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被關押在警察局地下審訊室已經大半年了,日本人變著法地審訊“李姐”,三天一小審,五天一大審,日本人把動刑的手段都用在了一個女人身上,他們驚歎一個小小的女子為何有這麽大毅力,他們想要的抗聯情報,她一個字也不肯說。
無奈的日本人,想讓“李姐”寫一份退黨聲明,答應她隻要寫出這份退黨聲明在報紙上發表,就給她自由。“李姐”一口血水吐在審訊她的日本人臉上。
嚴重的酷刑讓“李姐”奄奄一息,嚴重的刑罰讓她身上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了。
每次日本人審訊“李姐”,魏局長和馬天陽都要陪著,每次審訊完,馬天陽的心情都要沉痛好幾天,魏局長也是悶悶不樂,他不停地吸煙。
“李姐”的身體已經沒法再審訊了,人似乎隻剩下一口氣,意識也不清晰了。
馬天陽就衝魏局長說:局長,這人不能再審了,應該送到醫院去醫治。
魏局長擰開酒壺抿了兩口:馬副官,你說得對,人再這麽審,非死在日本人手裏不可。
魏局長又想了想說:可咱們說了不算呢。別看人關在咱們這,卻是日本人當家。
找中村說說吧,以你的麵子,中村會考慮的。馬天陽這麽說完又補充一句:人都這樣了,日本人想要的東西還沒得到,這麽做也是為日本人好,他們不會不同意的。
魏局長點點頭,下定決心似的說:你去安排一下,咱們見一下中村。
結果卻出乎意料的順利,中村又請示了上級,日本人居然同意安排“李姐”去住院了。但日本人有話在先:一定要保證“李姐”的安全,病房門前要安排人二十四小時把守。
日本人有了命令,魏局長就聯係了哈爾濱市立醫院。
“李姐”被人從地下室抬出那一刻,馬天陽又一次震驚了,骨瘦如柴的“李姐”,在離開地下室那一刻,睜開了眼睛,雖然遍體鱗傷,但她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卻是有神的,甚至是光彩的。她的目光無意中和馬天陽的目光對視在一起,她自然不知道他是誰,但她的目光讓他感受到了力量。
醫院的一切都是馬天陽安排的,他找到了院長,讓他安排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當院長帶著醫生為她檢查傷口的時候,所有人還是吃了一驚。院長望眼馬天陽道:馬副官,行醫多年,這是我見過最重的傷。
馬天陽別過頭去,低聲說一句:你們盡力吧,都是中國人。
院長歎口氣道:我們盡力。
馬天陽又在醫院門口安排了兩個執勤的警察,便離開了醫院。
他見到了宋鴿,把“李姐”的情況報告了她,並強調道:這是我們解救“李姐”的機會,等她的傷好一點,我們就想辦法解救她。
宋鴿也說:我馬上把這一消息轉告陳書記。
“李姐”有了轉機,兩人的心情都好了一些,此時已經是哈爾濱的初夏了,街上到處飄著柳絮,像飄落的雪花。兩人走在街上,到處都暖烘烘的。
他說:晚上我請你吃飯吧,也算是慶祝。
她點點頭。
他這麽說是想和她在一起多待上一會兒。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兩人每周都要見上一麵,即便沒事,他們也要在一起坐坐,或者沿著江邊散散步,聊自己的童年,說學校的事,他們無話不談。有時在警局的辦公室裏,他也會想起她,想給她打個電話,但他忍住了,為了安全,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用警局的電話,因為警局的電話日本人是有監控的。
他會忍不住從警局走出來,找到一個最近的飯店,用飯店的電話打給她,她似乎已經在電話那頭等待許久了,她拿起電話,隻要一聽到他的聲音,馬上喜悅起來。
她問:有事嗎?
他沉默一下:沒大事,就是想給你打個電話。
那天晚上兩人約好見麵,卻沒有見成,因為傍晚時他接到了侯天喜的電話,侯天喜在憲兵隊電話那頭喜氣洋洋地說:老同學,好久不見,今晚咱們一起好好聊聊,有好事。
他接電話時,魏局長也在場,魏局長說:這個約會你得去。
他每次和侯天喜見麵,魏局長都非常感興趣,回來後,他會問長問短,東打聽西探尋,他和侯天喜見麵並沒有什麽正經事,有時他會說幾句日本憲兵隊,有時也會聊幾句中村隊長。在馬天陽看來,都是可有可無的一些話。他也有一搭無一搭地衝魏局長說了,魏局長臉上看不出什麽,一邊聽一邊吸煙。每次魏局長都總結性地說:這個侯副官,你的老同學,要搞好關係,對咱們有用,他怎麽說也是在日本人身邊工作。他每次聽了,就笑一笑,點點頭。
有一次,魏局長衝他說:你的日語水平好像比不上侯副官!
