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營救成功,讓馬天陽和宋鴿兩人一下子輕鬆起來,盛夏的江邊,有漁船歸來,一群排隊的人在買鮮魚,也有一些散步的情侶,讓江風滋潤著。

馬天陽和宋鴿走在傍晚的江邊上,夏日的微風讓他們感到陣陣涼意。不知不覺間,時間過得很快,雖然天色將晚,兩人仍沒有分手的意思。在一張排椅處,兩人坐下來,宋鴿把頭伏在馬天陽的肩上,有風讓宋鴿的頭發飄到他的臉上,癢癢的還帶著一股特殊的香味。他們沉浸在片刻的美好之中,他攬了她的肩,她的肩是圓潤的,實實在在的觸感,讓他興奮起來,他突然扳過她的頭,吻向了她。她似乎等著這一吻已經許久了,顫抖著睫毛閉上了眼睛,嘴唇是濕漉漉的。這是他們的初吻,半晌,兩人才分開。

他不望她,卻望著自己的腳尖,小聲地:給組織打份報告吧。她臉紅心跳,望了他一眼,他抬起頭,看見了她眼裏的水氣。他看見她點了點頭。

依據組織原則,他們戀愛、結婚是要經過組織批準的。隻有組織批準,他們才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

夜色漸漸籠罩了江邊,隻有水聲輕拍著岸邊,他們戀戀不舍地離開江邊,離開了彼此。他仍舊把她送到76號側門,分手前,他一直攬著她。她突然離開他的身體,讓他的心一下子空**起來。她低著頭向前走兩步,他“哎”了一聲,她立住腳,回過身,霧一樣地望著他。他說:報告你寫吧,到時我簽字。

她咬著嘴唇深深地點了一下頭,突然她向他奔了過來,兩人緊緊擁抱,又一次深情吻了起來,在無人的街道,在這寂靜的夜晚。

兩人又一次分手,他望著她的背影,仍然能感受到剛才她在他懷裏的顫栗。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興奮地向警局走去。

走進警局,看見局長辦公室裏燈光仍然亮著,門虛掩著,他敲了一下門,便走進去。魏局長抿著酒壺在喝酒,他的眼睛已經充血了。

正在這時,小張提了瓶酒進來,放到魏局長麵前,見到他說:馬副官,剛才你不在,局長要喝酒,我去替局長買了瓶酒。

他拍一下小張的肩說了聲:謝謝。

他預感到有大事發生了。

果然,魏局長放下酒壺,歎口氣道:小馬,那個女共黨又被他們抓住了。

他吃了一驚,望著魏局長,半晌:人呢?

魏局長滿嘴酒氣地:被關到市局了,日本人不再相信我們了。

從“李姐”被救到現在才短短幾天,在這幾天時間裏他是高興的,經過他們的努力,終於救出了“李姐”,他不僅是在完成組織交給他的任務,而是一種心願。可短短幾天他的心願就落空了。他站在魏局長麵前,心裏一時不知是何滋味。

魏局長喝口酒道:人關到別處去了,咱們也算解脫了。媽了個巴子,看見審中國人鬧心哪。

魏局長感歎著,從他的臉上似乎也能感受到失落,畢竟為了救“李姐”也讓魏局長虛驚了一場。人被關到市局,證明日本人不再相信道裏警局了,從這個角度分析,魏局長又是失落的。

原來,“李姐”因身體原因並沒有走多遠,最後被安排到掩護她一同出走的一位護士家裏,組織的意思是讓“李姐”再恢複幾天身體,躲過敵人的嚴查。風平浪靜之後再把“李姐”轉移出去。

日本人懸賞緝拿逃跑的“李姐”,沒有不透風的牆,小小的村落裏來了位陌生女性,躲是躲不過的。一位村民把這一消息報告給了鄉公所,鄉公所又報告給了縣局,“李姐”就再次落網了,還有那位好心的護士。

魏局長把來龍去脈說了,他似乎喝多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媽了個巴子,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都是中國人,造孽呀。

馬天陽看著魏局長,他心裏告訴自己,魏局長是個有良心的中國人。但他的身份告訴他,不能在外人眼前表露自己的情緒,他隻能依著魏局長的話,附和了幾句,勸魏局長早點休息。

那一晚,他幾乎一夜沒睡,睜眼閉眼的都是“李姐”被抓獲的場麵。他難過、傷心,甚至有些失望。為了打探“李姐”更準確的消息,第二天一早,他去了一趟憲兵隊,他以辦事路過為名來到了侯天喜的門前。

侯天喜一腳穿拖鞋,一腳穿著皮鞋,腳高腳低地為他打開門。

侯天喜見是他:天陽,這一大早的你怎麽來了,有事?

他若無其事地說:我在附近辦事,人家沒開門,我就拐到你這兒來了。

侯天喜正在擦皮鞋,穿在腳上的鞋已經擦好,另一隻提在手上,他一邊哈氣,一邊用布擦拭,侯天喜的頭梳得很整潔,一絲不苟的樣子。

馬天陽就說:你這是要去哪呀?

侯天喜:你還不知道吧,那個女抗聯又被抓回來了,一會兒我陪中村隊長去市局提審。

馬天陽裝作吃驚地:她沒跑哇。

侯天喜用鼻子“嗤”了一聲:這都是日本人的天下,你說她能跑到哪去?

馬天陽似自言自語地:也是。

侯天喜:昨天那個提供情報的村民來憲兵隊領賞,給了錢還不走,說是不夠,他也真是找死,日本人火了,把他抓起來也投到監獄裏去了,讓他找閻王算賬去吧。

侯天喜穿好鞋,起身拿出鏡子上下照自己。馬天陽借機告辭,離開了憲兵隊。

當他把“李姐”又一次被捕的消息轉告給宋鴿時,宋鴿說:組織已經知道了,正在想辦法。他從宋鴿的臉上也看到一臉的失落。

那天兩人坐在江邊,許久都沒有說話。

半晌,宋鴿顫抖著聲音道:日本人又該對“李姐”動刑了吧。

說完她怕冷似的打了個哆嗦。

他以為她冷了,脫下外衣披在她身上,她又把衣服還給他。

以前,他曾給她講過日本人給“李姐”動刑的過程,鞭子抽,烙鐵燒,在傷口上搓鹽……他當時就感慨,別說一個女人,就是一個男人也受不了這樣的酷刑。

她每次聽,都怕冷似的縮緊身子,嘴裏吸著氣。一遍一遍地說:“李姐”太了不起了。

他們以前也做過有一天自己被捕時的打算,做地下工作的,周圍都是敵人的眼睛,說不定哪天,他們也會像“李姐”一樣。

馬天陽問:如果有一天你被捕了會怎樣呢?

他問她時,她沒有回答,許久才問他:那你呢?

他抓過她的手:我不會出賣你的,你是我的上線,我要把你供出,咱們這條線就什麽都沒了。

他能感受到她的手在自己手裏的顫抖,他用了些力氣,安慰著她。

此時,“李姐”又一次被捕,他們卻愛莫能助,無邊的沮喪讓他們感到憋悶。他伸出手去拍她的臉,是濕的,他發現她臉上都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