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若幾言便讓淑太妃了然等閑的藥物對她無用,料定她們不敢冒著打草驚蛇的危險,直接給她下一劑最毒的藥,倒也算間接地成就了她一心裝作鴕鳥,清閑度日的念頭。

恍然之間,幾日便就這般匆匆過去了。那一本福兒好不容易得來的雜書,也被小若翻得紙張都有些爛糟糟的了。畢竟這宮裏,能識得字的又能有幾人?除了主子那裏,宮女太監們要那沒用的書做什麽?

正低頭看著手中的書,實為發呆的小若,突然覺著身邊的光線好似暗了下來。心中微微一怔,未曾細想便抬頭看了過去,這一眼,便讓小若如何也移不開視線了。

床榻不遠處的地方,不知何時已站了一個男子。一襲黑色勁裝,在這明媚的陽光裏顯得格外顯眼。雙手背在其身後,整個人不言不語,就突兀地站在那裏,看著小若一眼不眨,一動不動。

手中的書掉落在了床榻之上,小若卻猶然不覺。身子越來越顫抖地厲害,那兩瓣嬌嫩的唇,也越發抿得緊了些,眼眶之中越積越盛的淚水,刹那間就猶如決堤的河水一般傾瀉下來。淚水模糊了小若的視線,她還想看得更清楚些,便直接伸手,想要抹去那流也流不盡的淚水。

無言,並非是她不想開口,而是怕她一開口,便從夢中醒過來。並非她不相信她的眼睛,隻是這一切出現地太過突然,突然地有些讓她不知所措。

那一張熟悉的臉,仍然記得那一年她被府中姨娘庶女誣陷,當時他是為她如何的不忿,又是如何地自責那一年他竟狠得下心離家從軍,將她這嫡親的妹妹單獨留在家中;仍然記得那一次她被藍宇成誤傷,他是如何不惜內力耗盡,抱著她朝著山莊趕去,又將傷她之人,記恨在了心上。

哥哥,是你嗎?小若多想將這句話宣之於口,可她不敢,怕這一切不過是炎炎夏日之中,衍生出來的海市蜃樓。淚水再一次滾落了下來,好似沾染了這夏日的暑氣一般,滾燙地有些嚇人:既然擦不盡,那便不擦了吧!

小若舍不得將視線移開,怕下一秒就再也尋不著了。慢慢從床榻之上摸索著下來,當她赤著腳踩到那冰冷的青磚之時,卻也未曾停下腳步。床榻邊的繡花鞋已被她跑出腦後,她現在滿心滿眼之中,隻有眼前這個與她流著同樣血液的哥哥,那個疼她愛她的哥哥。

一步又一步,朝前走去,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小若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聲正在加速著,鼻尖的酸澀感也越發濃重,嚴重得讓她覺得有些快要窒息了。

隻是還未來得及讓她伸手觸摸到哥哥,便覺得一切天翻地覆了。哥哥還在,隻是她的脖頸之處那隻沒有絲毫溫度的手,正在遏製著她的喉嚨,威脅到生命的真正的窒息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她撲麵而來。更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便是那隻想要結束她生命的手,竟然是她思念了這麽多年的哥哥的。

小若的雙腳已經離地,懸空著的身子,讓喉嚨口的負累更加嚴重。失去了腳底冰涼的觸感,小若頓時便掙紮著用雙手拉扯著那隻沒有一絲溫度,冰涼到徹底讓她心寒的手,熟悉,卻同時異常的陌生。

“哈哈哈,當真是一出好戲啊!”突然,房間的大門敞開了,藍士康站在最前麵,冷笑著拍著雙手大聲叫好。

還未等小若來得及反應,便聽見一個聲音從藍士康的身後傳了過來:“如此對你好似一朵嬌花的親妹妹,你未免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還不快快放下了?咯咯咯~”說完,便是一陣令人深覺有些惡寒的嬌笑聲。

脖頸間的束縛陡然間鬆開,小若有些貪婪地呼吸著這瞬間湧入的空氣。許是太過心急,許是情緒有些激動,小若剛癱軟地坐在地上,便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藍士康身後的羽扇公子,輕搖著他那一把潔白的羽扇,慢悠悠地走到了小若跟前。扇子抵在了小若的下顎,羽扇公子皺著眉頭,頗為惋惜地說道:“嘖嘖嘖,追魂三息煉製的材料可是價格不菲的,你竟還能活著,實在是太浪費了。”

小若漸漸平複了呼吸,甩頭便想躲過那把羽扇,隻是眨眼間,卻在脖頸之處留下了一痕淡淡的血印,那鮮紅的血液也漸漸地滲了出來,順著脖頸,緩慢地流淌著,印紅了小若那一身素色的衣裳。

