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此刻坐在花廳裏的李言旭,當真是那熱鍋上的螞蟻,怎麽坐都不安生了。他原本就不是個會說話的主,肚子裏也沒有那麽多的彎彎道道。他總覺著,藍士康這次讓人來召蔣清華進宮,根本就是別有用心。

可父親仍在當值,母親又是個懦弱不管事的。若是讓母親知道了,指不定會想出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來。算來算去,家中也隻有他和蔣清華兩人能撐得起場麵。

可就算再有急事,也沒有將上門來客仍在花廳之中,兩個主子都跑出去不見了的道理。不說禮法上能不能過得去,但是藍士康那邊,就該心存不悅了。

茶水飲了一口又一口,這上好待客茶水在口中也淡得沒有了滋味。就在李言旭躊躇著要不要想個說法溜回房中的時候,蔣清華一臉笑容地回到了花廳之中,身後的四個丫鬟已經變成了兩個,且手裏都拿著包袱,瞧著倒像當真是回去收拾換洗的衣物的。

蔣清華跟張公公告了聲罪,便走到了李言旭的麵前,福了福身道:“夫君,妾身離開這幾日,家中瑣事就有勞夫君代勞了。剛才妾身回房之時,已經細細交代過連個丫鬟,平日裏她們都跟在妾身身邊,耳濡目染之下應該也能當得些用。夫君若是有什麽要緊事,不妨問問她們就是了。”

李言旭見蔣清華已經將所有的事情安排妥當,若是有什麽話要跟他說,也應該已經交代了那兩個丫鬟,便點了點頭,拉住了蔣清華的手,道:“宮中畢竟不比在家中,你好生照顧自己。”

現在宮中會發生什麽,沒有人知道。蔣清華是以教導新皇後禮儀規矩而去的,呆得自然是後宮。那裏極少有男人可以進去,更別提李言旭連進宮的理由都沒有了。所以一切,隻能靠蔣清華自己去小心。

蔣清華臉上的神色微微有些動容,相敬如賓的日子不是不好,但是卻根本不似她所想的夫妻那般。難得李言旭會主動拉住她的手,由不得她不動容。

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三分,蔣清華轉身看著張公公道:“公公,現在就走吧?”

張公公點了點頭,伸手招呼了與他同來的幾名禁衛軍,與李言旭稍稍行了個禮便轉身跨出了花廳。蔣清華回頭看了李言旭一眼,安撫地笑了笑,便跟著張公公離開了。

見人已不見,李言旭疾步回到了蔣清華的寢室之中,那兩個留下的丫鬟當即便迎了上來,行禮之後,便從化妝匣處取出一封信紙遞給了李言旭。

心中別無其他,隻是有些安撫的話語。讓李言旭不要太過著急,在家中等著公爹回來,再一同商議。現在也不用將此事告知婆母,省的她老人家一起心煩。

寥寥數語,卻已經將所有的人都顧及到了。娶妻娶賢,這麽多年的夫妻,李言旭對蔣清華並非沒有情,更何況蔣清華明知他過去心中有一人,卻仍舊無怨無悔地操持家中所有的瑣事,李言旭對蔣清華的感覺,不僅隻有愧疚,或許還有一些他到現在都沒有相同的感情。

話說蔣清華進了皇宮之後,一路便到了皇後的寢宮—鳳朝宮。自從送姑姑入皇陵之後,她便再也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亭台樓閣還是那副模樣,擺設也未曾打亂,隻是給她的感覺,卻完全已經陌生了。

在鳳朝宮的偏殿微微梳洗了下,便有宮女前來:“皇上讓李少奶奶梳洗完後,便去禦書房。”

蔣清華微微愣了愣,她沒想到剛進宮便要見皇上,什麽教導皇後禮儀,什麽熟知宮中規矩,她從不相信這是她進宮的緣由。但是到底是因為什麽,她到現在都沒有猜到。隻是她身為威武侯爺的嫡出四小姐,皇上就算想對她做什麽,也應該會顧忌她的出身才是,所以她才這般無謂地進宮。

隻是若是她知道,蔣容華大婚的那一日,會是那般的場景,那麽,就算要被皇上猜疑也罷,不遵皇上口諭也罷,無論什麽,她都不會進這一趟皇宮。

蔣清華按了按頭上的朱釵,對著那宮女點了點頭,便帶著兩個丫鬟朝著禦書房行去。

“自從先皇後逝世之後,蔣四小姐倒是許久未曾進宮了。”藍士康朝著侍立在門口的太監揮了揮手,隨即便有兩人將座椅搬到了蔣清華的身後。

蔣清華對“蔣四小姐”這個稱謂微微怔了怔,隻是片刻便反應了過來。福了福身,道:“多謝皇上。”謹言慎行,蔣清華秉著多說多錯的原則,福身之後,便在座椅上小心妥善地坐好,一副低頭垂目的模樣。

