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黃雀

人生就是如此,像一尊棋局,非黑即白。

榮成青此時正在王府的書塾中下棋。

一人操控黑白兩手棋,在原以擺好的棋局之中下了起來。

希艾岑卸下烽火炮,之身一人殺入敵群。

意味著黑棋,讓了半子。

司空漸離,瑾月二人清散南蠻,做困獸之鬥。

白棋,垂死掙紮。

棋局之上,相互來往,你吃我,我吃你,你吃我,我吃你。

瞬時間,棋盤變得明朗。

黑棋已穩操勝券,白棋淪為喪家之犬。

當真以為南蠻的精兵都是虛無麽?

南蠻兵可是以迅猛為名。

這是時隔三十年,第二次丹夏與南蠻的正麵交鋒。

麵對南蠻來勢洶洶,司空漸離與瑾月忙於清理圍困於自己的敵軍。

平寧舒蓉也是,波爾圖也是,每一個人在如此狀況下都要比往日提高更多的警惕。

很顯然,希艾岑要比他們輕鬆得多。輕鬆的根本不需要利用烽火炮開路。重傷未及的她仍舊廝殺在丹夏的兵叢中,好像剛剛受傷的根本不是她一樣。

榮成青端倪著棋盤,下到了最後一手,黑棋吞噬掉了白棋的最後一枚棋子。

黑勝!

榮成青擦拭著方才因焦灼而布滿額頭的汗漬。

他猛站起身,收拾行李,然後迎著黑夜走了出去。

路過的侍從阿雲聞聲道:“王爺這是要去哪?”

榮成青停下腳步定神道:“京城。”

說罷,給予阿雲留下一張字符,便大步離去。

阿雲明了。

同時,夜關山的這一戰,也已經步入了尾聲。

平寧世家大敗,而南蠻兵還剩下七成!

此時,南蠻大軍將平寧世家的殘兵團團圍住。

司空漸離,瑾月,平寧舒蓉,波爾圖無一人不屏住呼吸,提心吊膽著。

希艾岑也緩緩逼近諸位,她捂著腹部的傷口,厲聲道:“知道南蠻兵勇猛了吧?你們,不是對手!”

大家都明白,在希艾岑放下烽火炮的那一刻,就意味著這一場戰役她穩操勝券了。大家不甘的是一口骨氣,是為了骨氣而戰鬥!所以,輸得並不丟人。

司空漸離忽然對其大笑道:“的確,閣下手握烽火炮,沒炸死我們就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你這話我愛聽!”吃了勝仗的希艾岑狂笑道:“怎麽?要歸到我名下麽?”

司空漸離搖了搖頭,道:“算了,我一江湖人士不喜好受擺布,這個問題你還是問問丹夏公主吧!”

他將這個抉擇推給了平寧舒蓉。

還未等平寧舒蓉開口,瑾月忽大喝道:“國勢之戰怎能輕言退讓?就算是死也要讓你們這些叛徒血流成河!”

未成想一個禎烏的盟友竟然比丹夏本國的權貴更加亢奮!可平寧舒蓉她泄氣了。

她失神的低下頭,嘴裏喃喃道:“算了.”

瑾月忍不住喝道:“丹夏公主!”

“我說算了.”平寧舒蓉又重複了一遍剛剛所做的決定。

其實她這樣的決定是對的。想要東山再起,就勢必要苟活。不然隻會血濺當場,連機會都不會再有。

司空漸離衝其拱了拱手,道:“還是丹夏公主識時務!”

這話不單單是恭維,更能證明平寧舒蓉她不衝動。看來司空漸離以前對她的評價並不準確!

她雖柔弱,但不庸弱!

希艾岑笑了,“這才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怎麽忽然就覺悟了呢?”

司空漸離接道:“別說了,希將軍!現在整座夜關山你最大,想怎麽樣還不是要你來定奪?”

現在已沒有別的選擇,不恭維她,那麽誰都活不成了!

