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宇成貪婪地看著床榻之上正緊閉著雙目的小若,那起伏的胸口足以說明他的小若還活著。這樣一張恬靜的臉,多少次出現在他的夢中,卻轉眼即逝。

突然屋外一陣雷鳴閃過,將小若身旁的蔣清華的臉印得尤為慘白,那一把緩緩從袖口中探出鋒芒當即便讓這未曾點燈的偏殿瞬間一亮,同時也驚醒了藍宇成。

蔣清華的發髻已經紊亂了,那落下的縷縷秀發遮在了側臉上,讓人看不見她的神色:“嗬嗬,愛你的人可真多,一個一個都為了救你而來,你到底有什麽魅力,可以讓這麽人連死都不怕呢?”鋒利的刀口在小若細嫩的皮膚之上慢慢地劃過,未曾流血,卻也留下了一條印記。

藍宇成的心刹那間收緊,那一把閃著鋒芒的匕首就好似在他的心髒之上重重地劃了一道口子,流血不止:“蔣清華,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

他從前自然與蔣清華有過交集,他更知道蔣清華是李言旭名正言順的妻子。雖了解不深,卻也知曉蔣清華並非是像現在這般瘋癲的人。此刻的藍宇成隻當蔣清華是因為藍士康或者羽扇公子,而變得神誌不清。

蔣清華突然側過了臉來,冷然的雙眼之中清明一片,緊抿著的唇突然低聲笑了起來:“我怎麽會不知道呢!姑姑一個人在地下肯定很無趣,如果我能親手送她去那的話,想來姑姑應該會很開心才是。”歪著的腦袋,自言自語,笑容詭異。

她這是要為蔣如月報仇!藍宇成聞言,當即便反應了過來。不是蔣清華被攝了魂,亦或是下了藥,她眼底的清明,說明她根本就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鳳朝宮外大雨傾盆,還活著的人陸陸續續地走進了鳳朝宮內躲雨,那些一直關注著藍宇成的人自然在他進入偏殿之後不久,便也站在了他的身後。

“清華,把手中的匕首放下吧!”蔣老侯爺朝著蔣清華走近了幾步,輕聲歎了一口氣道。

如今藍士康已經死了,藍宇成無論手中到底有沒有真正的傳位遺詔,他都將會成為這蘭朝的君王。威武侯府,對他而言,曾經助藍士康奪位,害得洛親王府一門慘遭滅門,他自己這麽多年也吃了這麽多的苦。威武侯府會如何,還要看藍宇成的登基之後的意思。

但是,如果此時蔣清華在藍宇成的眼皮子底下,將這位林三小姐殺死,那恐怕滅門之言,對威武侯府來說,根本就是輕的。他可以死,因為他已經活得夠久了。隻是這麽多年以來,多少威武侯府的子孫已經在這蘭朝大地之上盤根錯節,他能死,他們卻不能死。

聽到熟悉的聲音,隻是那聲音之中的勸說之意,頓時讓蔣清華有些不知所措。她抬起頭來,看向了離她隻有幾步遠的蔣老侯爺,臉上一片迷茫之色:“祖父,是她殺了姑姑呀,為什麽清華不能殺了她替姑姑報仇呢?”

蔣老侯爺微微搖了搖頭,輕聲道:“縱然你姑姑死在了她的手中,可當初將你姑姑送進這龍潭虎穴的,是我!也許,這一切不過都是上天在懲罰我罷了。”

“嗬嗬嗬,”蔣清華突然低聲笑了起來:“祖父的話當真好笑的很,莫非祖父也已經被她迷惑了嗎?姑姑那麽愛皇上,姑姑自然是要入宮當皇後的,與祖父又有什麽關係呢?”

剛還是笑著的蔣清華,臉色突然陰沉了下來。手中的匕首對準了小若的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隻要你死了,一切就會不一樣了,隻要你死了……”

“清華,不可!”