藍士康挑了挑眉,看著蔣清華道:“如月死後,想來也隻有朕和你是真的傷心的,也難為你那夜有心為她守靈,一早又親自扶棺入陵,朕都看在眼中。”

真的傷心?此時姑姑屍骨未寒,若皇上真是傷心,為何要這般急切地讓容華入宮?姑侄女兩人同侍一代君王,說的好聽的,便是一段佳話;說得不好聽的,卻是皇上隻當姑姑是他與威武侯府之間的紐帶。這便是傷心?蔣清華低著頭的臉上一派嘲諷之意。

心中雖是這般想的,隻是臉上卻不敢顯出半點。蔣清華聞言連忙起身,再次福了福身,道:“姑姑身下無子女,平日裏最是疼愛妾身。如今姑姑已去,妾身披麻戴孝,也自是應該的。”蔣清華頓了頓,繼續道:“妾身父親與姑姑一母同胞,祖父更是從小便偏疼姑姑,姑姑走後,他們也都是傷心的,隻是都為男子,不如妾身如此小女兒狀,倒是讓皇上見笑了。”

藍士康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看著將清華仍舊行禮的模樣,道:“朕膝下也沒有什麽子女,你姑姑疼愛你如女,你便與朕的子女一般。往常你在你姑姑麵前是什麽模樣,現在在朕麵前便是什麽模樣,莫要太拘束了,坐著回話吧!”

“是,妾身遵命。”蔣清華回到身後的座椅之上坐好,卻仍舊是一副低眉順目的模樣。她早就打定主意,皇上說什麽,便是什麽。她準備做那算盤上的珠子,撥一下,便動一下,最好皇上看她不伶俐,讓她直接歸家才好。

“你姑姑身子一向都是好的,可憐天妒紅顏,竟讓她遇上了那樣的事情,生生為朕斷送了一條性命。朕與她多年的夫妻情分,便是謝丹娘得子也比不上的。沒有她相伴相隨,朕心甚哀,現在也隻有朕一人在這世上苦苦掙紮了。”藍士康愁容再展,話語之中聽上去也算的上是真情實意,可見這夫妻情分,的確是有的。

隻是蔣清華聞言卻是怔住了,什麽叫為皇上斷生了一條性命?姑姑不是急病不治而亡的嗎?怎麽會是為了皇上?姑姑的死,難道還有隱情?姑姑到底遇上了什麽事情?蔣清華猛地抬起了腦袋,看著藍士康的眼神之中,有疑惑,有不解。

藍士康的手,撫著額頭,整個人都隱在了哀愁之中,隻是在蔣清華沒有看見的地方,嘴角微微勾起,上-當-了!

再抬頭,藍士康勾起的嘴角已經撫平,好似讀懂了蔣清華眼神之中的意思,輕微地搖了搖頭,道:“其實本不應該告訴你的,隻是你對你姑姑如此真心,朕若是不將真相告訴你,想來日後朕到了地下,見了你姑姑,卻是無法交代了。”

藍士康停頓了片刻,好似在整理過度悲傷的情緒:“皇上駕崩那一年,洛親王派係想要謀朝篡位,被當場誅殺。朕本想留洛親王世子一條血脈,饒他不死。卻不曾想他卻一心想要報仇。宮中圍剿之時,他在你夫君李言旭的相助之下逃出了皇宮,此事你也是知道的。”

說道此處,藍士康看向了蔣清華,其中責怪之意絲毫不掩。的確,當初若非蔣清華與李言旭有婚約,又有蔣老侯爺與蔣如月作擔保,李言旭的下場必定隻有死路一條。

“若非有那一日的事,今日你姑姑也不會死了!”藍士康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是在蔣清華的心上重重地一擊,迷茫的神色之中,有著深深的愧疚,雖然她還不明白到底是什麽原因,隻是姑姑的死是因為李言旭放走了洛親王世子造成的,她便是如何也躲不開這個責任了。

接著,藍士康便將小若是如何混進皇宮的,是如何為何洛親王世子報仇而來的,又是如何設計蔣如月入圈套,進了冷宮的,又是如何在夜深人靜之時,將蔣如月的那一把隨身攜帶的寶劍插入了她的心髒之處的,統統,都說了一遍,仔仔細細,句句血淚,字字驚心。

“你也不用替你姑姑太難過,朕將此事告訴你,無非就是不想讓你姑姑死得不明不白。那林三小姐,已經在朕的手中。大婚那日,洛親王世子便會為了救她而來,朕讓你進宮,就是希望你替朕好好地看守著她,莫要讓害死你姑姑之人鑽了空子,你可明白了?”藍士康一步一步,讓蔣清華心緒紊亂,再將自己的目的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