早先的安排,秦剛本來是要帶公安部下麵刑事偵查局的一名局長來B市督陣的,可是臨到出發前,部裏麵忽然又決定派部長助理韓少俠和他一起來。

對於這種安排他也摸不著頭腦,不過,通過一天下來的了解他還是多少看出了一點苗頭,韓少俠搶在他的前麵做了總結性發言,他本想不再說什麽了,實際上他對這個案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但是,麵對邱峻和顧仕誠期盼的目光,他總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

於是,他沉吟了一下緩緩說道:“韓助理的意見我很讚同,目前追捕這夥犯罪嫌疑人是一項重要工作,可以對那兩名身份已經明確的犯罪分子進行全國通緝,需要哪些地方的公安部門配合,可以由省公安廳出麵協調。

當然,整個案子的偵破工作還必須以市公安局為主體,畢竟你們更熟悉情況。另外,我們市局的領導同誌思想上也不要背什麽包袱,和犯罪分子的鬥爭也是一場戰鬥,既然是戰鬥就會有暫時性的挫折,隻是這次付出的代價過於沉重。

我希望你們認真總結經驗教訓,隻有讓整個案子水落石出,犯罪分子得到應有的懲罰,那些犧牲的同誌才可以含笑九泉,所以,在這個時候討論責任問題還為時尚早。

如果大家認識到了自己在以往的工作中犯了錯誤,那麽我們肯定要給你改正錯誤的機會,這個機會就是盡快查明真相,給人民和死去的同誌一個滿意的交代。”

如果說韓少俠的話讓邱峻憂心忡忡,那麽秦剛的話則讓他產生了一頭霧水。然而,他畢竟是在官場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老手,聽話聽音,他馬上就察覺出兩位來自公安部的領導之間的意見似乎也不統一,而這種不統一的背後肯定也存在一種微妙的關係,他馬上就抓住了秦剛講話中的三個與韓少俠截然不同的意見,並馬上做自己的總結發言。

“我希望市局的領導好好領會部裏首長的指示,第一,追捕逃犯的工作不能鬆懈,我給你們一個期限,一個月內兩名已知身份的犯罪分子必須到案。第二馬上成立以市局為主導的專案領導小組,全力偵破此案。

第三,局裏麵主要領導要對前一段時期的工作進行認真的總結,我不想聽你們現在就扯什麽責任的問題,我隻看結果,案子破不了說什麽都沒用。”

說完扭頭對省公安廳廳長雷強說道:“老雷,你回去以後,馬上發出對兩名罪犯的全省通緝令,至於全國通緝的問題就由部裏的兩位領導回去以後辦理了。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裏,我還要趕回去向省裏的主要領導做匯報。”

邱峻似乎不想再給王寶章、韓震發言的機會,而是匆匆結束了會議。顧仕誠本來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尤其是在聽了韓少俠的發言以後,對前景已經心灰意懶,沒想到奇峰突起,在最後時刻,局麵忽然又轉到了對自己有利的一麵,一時就激動地站起身來說道:

“我們一定遵照領導的指示,戴罪立功,全力追捕在逃的犯罪分子,決不能讓這個案子再成為一個懸案。”

會議結束以後,王寶章一個人蒙著頭從公安局的辦公大樓出來,顯然是很不高興。他倒不是為案子上的事情不高興,他來市裏的時間不長,那些亂七八糟的案子和他扯不上關係。

即使昨天這個大案發生在自己的任內,可顯然是曆史遺留問題,所以他隻要有個積極的態度就行了,案子如果順利偵破,少不了他的領導功勞,即使破不了案,也有一百個為自己辯解的理由。

但是,從今天這個會議的氣氛來看,他明顯感到有些人把對前市委班子的猜忌延伸到了自己的身上,在整個會議進程中他都沒有受到應有的尊重。

雖然他知道韓震是前市委書記王振良的人,可換個角度來說他目前也是自己的手下,而作為政法委書記的韓震居然都沒有給個發言權,顧仕誠如此猖獗,竟然不把自己的頂頭上司放在眼裏,自然也沒有把他這個市委書記放在眼裏,因為他已經把邱峻當做靠山了。

“王書記……”

王寶章回頭瞥了一眼,見韓震快步朝自己走來,也不等他,自顧坐上了自己的小車,等到韓震鑽進來,小車就迅速離開了公安局的停車場。

“王書記,這市公安局到底還歸不歸我們管……顧仕誠現在到底是哪個級別的幹部,怎麽什麽事情都直接向省裏麵匯報,這麽大的事情都把市委市政府蒙在鼓裏……”車剛離開公安局,韓震的不滿就爆發了。

“你看看!剛才在會上啞巴了?剛開完會哪來這麽多牢騷?”王寶章怎麽能不理解韓震的心思呢?不過,他雖然肚子裏也有牢騷,不過他可不想往王振良的泥坑裏麵跳。

“人家都已經定調了,還叫我怎麽說?”韓震抱怨道。

“既然定調了,就按照定的調子執行吧,有省裏和部裏的領導親自關心這個案子,我們就好好配合……”王寶章言不由衷地說道。

“關於成立這個專案組的領導小組這件事,市委是不是召開一個專門會議?這也是落實省裏和部裏的指示嘛。”韓震試探性地問道。

王寶章明白,韓震的意圖是想通過市委的會議取得專案組的領導權,從而重新確立政法委書記對市公安局的絕對控製。如果韓震是自己的人,那麽就應該名正言順地支持他,但是,眼下讓他和顧仕誠之間留點懸念似乎更有利於自己掌控局勢。