就在這時,李言旭闖進了偏殿之中,撥開人群,幾步便走到了蔣老侯爺的身邊。天知道他走進來時,看見剛才一幕之時,他的心髒差點就停止了跳動。

匕首的鋒芒離小若的胸口隻有半寸,隻是在李言旭出聲之時,相當突兀地刹住了前進的狀態。蔣清華整個人愣在了當下,側著的身子突然抖顫了一下,眼淚突然一滴又一滴地落了下來,滴在了小若的身上。

這次,蔣清華沒有看向李言旭,隻因這聲音早就已經深刻在了她的腦海之中。說話的聲音有些哽咽,有些失望,有些無法自拔的心痛:“你果然還是來了,她就這般好?即便我與你這麽多年的夫妻情分,也抵不過她在你心中的地位。”

這次,沒有半分遲疑,無視了所有人的聲音,蔣清華手中的匕首再次提起,她此刻的心中,隻有姑姑因為小若,與皇上徹底生分;隻有她因為小若,與李言旭做不成一對比翼雙飛的夫妻,她恨啊!她真的好恨啊!

鮮血四濺,噴灑在了蔣清華的臉上,手上,身上。她已經分不清她是想為姑姑報仇,還是根本就隻因為這個女子奪走了她想要的那份愛。隻是,這樣一來,她覺得她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很快,她就可以解脫了。

無視於藍宇成衝到了床榻邊,蔣清華轉身看向了李言旭,嘴角勾起這輩子最美的笑容,然後將他的樣子深深的記載在心裏,腦海裏,隻希望下輩子,下下輩子,她能比所有人都早些遇到他,然後,他會愛她。

“嘭”,在無人注意到她的當下,蔣清華飛身撞在了偏殿之中的圓柱之上,整個人無力地順著圓柱癱軟在地,額頭之上的血,染紅了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清華!”李言旭心中五味翻滾,那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的確,在看見蔣清華要殺了小若之時,他是怨她的。隻是當他看見蔣清華撞柱之時,他更怨恨自己。

“你這麽會這般的傻,你是我的妻,知道宮中大亂,想要藍士康召你入宮的不懷好意,我這才進宮的啊!我就怕在你這場大亂之中受到傷害,我是為你進宮的啊!”李言旭顫抖著身子,抱著懷中溫軟的身體,他真的後悔了,為何當初他要讓她進宮,為什麽?!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也不過是因為未到傷心處罷了。

蔣清華聞言,臉上一喜,出現一抹紅暈,隻是刹那之間,便消失了:“晚了,都晚了。”伸手抹去李言旭臉上的淚水,蔣清華喃喃自語一般,然後,手便無力地滑落了下來。

“清華,清華!”李言旭眼見著那一雙眼眸緩緩閉上,幾聲呼喊卻沒有任何反應。抱起蔣清華,幾步便走到了義楚的身旁,道:“請你救救她!”

蔣先生正在為小若搭脈,義楚又哪裏有心思去顧其他的?更何況,小若就是因為蔣清華才會如此,義楚早就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了,又怎麽可能會出手救她:“既然她不想活了,救了也不過是一死罷了!”義楚瞧了一眼李言旭,冷聲道。

“她也不過是魔障了,你替她看吧,可救便救她一命。”蔣先生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看著義楚道。

義楚這才千不甘,萬不願地與李言旭走到了一旁。

再次查看了那把插在小若胸口的匕首,蔣先生臉色有些沉重地從懷中取出一隻朱紅色瓷瓶,倒出一顆青色丹藥,塞進了小若的口中,與藍宇成對視了一眼,便伸手握住了匕首的柄,猛地朝空中一拔。

小若悶哼了一聲,隻是即便是那血染紅了身下的床單,染紅了呆在床榻邊上的藍宇成,她都一直沒有睜開眼睛。

蔣先生快速地將止血的藥粉倒在了小若的傷口之處,伸手探向她的命脈。雖仍舊是幾不可聞的律動,但總算,還有生息。他可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便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蔣先生帶著所有人出了鳳朝宮的偏殿,看著藍宇成道:“傷口太深,若是常人,絕無生還可能。眼下,就隻能看她體內的子母蠱能護她到什麽時候了。”

藍宇成無言,得到了他要的答案之後,重新一人回到了偏殿之中,隻有一直守在小若的身邊,看著她的臉,他才能安心下來。朝廷亂不亂,皇位什麽的,沒有了小若,這些又與他有什麽關係?