他怔怔地望著魏局長。
魏局長笑一下道:小馬,我沒文化,你別介意,我隻聽侯副官和中村說日本話都不打奔兒。
魏局長說得沒錯,在警察學校時,侯天喜的日語在全班都是最好的,侯天喜自己解釋說,小時候,他老家那有日本人開礦,他從小就接觸日本人學的。
魏局長這麽說,他隻能點頭稱是。
這天晚上,侯天喜約馬天陽來到中國一家餐館,還要了一個包間,以前聚會大都在馬迭爾飯店,娜塔莎十有八九會到場,這次卻是他一個人,侯天喜的臉上也有幾分神秘。
兩人喝了幾杯酒之後,侯天喜就說:聽說那個女共產黨被你們警察局送去住院了?
馬天陽聽了這話,警覺起來,故意壓低聲音說:送醫院的事,是中村隊長同意的,魏局長為這事專門找過中村,我陪他去的,當時你不在憲兵隊。
侯天喜一笑:誰同意的不重要,這可是咱們發財的好機會。
馬天陽放下筷子,不解地望著侯天喜。
侯天喜小聲地說:那個女共黨住院了,他們的人能不想救她?這是多好的一次機會,咱們可以聯手和他們那麵的人談判,如果給的數夠,咱們可以幫他們呢,人現在在你們警察局手裏,睜隻眼閉隻眼的,那還不是你們說了算。
馬天陽望著侯天喜,一下子覺得眼前的侯天喜陌生起來,他搖搖頭:我可沒那個路子。
侯天喜又低聲道:在學校你就是激進分子,抗議遊行啥的,你真的和他們那麵沒有接觸?
侯天喜的話又一次讓馬天陽警覺起來,眼前這個侯天喜已不是學校那個看似單純的侯天喜了。以後在他麵前說話辦事一定得小心點。馬天陽這麽提醒自己。他想到這兒,順著侯天喜的話茬說:抗聯的人不都是在山裏嗎,咱們怎麽能接觸上。
侯天喜拍一下馬天陽的肩膀:兄弟,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共產黨在咱們城裏遍地都是,你都來警察局半年多了,連這個都不知道?
馬天陽道:前一陣子警局抓了幾個人,說他們是共產黨,也審了,也問了,可人家不是共產黨,沒證據,還是給放了。
侯天喜恨鐵不成鋼道:天陽,不是我說你,以後心眼得活泛點,該撈的就要撈點,不然我們拿什麽討生活。那麽漂亮的女朋友,你啥也沒有,以後還不得跟人家跑了。
馬天陽想起宋鴿,他隻能笑一笑。
天南海北的兩人又說了些別的,就分手了。
他把侯天喜這一情況向宋鴿作了匯報,兩天後,宋鴿找到他說:陳書記說了,侯天喜這種人靠不住,以後得離他遠點,我們已經決定盡最大努力解救“李姐”了。
他點了點頭。
這幾天,他經常向醫院跑,每次去醫院,他都要找到院長了解“李姐”的傷情。情況變得樂觀,“李姐”在漸漸地好起來。
“李姐”的變化,他也會不時地轉告宋鴿。
一天,宋鴿對他說:組織已做好營救“李姐”的計劃了,隻等“李姐”的身體再好轉一些。
他的心情輕鬆起來,自從他接受了營救“李姐”的任務以來,他的壓力一直很大。每次看到日本人折磨“李姐”,仿佛受折磨的是他自己。他佩服“李姐”的堅強,一個女人麵對敵人各種酷刑,她連哼一聲都沒有。多麽偉大的信仰在支撐著她呀。
他入黨的時候,也是為了信仰,但自己和“李姐”相比太渺小了。他甚至想過,如果是自己麵對如此酷刑,能不能忍受住敵人的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