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溯是管理預算資金的, 各項事務所需要的人力和資金他腦海中都是有一定計劃的, 他原本以為平頂山上隻需要挖兩天就能挖出產來, 可他沒有想到這都七八天過去了,工匠們挖出來的還是岩石層。
這著實是他沒有料想到的, 故而他現在堅持認為應該立馬停止繼續往下挖, 把工匠們調到其他地方去才是正途。
可張彥瑾不聽,堅持讓工人們往下挖 ,他也沒有辦法, 隻能由著張彥瑾來。
一晃十多天過去了,張彥瑾除了偶爾來平頂山上看看, 或者去茶廠看看,都在屋子裏。
十多天都沒有挖出礦產資源來, 中州立馬流言四起, 紛紛傳張彥瑾太過於固執自見,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竟然不顧工匠們的死活,讓工匠們冒著生命危險下到深井之中挖岩石。
流言越傳越離譜,甚至還有人說張彥瑾看不慣有些老百姓, 就利用職務之便, 故意折磨老百姓, 讓他們下到地下去挖岩石。
更有甚者,說張彥瑾在中州利用官位收取賄賂,那些沒有給他交賄賂的人,則被他故意安排到地下去挖岩石。
黃修均和宇文上愷聽說到傳言, 兩人雖說都是工部官員,不擅長勾心鬥角,可在長安城做官時間長了,兩人也知道流言有多麽可怕,他們遠在中州,若是這裏的流言被皇上聽見了,恐怕他們難逃其咎。
故而兩人一聽見流言,就趕緊放下手中的事務趕到了平頂山來,想要問問張彥瑾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陳溯早都不想讓工人們繼續挖下去了,此時看到黃修均和宇文上愷一起過來了,連忙帶著兩人去找張彥瑾,想要勸說張彥瑾不要固執己見。
在聽到人說張彥瑾這幾天都把自己關在家裏的時候,陳溯心中犯起了嘀咕。
“我說二郎,不就是判斷錯誤嗎?那有什麽大不了?你沒事把你自己關在屋子裏幹什麽?你不知道現在外麵是流言四起?”陳溯一看到張彥瑾就著急道。
他是計算資金和人力的,每次看到工匠們在那裏挖那些沒有絲毫用處的岩石,他就覺得一陣肉疼。
“要是讓流言再這麽傳下去,恐怕會傳到皇上的耳朵裏,那個時候咱們中州的工作還不知道能不能繼續進行下去。”黃修均頗為擔憂地看著坐在席子上喝著信陽毛尖的張彥瑾道。
宇文上愷頗為不解地看著張彥瑾道:“我剛剛來的時候,也看了平頂山的岩石,那下麵不像是有礦產的樣子啊,再說了,若是下麵真的有礦產,不可能挖了這麽深還挖不出來,侍郎,你是不是弄錯了?”
在平頂山鑿石開井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天都需要很多的工匠下井鑿石,還要防止岩石坍塌,故而費時費力。
畢竟現在已經挖了幾十米了,工匠們每天下去還需要吊著籃子慢慢滑落下去,好幾個井平均每天隻能挖兩三米。
“二郎,你別不說話啊,你到底是怎麽想的?”陳溯見張彥瑾始終不說話,有些著急地催促道。
張彥瑾沉思了好一會兒才道:“那隻留下五個人繼續挖一口井,其他人你們安排到其他地方去吧。”
怎麽發現鹽床的原因他還沒有想好,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和陳溯、宇文上愷和黃修均解釋,可若是讓他放棄鹽床,他也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這麽一大塊金子到嘴邊了卻沒有了。
對於平頂山的鹽床他也隻是知道這下麵有鹽床,卻沒有想到會這麽深,工人們都挖到了四十米深,下麵居然還是岩石層。
不過一想到平頂山的鹽床在解放之後,國家技術跟上了才探測出來,這鹽礦隱藏的多深可想而知。
“二郎,你覺得平頂山下到底有什麽,你給我們說一下,我們好歹心裏也有個譜。”陳溯再次追問道。
黃修均和宇文上愷也都看著張彥瑾,想要聽聽他的想法。
張彥瑾見今天是躲不過了,就站起身來,沉吟一番後才道:“我也不是很確定,不過我覺得平頂山下麵可能有鹽床,所以我想要試試。
黃修均和宇文上愷都吃驚地看著張彥瑾,仿若剛剛聽了天方夜譚一般。
陳溯由於不太懂這方麵的知識,隻是道:“鹽床?要是真的有鹽床,那豈不是要上報朝廷,由朝廷來決定該如何?”