種種跡象表明,在昨晚的這個大案發生以後,從省裏到市裏一場權鬥已經拉開帷幕,韓震代表王振良,顧仕誠代表邱峻,部裏麵的那個助理代表誰還雲裏霧裏,難以分辨,也許這件事的背後不知道有多少勢力還沒有登場呢,自己現在就表明態度還為時尚早。

“老韓啊!”王寶章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朝著韓震傾過身去說道:“作為政法委書記,關於案子上的事情你還是需要和顧仕誠多溝通多交流,原則性的問題你就替他們把把關,技術上的問題就放手讓他們自己去幹,我們還是要給予下麵的同誌以充分的信任嘛。”

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倒是有個想法,最近你安排一下,就以政法委牽頭吧,我們召開一個公檢法都參加的打黑除惡動員大會,在我市全麵部署打黑除惡專項治理運動,這座城市最近確實有些烏煙瘴氣……”

打黑?韓震感到很驚訝,王寶章似乎對眼前的驚天大案並不熱心,居然還有心思部署打黑?就算他有這個意思,公安局那邊眼下也抽不出人啊!難道他是想轉移人們對剛剛發生的惡性大案的視線?

“王書記,您覺得我市有黑社會?”韓震警惕地問道。

王寶章看了韓震一眼,伸手點著韓震的腦袋責怪道:“虧你還是政法委書記,什麽黑社會不黑社會,從一九四九年得天下,就已經進入了新社會,哪裏來的黑社會?我說的打黑是指黑惡勢力,比如黑幫團夥,黑錢,黑洞……總之是一切危害社會穩定的罪惡勢力。”

“王書記,我市存在犯罪現象不容置疑,可要說我市有黑幫團夥,我還從來沒聽說過……這打黑也要有個主要目標吧。”

韓震懷疑王寶章打黑很可能也是衝著尚平來的,不過,聽說他和歐陽曉珊有來往,難道他不知道尚平是歐陽曉珊的女婿?

王寶章拍拍韓震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老韓,現在全國都在打黑,隻要你去打,它就有,你永遠都不去打,難道這些黑惡勢力會自己送上門來?之所以稱之為黑,就是因為你一打就有,不打就沒有。”

韓震把王寶章的話琢磨了半天,似乎才慢慢咀嚼出一點味道,原來他並不是要真的打黑,無非是想裝裝樣子,緩解一下案件發生後來自各方麵的壓力,同時,也有另辟蹊徑、劍走偏鋒的意思,妄圖在各種權鬥勢力的膠著中打一套自己的太極拳。

尚平之所以要搬到酒店去住,倒不是怕歐陽曉珊家裏不安全,實際上,就憑歐陽曉珊家的地理位置,一般的警察根本就不敢輕易上門騷擾,除非這個世界秩序大亂,沒有尊卑貴賤之分了。

尚平之所以搬到酒店住,最重要的一個原因還是因為他對梁春旺心存顧忌,畢竟孫家已經今非昔比了,雖然警察不敢到這個特殊的住宅區來,但是梁春旺的手下就不會有這個顧忌了,對他們來說,這個世界就沒有他們不敢去的地方。

董家倒是個安全的地方,如果能住到他們家裏,就算公安局的逮捕令到了,也沒人敢輕易上門抓人。問題是董浩夫婦沒有發出邀請,自己總不能厚著臉皮自己提出來吧。好在目前即使在賓館多住幾天,也不見得有人能摸到自己的行蹤。

接連兩天天,尚平都沒有出過賓館的門,魏子每次進來的時候,都看見老板要麽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發呆,要麽就是在房間裏躁動不安地走來走去。他跟隨老板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從來還沒有見過他如此心神不寧。不用說,魏子知道老板此時心中肯定有什麽難以決斷的重大問題。

有好幾次魏子幾乎都忍不住想開口問問老板,可最終還是忍住了,如果有必要讓自己知道老板自然會說的,不該打聽的事情最好少問,這可是做馬仔的基本素質。

不過,魏子隻是猜到了一半。如果說尚平此刻是在為了那幾個被打死的警察忐忑不安,那就大錯特錯了。

其實魏子每次進來,尚平都知道,甚至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他一直在等著魏子問他到底出了什麽事,如果他開口問了,也許他就會和他探討一下目前的困難處境,可是魏子一直都保持了沉默。

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細節,卻讓尚平不由的感慨萬千,按道理,魏子和浴缸是好兄弟,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浴缸哪有不給魏子打電話的道理,如果換做了一般人,也許浴缸給魏子的電話比建斌給自己的電話還要早。而事實上,據尚平兩天來的觀察,他確信,浴缸對魏子保持了沉默。

這個出人預料的事實,讓尚平對自己的這些馬仔做出了一個客觀的評價。那就是,他們比那些警察、那些所謂的來自特殊部門的精英,比如吳健之流簡直不知道要強多少倍,這種對比倒不是從技術上,而是從忠誠上分出高下的,前者以紀律約束人,而自己卻是靠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