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士康所問的件件事情,都於她不利。若是她說她煎藥的時候離開了半響,說不定立刻就會因為她看管不利,被皇上命人拉出去仗斃了;若是說這一路上有經過他人之手,可醫女姑姑一直都在她前頭看著,哪裏容得下她胡說?

但是,樂兒的確有些想不通了。她煎藥之時,一直未曾離開片刻;藥也是親手端到寢宮的,怎麽可能會有什麽丹參?除非,此事根本就是太醫院的人誤將丹參放入了安胎藥之中。

“回皇上,楊太醫到了。”張公公進了寢宮,朝著藍士康微微躬身之後回道。

“讓他進來吧。”藍士康的臉上陰晴不定,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楊太醫手中提著一包東西,匆匆地進了寢宮之後,朝著三位主子行禮問安。

“藥渣中,可有丹參?”藍士康站起身來,問道。

楊太醫打開了手中提著的那隻包裹,所有的藥渣都呈現在了眾人的眼前:“回皇上的話,微臣與張公公一同從藥罐之中取出藥渣,經過微臣的細細分辨,其中並無丹參的痕跡。”張公公與他一同前往,自然是起了監督之職。若是藥罐中當真有丹參,他也不可能將其挑除。

院首大人聞言,也上前一步,說道:“皇上,由此可見,並非是太醫院之人疏忽,誤將丹參放入安胎藥之中。微臣覺得,有可能是有人將丹參的粉末溶於藥湯之中,才會令人無法察覺。”

這話,說來說去,仍舊繞回了樂兒的身上。親手煎藥,又未曾假於他人之手,除了樂兒,還有誰能將丹參的藥粉放入安胎藥之中?頓時,寢宮之中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樂兒,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是不是她突然中了邪,把那丹參的藥粉放了進去?

可丹參,到底是誰放的,又是怎麽放進去的?

既然這是一場小若導的戲,她自然不可能讓謝丹娘喝下摻了丹參的安胎藥。既然謝丹娘喝下的安胎藥中沒有丹參,那為何太醫院的院首大人會從安胎藥之中嚐出丹參的味道?

隻因為,就在小若說出安胎藥有異,藍士康將藥碗遞給小若試藥之時,小若就將早就準備在指甲之中的丹參藥粉放入了安胎藥之中。此事,的確稱得上是天衣無縫,根本沒有任何人察覺得到。

“皇後娘娘,救救奴婢,奴婢是清白的,奴婢什麽都沒有做,救救奴婢啊……”樂兒見藍士康一副想要殺了她的表情,皇貴妃娘娘更是一臉驚慌,看都不看她一眼。她想要活命,所以隻能慌不擇路地想到了此處一直默不作聲的一位主子—皇後,蔣如月。

“大膽奴婢,皇後娘娘也是你等賤婢可以碰的?”見樂兒跪著朝這邊而來,想要抓住蔣如月的裙擺,芳嬤嬤立刻上前一步,將其一腳踹開,大聲嗬斥道。

蔣如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藍士康,卻發現他的臉上一片陰霾,完全看不出什麽來。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為何要心虛?蔣如月突然站起身來,指著跪在地上的樂兒訓斥道:“小小奴婢,竟敢謀害皇貴妃腹中胎兒,若是不將你繩之於法,本宮就是對不起天下百姓,對不起列祖列宗!”

說著,蔣如月一甩袖,朝著門外喊道:“來人啊,將這等蛇蠍心腸的賤婢立即仗斃了!”

其實,無論蔣如月有沒有指示人謀害謝丹娘,她身為皇後,自然有權也應該將樂兒仗斃了。可偏偏,這一言一行,在藍士康的眼中,卻成了殺人滅口,更加加重了他心中的疑慮。

“慢著,皇後娘娘,您是想毀滅人證嗎?”突然,小若從鳳塌邊站起身來,看著蔣如月咬牙切齒地說道。

“大膽!皇後娘娘處置謀害皇貴妃娘娘的賤婢,豈能容你隨意汙蔑!”芳嬤嬤當即上前,大聲嗬斥道。

“奴婢有沒有汙蔑,自有天在看著。”說著,小若慘烈地一笑,朝著謝丹娘重重叩首說道:“奴婢的命,是娘娘給的。娘娘對奴婢來說,就猶如再生父母一般。奴婢知道,娘娘懷有身孕,自然是礙了一些人的眼,奴婢自然時時刻刻不忘好好護著娘娘。”

“這樂兒的娘,曾經受娘娘吩咐,幫奴婢清理傷口,奴婢對她自然好上了一分。瞧著樂兒也有幾分才能,奴婢也有意將她提上來助娘娘一臂之力。”

“可自從那日皇後娘娘開口,將其安排為皇貴妃娘娘身邊的二等宮女,專門煎製娘娘的湯藥之時,奴婢心中就已經開始覺得有些不妥當。”

