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夏日,整個京都瞧著都有些懶散。路上行人少了許多,鳥兒待在樹枝上也不叫了,毒辣辣的太陽下也見不著幾個小娘子,街邊的攤販們也就隻能無趣地躲在樹蔭裏乘涼了。

想來,也就城門邊的茶寮老板最是高興了。雖說一碗涼茶不過一個銅子罷了,可這來來往往的農夫、貨郎可不少,隨便往這一站就是幾大碗地下肚,那兜裏越來越多銅板湊在一起的聲音,當真是清脆好聽得緊了。

“涼茶呦,最是消暑解渴的涼茶呦,一個銅板一大碗涼茶呦……”茶寮老板便從大桶*涼茶舀滿所有空碗,邊樂滋滋地喊著,大街上也就屬他這邊最是熱鬧了。

“三郎,生意好得咧啊?”一個甚是粗獷的男子撩著臂膀上的袖管,朝著那茶寮老板朗聲說道。

“托你的福咧!”那被稱作三郎的茶寮老板朝著那大漢咧嘴一笑說道,顯然兩人本就是相識的。

“來,給哥哥我弄個三大碗。”說著,那大漢就伸手去端起桌上已倒滿涼茶的大碗:“這年頭賺些錢都不容易,難得今日碰到個豪爽的客人,打賞了些小錢,我可得好好降降暑氣。”

“我說怎麽你今日一開口就要三大碗,平日裏可是連一碗都舍不得喝,硬是憋著出了城,到了家喝的,原來竟是發了筆小財啊?”三郎手腳麻利地招呼著客人,也不忘轉身答了那大漢的話。

“什麽小財啊,大財的,今日也就能大著膽子喝上三郎你這的幾碗涼茶罷了。”那大漢連連擺手搖頭,歎了一口氣道:“就我這五大三粗的身子,也就能幹些苦力活。今日見的那位公子,當真是好風度呀,隻怕京都也找不出個比他強的了。”

“哈哈,給了你幾個小錢,你就能看出什麽風度了?”那三郎回頭笑了一聲,瞧瞧左右無人,這才附到大漢的耳邊說道:“從前我倒是有幸見過那洛親王世子,那才是天人之姿,雖有些男生女像的模樣,卻是一副仙人的氣度,哪裏是等閑人比得上的?隻可惜那……”三郎丟了個“你懂的”的眼神,便繼續轉身招呼起剛來的客人。

也難怪三郎隻敢如此偷偷摸摸地說話,這洛親王世子早就成了京都力所有人都盡量避諱的詞。想當年多少良家女子,官家小姐追逐著洛親王世子的身影,現在卻是這份淒淒慘慘的境地。隻是最近城牆門上貼著的洛親王世子的畫像卻是被如數撕去了,也不知是不是已經被捉到了。隻是有些可惜了……

“不是不是,”大漢連連擺手,大聲地喊道:“我雖是大字不識一個,卻也不會因為那幾個小小的賞錢這般說話。若是你見到了,必定會覺得比那、你說的那個啥更像仙人!”

三郎看了大漢一眼,滿臉的不信,隻是也不再答話,自顧自地招呼著客人。大漢見這般情景,隻當那三郎還是認為他是因為那幾個打賞的錢才這般說的,於是仍了三個銅板,便氣呼呼地離開了。倒是弄得那三郎滿頭霧水,也不知他是哪裏得罪了這大漢。

兩個平日裏還算得上談得來的漢子,就因為爭了這幾句便頗為不痛快地鬧翻了。隻是他們卻不知道,他們爭來爭去的這兩個人,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位於京都的妙醫胡同,那一處久久未曾開門的藥堂,今日卻難得一見的熱鬧非凡,隻是這來來往往卻是許多陌生的麵孔。這些人的氣場都瞧著有些恐怖,一看就不是什麽善類。雖也有些瞧著仙風道骨的老者,隻是三三兩兩的小輩在其身後簇擁著,四周住著的鄰裏也不敢上前問上一句。

好不容易等到義楚送走最後一批江湖中人,隔壁的張嫂子這才敢冒出頭來:“楚小子,你師傅這次可是與你一道回來的?”

義楚一見與他說話的是隔壁的張嫂子,臉上立刻堆起了消融,神色也顯得親切了許多:“原來是張嫂子,師傅他老人家與我一起回來的,隻是此時他卻不在屋裏。若是有什麽時候,張嫂子不妨說於我聽聽,待師傅回來,我便替你將話轉達給他。”

張嫂子這一日見多了義楚一本正經地迎送來來往往的江湖人,此時見他與從前並無什麽區別,這才鬆了一口氣:“其實也沒什麽要緊的,你也別怪嫂子我瞎操心,就是有一事我一直心裏惦記的,現在見你回來,想著還是要與你說說的。”

“張嫂子但說無妨。”義楚邊說,邊將張嫂子迎進了屋裏,畢竟這門口人來人往的,巷子又窄小的很。

“前些時候你們剛走沒幾日,這裏便來了許多的官差。各個凶神惡煞的直接*進了你們的屋子,將你們家屋裏屋外搜了個遍不說,還把周圍的屋子都搜過了,見了人就逮著問你的事。”張嫂子瞧了瞧門口處,便離義楚近些,把前些日子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說完,還麵上有些躊躇地問道:“張嫂子托大,問句不該問的,你們家可是遇上什麽事了?”