“二郎,中州這地方怎麽可能有鹽床呢?”宇文上愷啞然失笑,半晌,他還是忍不住道:“鹽湖在青海那邊才有,中州這地方是實的,鹽床怕是不可能有的。”
黃修均也點點頭,表示讚同宇文上愷的話。
張彥瑾早就料到了會是如此,他忽然靈機一動道:“我有天在平頂山那裏逛的時候,嚐到了一些溪水是鹹的。”
黃修均微微一笑道:“這種事情經常有,水中混入了有些植物或者動物,所以你嚐起來才是鹹的。”
張彥瑾微微皺了皺眉頭,這理由本來就是他胡亂諏的,卻不想黃修均居然還給他找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幹咳一聲,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不過我還是想要堅持一下,這樣吧,就按照我剛剛所說,你們給我留下五個人繼續挖井,其他人你們調走吧。”張彥瑾也頗為無奈,他沒有想到這平頂山看起來平,山脊卻如此之深,挖了這麽久,還沒有挖出鹽床來。
他在這上麵又是個半吊子,隻是憑借著自己所知道的信息才敢肯定平頂山下麵有鹽床,根本沒有辦法給黃修均和宇文上愷,還有陳溯他們解釋。
在這短短的一會會功夫裏,陳溯已經在心裏快速算了一筆帳。
見張彥瑾沒有再要求那麽多人一直在那裏挖下去,他大大鬆一口氣道:“行給你留下五個人就五個人,其他人調到其他工程上麵去。”
宇文上愷和黃修均見張彥瑾如此堅持,再加上張彥瑾比他們的官大,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點點頭同意了。
隻剩下五個人,也沒有辦法換班,進度越發慢了,張彥瑾也不強迫他們,隻是讓他們每天能挖多少就挖多少。
半個月的功夫,五個工人又往下挖了好多米,卻還是沒有挖到任何東西。
陳溯見張彥瑾還是不放棄,便憂心忡忡道:“前一段時間已經是流言四起,流言到現在還沒有消失,你要是再這麽繼續下去,恐怕就要傳到陛下麵前去了。”
張彥瑾怎麽會不知道這個道理?自古便有將軍大權在握,遲遲不歸,便有人給皇帝進讒言的道理,流言可以殺死人這句話並不是沒有道理。
再者三人成虎,自古君王又多猜忌,流言喧囂塵上,說是不引起皇帝的猜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張彥瑾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忽然道:“你知道上一次丹陽村的村民跑到信陽和南陽的事情是誰幹的嗎?”
陳溯一愣,不解道:“那件事情咱們不是後來查了嗎?沒有查到幕後黑手,怎麽,你查出來是誰幹的了?”
張彥瑾搖搖頭,他不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陳溯。
陳溯恍然大悟道:“你是想要借用這次的事情把幕後黑手給引出來?”
張彥瑾微微頷首。他原本隻是想要把平頂山下的鹽床挖出來,卻沒有想到鹽床埋藏得如此之深,更沒有想到會突然流言四起。
既然如此,他何不順勢而為,揪出幕後那隻黑手?看看到底是誰再給他使絆子。
“二郎,你讓人在平頂山打井不會就是為了引出背後的那個人吧?”陳溯一時間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他疑惑道:“那要是皇上問你,你怎麽回答?你就不怕皇上責怪你?”
他現在已經下意識認為張彥瑾是不可能在平頂山挖出礦產來的,更不可能挖出在青海才有的鹽床,便單純覺得張彥瑾這麽做隻是為了引出幕後黑手。
畢竟挖了這麽久都沒有挖出什麽東西來,他那點希望早都被消磨光了,再加上黃修均和宇文上愷兩人都是信誓旦旦的說平頂山下不可能有任何礦產,他就更不抱希望了。
張彥瑾有些無語地看了陳溯一眼,有些嫌棄道:“你該不是算賬算傻了吧?我像是那種毫無準備的人嗎?”
“你才傻,二郎,你該不會是還覺得那下麵有鹽床吧?”陳溯也頗為無語道:“我知道你想抓住幕後黑手,可是你別忘了,有時候流言真的能殺死人的,咱們這裏距離廟堂可是有千裏之遙,十天半月才能給皇上傳遞一次奏折,人言可畏,若是真的引起了皇上的猜忌,到時候你還是挖不出任何東西的話,那可不就是簡單的判斷錯誤了!”