顧不得藍士康在眼前,顧不得從前殺自己的人在眼前,顧不得自己脖頸之處那一抹正在留著鮮血的傷痕,小若癡癡地看著林誌傑,她沒有認錯,剛才那個拿著扇子的人也說了,她眼前的這個熟悉的男人,的確是她這一生的親哥哥,即使剛才,他差點殺了她。

隻是他的眼神是那樣的冰冷,比她身下的青磚還要冷得讓人心寒。哥哥是在氣她讓林府卷入了謀朝篡位的滅門慘案之中嗎?還是在氣她沒有保護好自己?哥哥對她永遠都是那麽溫柔的,這次肯定是氣壞了,才會如何看著她的。

可是為何哥哥會與藍士康在一起,難道他不知道父親就是被藍士康抹黑了他一生的功績,然後斬首在菜市口的嗎?難道他不知道祖母、母親就是被藍士康身邊的那個不男不女的人殺了的嗎?難道他不知道,林府上上下下那麽多人,都是因為這些人而死了的嗎?

委屈的眼淚,再一次落下,沒有心思再去探究為何藍士康會發現她就是林夢語,也沒有心思再去為自己謀算下一步,她隻想知道,幾年不曾見到的哥哥,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為何會如此看著她,看得她想哭。

在一旁一直未曾出聲的藍士康挑了挑眉,看著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的小若說道:“林三小姐,看見自己的親哥哥站在麵前,感覺如何?”

小若移開視線,朝著藍士康看過去,看著那一臉玩味的笑容,她恨不得現在就伸手將它打掉。緊了緊拳頭,小若啞著嗓子說道:“你到底把我哥哥怎麽了?”

千思百轉的念頭,卻壓不住她最深處的恐懼。她情願哥哥是被藍士康騙了,亦或是哥哥為了活著,不得已當了藍士康的走狗,她情願發生任何事情,也不希望哥哥變成了她心中所想的那樣。若是她不曾知道,那該多好。

“咯咯咯,你瞧著你哥哥這幾年應該未曾變老吧?如此一來,倒也不會埋沒了他那一張臉。當了我羽扇公子名下的頭號隨從,該是他這輩子最值得驕傲的一件事了。”羽扇公子拿著羽扇掩著口,嬌笑得如同花枝亂顫一般。

小若搖著頭,不敢置信地再次看向了林誌傑,那空洞的雙眼再次驗證了她的想法。無論這裏發生任何事情,他都沒有一絲反應,就算她剛才真的死在他的手下,隻怕與死了一隻螞蟻一般,毫無區別。

那時候還在山穀之時,神機老人與蔣先生有一段時間經常早出晚歸,偶爾之間還提起過,江湖中一些門派的領頭人物突然間消失了一些,偶然出現,卻完全不認得從前的親友,猶如被攝了魂一般,見人就殺。當時神機老人就說過此事可能與藍士康有關,卻不料想,林誌傑的突然消失,竟也變得如此這般模樣了。

“哥哥,我是夢語啊,我是你妹妹啊,你醒醒,快醒醒……”小若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了林誌傑的麵前,伸手用力地搖著他。她明知這樣做根本就是徒勞,可她卻還是這般義無反顧地做著。

藍士康冷笑了一聲,沒有興趣再繼續欣賞下去,便對羽扇公子道:“好好照顧她,莫要讓她有什麽閃失,朕還準備用她來將朕的那位好侄兒引出來。”說完,藍士康便帶著人轉身離開了。

“屬下明白。”羽扇公子躬身行禮,直至不見了藍士康的蹤影,這才轉身將羽扇朝著林誌傑一揮道:“帶上她,咱們回咱們的地方去!”說完,便扭著腰身,朝著門外走去。

聞言,林誌傑伸手便是一掌敲在了小若背後的脖頸之處。小若雙眼一翻,便直接暈倒在了林誌傑的懷中。

當小若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一件類似牢房的地方。除了門上有一扇小窗之外,此處沒有任何的通風口,直接將她想要逃出去的念頭徹底打斷了。

坐在潮濕的稻草堆上,小若迷茫的視線開始慢慢聚攏,也慢慢想起來之前的事情。師傅說過,被攝了魂的人,已經成了活木偶,雖然還能行動,卻已經與死人一模一樣,沒有任何氣息,沒有任何溫度,即使受傷,也是沒有任何感覺的。

她要怎麽辦?那是她的親哥哥啊!無助,無力,疲憊不堪的感覺朝著小若瘋狂地湧來,她就像一根瘦弱的稻草一般,漂浮在廣闊無邊的大海之中,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卷過來的風浪徹底摧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