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微風習習,吹走了一絲夏日裏的暑氣。鳳朝宮的一處二等宮女的雙人屋的窗紙上,透入出一絲微弱的燭光,隱隱約約,還能看見一個女子樣的人兒,正在窗前仔細地繡著什麽。

樂兒望著那一扇緊閉著的大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老人都說,福禍相依,說不定今日的一切,是她日後能到服侍皇後娘娘的一次契機。打定主意,樂兒攏了攏肩膀之上的一隻小包裹,走上前去,敲響了房門。

“請問,墨香姐姐是住這裏嗎?”樂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更加親切一些。若是她連哄一個二等宮女與她好都不行,那她也就別指望日後能離開嵐蕭宮,在鳳朝宮裏做事了。

窗前的身影頓了頓,抬頭朝著房門處望了一眼,隻是如此,便繼續低頭擺動著手裏的東西,絲毫沒有理會那敲門的聲音的意思。

見沒有回音,樂兒輕輕地咬了咬唇,耐著性子繼續喊道:“請問有人在嗎?我是皇後娘娘親自提到皇貴妃娘娘身邊伺候的樂兒,是芳嬤嬤讓我來的。”樂兒試著將皇後娘娘的名頭掛了上來,這樣也好和鳳朝宮的墨香拉近些關係。

隻是這一次,那窗前的身影連抬頭一下都未曾,自顧自地繼續著手裏的活兒。

屋內有人,樂兒心中自然知道。屋內的人兒為什麽不出聲,她心中自然也清楚。

皇後娘娘從前在澄親王府之時,一直都是說一不二的主,就算那時候她隻是宮中一個小小的奴婢,也早有耳聞。可自從皇上登基以來,為了充實後宮,已經有過無數秀女入宮。非但如此,作為大學士府嫡女的皇貴妃娘娘進宮之後,皇上一直隆寵不斷,即使未曾有孕,就已經將份位提到了皇後之下第一人,這是曆朝從來未曾發生過的事情。加上朝堂之上,一直處於政敵關係的謝大學士府與威武侯府分庭伉禮,更是徹底惡化了皇後與皇貴妃兩位主子的關係。

一個日日防著有人惦記她的皇後之位,一個日日不甘心有人一直踩在她的頭上,這兩位後宮權勢最高的女子,如何還能和平共處?她們這些分別伺候著兩位主子的宮女太監,又怎麽可能見麵有一分的好臉色?

可樂兒心裏也明白,她現在住在別人屋簷下,無論如何都會低上一頭,心中即使再由怨言,臉上也得掛著最和善的笑容:“墨香姐姐,你在這裏嗎?若是在的話,幫妹妹我開個門吧?”

等了數秒,屋內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樂兒低頭想了一會,也未曾再高聲喊什麽,而是用著屋裏的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看來是我來的不是時候,隻是芳嬤嬤與我說,墨香姐姐今日不用值夜,必定是在屋裏的。可這天都黑了,墨香姐姐都未曾回來,莫不是出了什麽事?我還是去與芳嬤嬤說聲吧!”樂兒一副自言自語的樣子,隻是腳下的步子卻未曾移動半分。

果不其然,不過幾息的時間,屋裏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也越發清晰了。

打開房門的,是一個比樂兒大一些的女子,身上還穿著宮裏二等宮女的衣裳,長著倒還算不錯,隻是那唇未免還薄些,看著就是一副刻薄的樣子。

“你誰呀!大半夜的在別人屋外喊什麽喊,你不睡覺,還不讓別人睡覺了不成?”墨香開了門,當即就衝著門口的樂兒叫了起來,瞧著異常厭煩的樣子。

皇後娘娘身邊,一直都有四位二等宮女,住所都是規定著的兩人一個房間。前不久,剛有一位與墨香一個房間的二等宮女做錯了事,被皇後娘娘命令著杖責之後調到了別處,墨香這個房間,自然就空出了一個位置。

一個人住著一個房間,自然覺得無比寬敞愜意。可這還沒享受多久呢,就來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宮女,墨香自然心中不舒坦了。況且,今日午後,芳嬤嬤還特意尋了她,說讓她好好盯著這個來自嵐蕭宮的小宮女。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再給這個叫樂兒的女子什麽好臉色?