“你要回去嗎?”

誰,誰在說話?回去,回哪去?

“此處已經幾年了,那裏不過是一夢的時間。”

回,去?回那裏去嗎?這些,都隻是夢嗎?

“你可以選擇留在這裏,也可以回去,不過留在這裏,那裏便沒有了你;回到那裏,這裏的人便會忘記了。”

藍宇成,李言旭,吳倩柔,蔣先生,師傅,金琮,義楚,父親,母親,祖母,好多好多人,他們都會不記得她了?怎麽可以!好不容易來的親情,友情,還有愛情,她怎麽可能會舍得舍棄了?

“姐姐,姐姐……”寬廣的草地之上,奔跑著一個圓臉的小女娃,臉色紅潤潤猶如一隻水蜜、桃兒,就快要滴下來汁水一般。

小若一臉笑容地迎向了小女孩,伸手便將她抱在了懷中。

“夢瑾,快下來,成何體統!”就在小若有些好笑地看著小女孩拿著自己的帕子,胡亂地擦著臉上的汗時,一個明明不過四五歲的小男孩,一臉嚴肅地嗬斥著小女孩。

誰知那小女孩當真十分聽話地從小若懷中爬了下來,站在小男孩的身邊委屈地拿眼瞅著他,眼眶之中的淚水已經在打轉了,卻半分不肯落下來,唯唯諾諾地喊了聲:“哥哥。”

小男孩老氣橫生地抿了抿嘴,正想再訓斥那小女孩之時,小若幾步走過去,蹲在他的身邊,“幾吧”一聲便親在了他那可愛的小臉上,調笑著說道:“誌俊,莫非是羨慕姐姐抱了夢瑾?”

那小男孩一臉驚慌失措地看著小若,磕磕絆絆地道:“皇後娘娘,男,男女,男女授受不,不親。”

小若毫不客氣地“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伸手便狠狠地捏在了他的小鼻子上:“叫姐姐!”

誌俊有些吃痛地摸了摸鼻子,就跟旁邊站著的夢瑾一般,眼淚在眼眶之中打著轉,糯糯地喊了聲:“姐姐。”

“恩,乖!”小若扶著腰,想要起身,立時旁邊便上來幾個宮女扶住了她,小誌俊與小夢瑾也搭上了手去。

哎,現在都八個月的身孕了,連起個身都難的很。小若看著自己凸顯地有些異常的肚子,有些無奈,又有些欣喜地想到蔣先生說她與母親一般,身懷雙子。也不知她的肚子裏,是不是也有一對像母親所生的誌俊和夢瑾一樣可愛的金童玉女呢?

“娘娘,回吧?皇上馬上就要下朝了!”小若還想繼續走走之時,身旁的宮女大著膽子說道。

抬頭看看日頭,也差不多該是下朝的時候了。隻怕再不回去,那個男人就又該教訓了她了。小若一臉甜蜜地想著自從她醒來之後的日子,伸手一左一右拉著誌俊和夢瑾朝著鳳朝宮走去。

瘦老頭因為那次起陣,元氣大傷,便應了藍宇成所言,呆在了宮中養老;蔣先生日日與瘦老頭在宮中下棋,世間瑣事已經與他們毫不相幹;威武侯府一脈,看在蔣先生的份上,隻是沒收所有家產,貶為了庶民;義楚自薦成了宮中禦醫,不過隻為小若和藍宇成搭脈看診,其他什麽都不管;金琮不甘宮中束縛,所有事情結束之後便重新回到了江湖之中,專門幹些斂財的行當,林夫人所生的那對雙生子也在小若醒後不久,回到了小若的身邊親自教養,名為誌俊,夢瑾。

一切,都延續著,都平靜著,幸福著。

還有蔣清華,雖醒來,隻是什麽都不記得了,隻記得她的丈夫,叫做李言旭。

全本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