義楚今日剛一進門便發現了屋裏淩亂的很,結合小若現在的處境,便能猜去大致是什麽情況。想到小若,義楚的眼神微微暗了暗:“無事,張嫂子不必替我們操心。倒是因為我們的事,打擾到了諸位了,實在不好意思了。”

張嫂子見義楚臉上愧疚的神色,連忙說道:“我們這巷子裏的都不是什麽富裕人家,搜也便搜了,也摸不著什麽錢。隻是那幫人瞧著啊,實在凶狠的厲害。你們現在都回來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找上門來,可得當心著點。”

義楚正正經經作了個輯,誠誠懇懇地道:“難為張嫂子還一心念著此事,義楚自當經謹記在心。”若是其他人,遇上這樣的事,巴不得躲得遠遠的,哪裏又會這般好心地趕著上來提醒一二?

“今日我也不曾見到你的那位師妹,可是還在宮裏呢?不如捎封信給她,讓她在宮裏打點打點,隻要貴人願意說上一句話,再大的事也是小事。”張嫂子邊說,邊張望著屋裏。

藍宇成見義楚送客這麽久都未曾回來,便想著出門瞧瞧。剛到門口,張嫂子正往屋裏瞧著。

張嫂子看著屋門口的男子,一時便有些呆愣了,要怪也隻能怪她眼前這個男人長得太好看了。

一襲月白色的長袍,其上隻有一叢翠竹,卻不顯單調,大開的廣袖袖邊上繡著與腰間腰帶一係精致的刺繡。要樣貌有樣貌,要氣度有氣度,唯一可惜的,就是眼前這個男子竟然坐在輪椅之上。張嫂子心中不免輕歎了一聲,這般的人兒,老天為何總讓他們不得周全。

“這位是?”張嫂子自知這樣打量人有些冒昧,臉上也滿是不好意思。

義楚回過神來,便客氣地說道:“他是我的朋友,日後便住在此處了,難免要一同打擾張嫂子了。”

“好說好說。”張嫂子笑著說道。想起那個宮裏的啞女,張嫂子便朝著義楚打趣道:“你師傅能弄個仙女般的女子當徒弟,你果然是你師傅的徒弟,隨便一個朋友便也是仙人般的樣貌,哈哈。”

張嫂子隻當自己說的是笑話,卻不知聽此話的兩人頓時心中更是一沉。

小若讓李言旭送出皇宮的解藥的確一直保存在藥盒之中,藥性也未曾消散一分。蔣先生得了解藥之後,怕義楚沒有人看著,衝動之下做傻事,便帶著他匆匆忙忙地回了山穀之中。本以為千楓解藥到手,千楓與異毒草混合而出來的毒性想來也能輕鬆解決。

卻不料新的解藥配出來之後,藍宇成並未能夠恢複到從前的狀態,每走一步,便是萬針錐心般疼痛。這才是為何張嫂子看見藍宇成的時候,他仍舊隻能靠著輪椅行走的原因。

隻是同樣是在輪椅之上,藍宇成與小若離開之時的狀態卻已經截然不同。沮喪頹廢之感一掃而空,雖多了些鬱結之態,隻是整個人起碼重新有了活著的信念。

這次他們回來,並未曾刻意隱瞞身份,不說其他的,就單單這來來往往的江湖人士,想來藍士康也不敢隨意將他們如何。就是這樣一份有恃無恐,其實也是在提醒藍士康,若是小若在宮中受了什麽苦難,便是拚死衝進皇宮,就算殺不光宮中所有人,也必定要將藍士康手刃在刀下。

“想來張嫂子所說的蔣先生的女徒弟應該是啞妹了,”藍宇成微笑著看著張嫂子說道:“她是我未曾完婚的妻子,待她從宮中回來,我便會讓她成為我名副其實的妻子。”

這不是簡單的一句話,而是藍宇成想要說給小若聽的一句承諾。若是能得蒼天憐憫,他這次必定要將她好好地護在他的身邊,一分一秒也不會再放她離開了。

張嫂子聽到此話之時,整個人都愣住了。隻是當她回神之時,她啞然一笑,這般的仙人,自然是要配啞妹那仙女模樣的女子的。隻是有些可惜了,竟是讓這麽完美的二人,都有了一些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