他對張彥瑾這一次的辦法是極為不讚同,氣急之下,他一屁股坐在席子上怒道:“我是想不通你這辦法有什麽好的,簡直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到時候就算是知道了誰在背後搗鬼,可一隻挖不出來東西,你又怎麽給皇上交代?那個時候就算是知道了背後是誰,又有何用?”
張彥瑾明白陳溯是根本就不相信他能在地下挖出什麽東西來,才做出了這樣的判斷,除非工匠們能現在就從地下挖出東西來,陳溯才會改變看法。
他手指輕輕地叩擊著桌子,連陳溯都不相信他,其他人恐怕就更不相信他能在平頂山下麵挖出東西來了吧?既然如此,豈不是可以麻痹那幕後黑手?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願意吃悶虧的人,既然那人敢對他下手,那勢必那個人就要能受住他的反擊。
“山人自有妙計。”張彥瑾直接道:“現在和你也解釋不清楚,你隻要把握好不要在外麵聲張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自有辦法。”
“我看我還是想想到時候怎麽在皇上麵前給你求情吧。”陳溯見自己苦口婆心說了半天張彥瑾都沒有聽,氣急之下,他扔下一句話就出去了。
張彥瑾也不攔著,陳溯的態度剛好可以幫他麻痹幕後的人,這一次的事情對他而言,著實是一個絕妙的機會,可以讓他把幕後的人找出來。
至於幕後的人到底是誰張彥瑾並不打算去猜測,一是太累,二是他的猜測並不一定是對的,他隻相信事實,畢竟黑幕會一層一層被他揭開的。
果然,張彥瑾一意孤行,不顧宇文上愷、黃修均、陳溯的阻攔,非要讓工人們去挖平頂山,以權謀私的消息就傳到了皇上的耳中。
這之前張仲謙和陳德讓都讓人傳遞過來了消息,問張彥瑾和陳溯是怎麽回事,告訴他們說長安城已經傳開了,紈絝子弟張彥瑾以權謀私,故意虐待老百姓。
張彥瑾不好給張仲謙解釋,索性就沒有回信。
陳溯又勸了張彥瑾好幾次,見張彥瑾每次都不告訴他其中的原因,再加上平頂山的那幾個工人還是沒有挖出來任何東西來,他氣得直接在信中告訴他父親陳德讓說是張彥瑾確實是一意孤行,他們最好還是早點做準備,好好想想要怎麽在皇上麵前替張彥瑾求情。
張彥瑾接到皇上的傳召去了長安城之後,才知道檢舉揭發他的是一個諫議補闕,名叫黃右澤的人。在大魏朝,諫議補闕這個官職猶如它的名字一般,屬於諫職,是諫議大夫這個官職的補充官職,屬於從七品上。
王理格,劉岩時這兩個人是諫議大夫,主要負責對皇上進行規勸,以及對朝臣進行監督,黃右澤就是輔助他們諫議的人。
在大魏朝,諫職設有諫議大夫和補闕,以及拾遺這三種官職。其中官職最高的乃是諫議大夫,在朝廷當中的地位十分高。可以說每逢中書門下三品以上入內平章國計,也就是討論國家大事,諫議大夫必定隨從入內,得聞政事。
這也是為什麽劉岩時敢在朝堂之上和張彥瑾針鋒相對的原因,更是為什麽他那一次被張彥瑾指出錯誤之後,羞愧的想要辭官歸隱的原因。
因為他在朝廷之中的地位實在是太高了,再加上皇上對於他的諫議都虛心納諫,張彥瑾那時候還隻是一個沒有什麽本事的小混混而已!他怎麽能允許自己被一個小混混踩在腳底下?