“實在不好意思了,沒曾想,墨香姐姐竟然這麽早就休息了,打擾到姐姐,樂兒實在抱歉了。”樂兒朝著墨香福了福身子,說道。

對方雖是一臉的不悅,可樂兒卻仍舊微笑著,態度友善得很。明明身上還穿著常服,竟說已經睡覺,騙誰?可樂兒就算心中明白,也不會點出這個來,自然要順著墨香的話說下去。

夜黑之時,不當值的宮女嚴禁外出走動,必須一直呆在自己的住所直到天明。所以當樂兒說著要去向芳嬤嬤稟告墨香不在屋內之時,墨香才會如此憋不住氣,急忙跑來開門。

“知道打擾到別人休息是自個兒的不對,卻還要這樣一意孤行,嵐蕭宮裏的宮女,莫非都與你這般地沒有半點規矩?臉皮可真是厚得緊了!”墨香冷哼了一聲,邊說,邊轉身朝著自己的床鋪走去。

“是樂兒的錯,姐姐莫要生氣,若是氣壞了,樂兒的錯,那就更大發了。”在墨香轉身之際,樂兒臉上的笑容冷若冰霜。隻是不過片刻,樂兒的表情又重新變得與剛才一般,一副小心翼翼地樣子,跟在墨香身後,走進了房間。

“哼!”墨香冷哼了一聲,坐在自己的床榻之上,指了指右手邊的一張床,說道:“你日後就睡那裏!我不愛睡覺的時候有動靜,你莫要一會就翻個身弄出些聲響來,惹人討厭!”

“是,我明白的,日後必定不會打擾了墨香姐姐安寢。”樂兒賠著笑,順著墨香的手看了過去。

入眼之處,的確有一張像床一般的東西放在那裏,隻是那所謂的床榻,隻是一塊木板,加上兩張長凳拚合著,與墨香身下的那一張真正的床榻,根本就是一個天和一個地的區別。

這的確算不上什麽床榻,那原本與墨香身下一模一樣的那一張床榻,早就被芳嬤嬤吩咐著搬出了此處。原因無他,就隻是因為蔣如月不甘心如此簡單地讓嵐蕭宮的小宮女,住進她的鳳朝宮裏來。

“這個……是我的床?”樂兒有些不敢相信地指著那所謂的床榻,看著墨香問道。

“怎麽,不滿意?不滿意回你的嵐蕭宮去呀,難不成還以為誰會留你不成?”墨香輕蔑地看了一眼樂兒,滿是嘲諷地說道。芳嬤嬤都那樣做了,她還怕什麽?

樂兒臉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咬了咬牙,勉強著自己擠出一個笑容來,說道:“雖說床榻是……是舊了一些,可難得的是不用與其他宮女一起住了,也算是一件好事!”樂兒走上前去,伸手按了按那塊木板可否穩當,這才放心著將包袱放在上麵,將身子坐了上去。

“也是,一個小廚房裏伺候著的小宮女,突然間住上了二等宮女的房間,自是該偷著樂了。怎麽說,你還當真要感謝皇後娘娘的恩德,允了你住在此處!”墨香不再看樂兒,重新拿起手中的荷包繡了起來。

“是呢!若非皇後娘娘,我也不會被提上來,住這二等宮女才能住的房子,拿這二等宮女才能拿的月銀。若是日後有機會麵見皇後娘娘,自是要感恩戴德地拜謝才是。”說著,樂兒從包袱之中取出一盒小點心,捧著往墨香那裏走去:“姐姐是這鳳朝宮裏有臉麵的大宮女,自然是什麽都見過了。我從前隻是個小宮女,每個月的月銀也剩不下什麽,就算有什麽也隻怕姐姐看不上。這一盒是今日小廚房剛做出來的點心,也不知姐姐喜歡甜的還是鹹的,我就都做了一些,姐姐嚐嚐吧。”

墨香抬眼瞧了一眼,先不說味道,看著那些個樣子,倒的確挺漂亮的,跟個一朵朵花兒似的:“既然你有這個心,就放下吧!皇後娘娘良善,經常會賞些糕點給我們這些宮女太監們,你這樣的,放在鳳朝宮裏,一點也不稀奇。”墨香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說道。

皇後的確有時候興致高了,會賞些糕點下來,可墨香不過是一個二等宮女,就算能吃著,也不過是吃些皇後貼身大宮女吃剩下的東西。墨香這麽說,也不過是想要拿拿喬來著,好在樂兒麵前抬高了皇後娘娘和鳳朝宮。

“鳳朝宮裏什麽沒有,姐姐看不上也是自然的。”樂兒輕笑了一聲,不過還是沒有將糕點收回去,而是放在了墨香床榻之上,繼續說道:“鳳朝宮裏當真比嵐蕭宮好了許多,若是有機會,我還真想過來伺候皇後娘娘呢!”

這已經是樂兒第二次說這樣的話了,倒是讓墨香愣了愣。本以為來一個嵐蕭宮的宮女與她同住,不說大打出手,那冷言冷語總是少不了的。卻不曾想,來了一個一心想要來鳳朝宮做事的人,當真是在墨香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