“娘娘心地善良,不知人心險惡,有一日,還讓奴婢將一些糕點賞給了樂兒。可奴婢走至那樂兒的房門外之時,卻聽見樂兒與鳳朝宮的二等宮女墨香說著皇後娘娘如何如何尊貴,日後皇貴妃娘娘必定不得好。奴婢心中雖是大怒,卻又怕打草驚蛇,所以未曾說什麽,隻當沒有聽見。可待奴婢走後,就聽見樂兒說,想要去鳳朝宮與那宮女墨香一起伺候皇後娘娘。此事,皇上自可責問那墨香一番,奴婢絕對沒有一句虛言。”

“自此,奴婢更是讓人好好盯著樂兒,防止她聽信了別人的話,做錯了事情。可就在昨日,嵐蕭宮的宮女福兒親眼看見皇後娘娘身邊的芳嬤嬤與樂兒在荷花池邊相遇。這幾日,荷花池的荷花開的正好,平日裏也有不少宮女太監抽了空去瞧瞧,所以當福兒將此事說與奴婢時,奴婢也就未曾當真,隻以為芳嬤嬤與樂兒也是偶然相遇罷了。”

“可偏偏,今日就發生了此等事情。奴婢心中萬般悔恨,竟沒早早想到,當真辜負了皇貴妃娘娘對奴婢的厚望。還請娘娘治奴婢的失察之罪。”

小若的臉上,布滿了淚珠。當真是聽者流淚,聞著傷心。

小若說完,站在寢宮之中的福兒當即也站了出來,跪在了小若的身後,說道:“奴婢就是嵐蕭宮裏伺候的福兒,姑姑所說的一切,的確都是奴婢親眼所見。不光如此,昨日樂兒與芳嬤嬤在荷花池邊說話之時,奴婢還瞧見嵐蕭宮的墨香姑娘站在荷花池的不遠處,好似在望風一般。奴婢句句屬實,萬不敢欺瞞了皇上。”

墨香會出現在那裏,根本就是意外之喜。因為芳嬤嬤去尋樂兒之前,並未任何征兆,小若就算想要安排一個鳳朝宮的人親眼看見芳嬤嬤與樂兒在荷花池邊“商議謀害皇子”,隻怕也是來不及的。隻能說,老天要亡蔣如月了。

句句不離芳嬤嬤,與明指皇後又有何區別?

“荒謬,簡直就是天大的荒謬!竟敢將這等汙水潑到本宮的身上,也不知是誰借了你們狗膽!”說著,蔣如月“噌”地看向了謝丹娘,瞧見謝丹娘那擔驚受怕的嘴角邊,流露出一絲笑意之時,蔣如月這才幡然醒悟。

從那日,這樂兒送要進屋之時,這一切,就已經是一個局了。設局之人將樂兒的心思,將她的心思,將芳嬤嬤的心思,將局中所有人的心思都猜得清清楚楚。所有的一切,也都按照設局之人所想的按部就班。蔣如月知道,謝丹娘根本就沒有這樣的能耐。淑太妃雖說有些小心思,卻絕對不可能設想到如此周密,否則,她早就成了先皇的皇後了。那麽,剩下的,隻有謝丹娘身邊的那個啞女了!

蔣如月從來沒有如此後悔過,早知如此,她就該在淑太妃出現救下那啞女之時,就直接將那啞女仗斃了,也不至於生出如此之多的事情。

眼見著藍士康看著她的眼神越來越不善,蔣如月上前一步,定睛看著藍士康說道:“皇上,臣妾行得正坐得端,此事與臣妾根本毫無關係,臣妾什麽都沒有做過。”

“無人說此事與皇後有關。”藍士康冷冷地看著蔣如月說道。“來人,傳鳳朝宮的宮女墨香。”說著,藍士康又重新坐回了鳳塌之上。

墨香在外,早就聽說有人在皇貴妃娘娘的安胎藥之中放了可致滑胎的丹參,念及昨日在荷花池邊看到的一幕,墨香不禁後怕。她所能想到的,自然是芳嬤嬤指使樂兒謀害皇子。當一小太監出現在她的麵前,說是皇上傳召她之時,墨香更是已經怕的腿軟了。

“皇上,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啊,與奴婢毫無關係啊皇上……”一入寢宮,墨香就大喊冤枉。

“在朕麵前,還如此大呼小叫,成何體統?!”藍士康右手擊在了鳳塌之上,頓時驚得寢宮之內鴉雀無聲:“你昨日為何會在荷花池邊,在那做什麽?說!”

“奴婢,奴婢……”墨香一聽“荷花池”三字,就覺得自己眼前有些發黑,半個字也說不下去了。

墨香抬眼,躊躇著看向了芳嬤嬤,又看向了樂兒。

昨日午膳前,她想著現在皇後娘娘應該不會召她去伺候,便尋了個空子,跑去找宮中采買的小太監,想讓他幫著自己賣掉些繡品,攢些銀兩。待探親之日,也好交給她娘,讓她弟弟有錢上學,日後做個大官,光宗耀祖。

雖說後宮之中不少宮女都這樣做,可畢竟將宮中之物拿到宮外去,那可是死罪啊!墨香自然尋了那時辰間,無人會去的荷花池邊走著,誰料想,她竟會無意中撞見了芳嬤嬤與嵐蕭宮的樂兒躲在那裏說著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