至於諫議補闕和諫議拾遺,補闕是從七品上比拾遺這個官職等級稍微高一些,拾遺是從八品上。這兩種官職的官階雖然不高,但是諫議之任卻一點都不輕,同樣,在朝廷官員中的地位也不輕。
可以說是但凡朝廷發令舉事,有不便於時,不合乎道,大則廷議,小則上封。若賢良之遺滯於下,忠孝之不聞於上,則條其事狀兒薦言之。
也就是說,要是諫議補闕和諫議拾遺這兩個官職的官員,不僅可以對朝廷中的事情進行諫議,還可以舉薦人才。
張彥瑾記得白居易曾經還高度讚揚過這個官職,說是諫議拾遺和諫議補闕這兩種官職讓朝廷得失無不察,天下利病無不言,乃是國朝拾遺之本。
可張彥瑾此時卻不這麽想,這個官職是好,可要是處於這個官職上麵的人出了問題,那麽這個官職的職能就變成了殺人的利器。
身為大夫的劉岩時和他不和這是他早就知道的,難道說這一次是劉岩時讓黃右澤這麽做的?可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像是那麽回事。
劉岩時雖然對他十分厭惡,可劉岩時平日裏行事極其有他自己的原則,從來不拉幫結派,若是他看自己有什麽問題,恐怕早就一針見血的向皇上上奏了,絕不可能繞彎子讓自己的手下黃右澤去上奏,這是他作為文人一向所不齒的。
再者還有另外一重原因,那就是李郢的父親李廉也是諫議大夫,李廉一向對朝廷忠心耿耿,直言不諱,屬於一代名臣,後來曆史上對諫議大夫這個官職如此看重,評價如此之高也得益於李廉的成就。
張彥瑾在中州的這一段時間裏,李郢和他,還有陳溯一直有書信往來,要是真的是劉岩時要讓黃右澤彈劾他,李郢必定會在書信當中提醒他。d
李郢隻在書信中告訴他朝廷流言紛紛,讓他注意一下,卻隻字未提黃右澤的事情,如此看來,李廉和劉岩時恐怕都被瞞住了。
皇上的態度是什麽他現在還摸不準,因為補闕和拾遺有權利指出官員的錯誤,並且在朝廷上議論,一旦支持的官員多了,這件事就要重新做決定。
這也是為何朝廷有重大的事情商議,必定要讓諫官入內的原因。隻有諫議大夫這些官員沒有任何異議,旨意才能順利地頒布下去。
張彥瑾回到長安的第一天,李郢便來到了寧國公府邸。
兩人見麵便去了寧國公府邸的涼亭之中,此時已經是傍晚,白天的燥熱和蟬鳴的喧鬧都已經散去,隻留下徐徐的涼風和荷花的香氣。
李郢喝了一口涼茶,放下茶杯,徑直道:“二郎,長安城流言紛紛,朝廷中也大多都是對你不利的言論,你明天打算怎麽辦?”
“從容應對,堅持己見。”張彥瑾並不打算隱瞞李郢。
李郢和陳溯性格不同,又或許是他的父親和陳溯的父親不同,他的父親李廉是諫議大夫,參與朝廷政史,故而他在謀略方麵十分擅長,不像陳德讓在經濟計算方麵十分擅長。
張彥瑾還沒有過來的時候,李郢在他們的圈子裏可是響當當的狗頭軍師。
此番李郢聽張彥瑾的話中意有所指,他沒有像陳溯那樣隻聽到其中的字麵意思,而是敏銳地感覺到了其中隱含的內情。
“二郎,你在打算什麽?”李郢凝視著張彥瑾,想要從其中再瞧出一些什麽。
張彥瑾喝了一口清茶,將白天積聚在體內的燥熱衝散掉。
“我想要抓住黃右澤背後隱藏著的那個人。”張彥瑾望著遠處如煙一般的楊柳,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在李郢麵前他沒有必要掩飾,再者李郢在京城,他還想要從李郢這裏準確得知朝廷的情況。
“據我調查所知,黃右澤是中書侍郎高世傑的門生。”李郢一下子就明白了張彥瑾說的是什麽意思,他眉頭微微皺起道:“黃右澤這一次突然上諫,我父親和劉岩時都不知道。”
他頓了頓又道:“黃右澤能當上諫議補缺則是門下省諫議大夫王理格舉薦的。”
“這麽說來,黃右澤是周勤一邊的人?”張彥瑾似乎有些清楚了。
大多數人都有從眾心理,故而在任何時代都講究圈子,在古代官僚之中這一現象尤為鮮明。
畢竟在這個時代官員都是通過上麵的官員舉薦下麵的官員,新人才能當上官員,上麵的官員為了保證自己的利益,也為了能用知根知底的人,一般都會用自己的門生。
如此一來,除了因為利益一致而聚集在一起的人除外,老師和學生就形成了一個群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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