“平寧舒蓉,你現在就這幾個蝦兵蟹將了,投降吧!”希艾岑又是一陣大笑,她高高站在席台上,俯視著眼前這個丹夏公主,有些藐視。

瑾月已無言應對,隻能等著平寧舒蓉做出抉擇。

稍許,平寧舒蓉終於開口,“:我可以投降,但是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希艾岑倒是很驚訝,這個時候竟然還有人敢跟自己提條件!不過也罷,反正都是甕中之鱉,索性就應了她了。

她笑了笑道:“你是想問玉淨甘露的秘密?那很抱歉,我也是目前才知道。”

平寧舒蓉搖了搖頭,很顯然她並不想要知道這個。

希艾岑想了一會兒,又道:“那你是想問我這些南蠻軍都是從哪來的?”

“這些我也不想知道。”平寧舒蓉搖了搖頭,看來希艾岑又意會錯了。

希艾岑再問道:“那你想問的是烽火炮的來曆?”

司空漸離奪過了話權,他衝著希艾岑拱了拱手道:“希將軍,我們隻想問關於玉道人的消息,僅此而已。”

平寧舒蓉又補充道:“還有,安城那場大火是你放的嗎?”

“我先回答你第二個問題!”希艾岑斟酌了一會兒,看著平寧舒蓉道:“我沒放過火,至於是誰想要對你如

此,你早晚會知道的。”

她又轉過身看著司空漸離,道:“然後我再回答你第一個問題,我的確知道玉道人的消息。”

司空漸離忙道:“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希艾岑拱了拱鼻子,道:“應該是死了吧!很多年沒聽到他的消息了。”

司空漸離疑惑道:“什麽叫做應該是死了?”

“往年玉道人都會派其高徒承虛子來遊訪丹夏,想必瑾月捕快也應知曉吧?”希艾岑又向瑾月看去,“畢竟玉道冠也是玉道人給你們國家的信物。”

司空漸離忍不住道:“那後來呢?”

希艾岑思索了會兒,道:“後來自然是承虛子失蹤,玉道人渺無音訊嘍!”她掃向司空漸離,微微一笑道:“怎麽,你對這件事情很感興趣?”

看來希艾岑所描述的跟曼陀羅所說的一模一樣,那麽這則消息多半是真的了!

司空漸離雙手叉腰,歎了口氣道:“玉淨甘露近幾年流散於中原,謀害了許多江湖俠客,這就是我來到丹夏的主要目的。”

希艾岑雙眼一瞪,恍然道:“哦,這樣啊!” 她冷笑一聲,又道:“可惜那個罪魁禍首是找不到了!”

司空漸離忍不住道:“誰?”

希艾岑指了指擱在地上的烽火炮,雙手一攤道:“就是剛剛那一炮啊!”

司空漸離恍然道:“太史一族!”

希艾岑道:“不錯。”

“誒?瑾月捕快,你別總拿這種眼神來看著我!”希艾岑隨意那麽一掃,竟看見瑾月目光凶狠,雙眼瞪大,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模樣似的。

瑾月身子一挺,仰首輕視道:“不好意思,我平生最討厭賣國賊!”

這一番話倒是把希艾岑‘噗嗤’一下弄笑了,“我本就不是丹夏人,何談賣國賊?”

平寧舒蓉道:“你不是丹夏人,那你是什麽人?”

希艾岑微笑道:“我自然是你們口中的南蠻嘍!”

瑾月冷冷道:“你還真好意思說出口?”

當所有被南蠻欺淩過的國家都在痛恨他們時,希艾岑表現的卻極為輕鬆。她笑了笑道:“那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你!”瑾月被氣得啞口無言。

希艾岑雙手一背,仰天道:“兩軍相爭,強者生存!千古不變的唯一道理!”

她又看向眼下與司空漸離以外的這三個人,輕視道:“我可不像有些披著羊皮的偽君子,口口聲聲為百姓著想,實則是拿百姓當做自己上位的籌碼!”

她雙眼一眯,繼而又仰天道:“在我眼裏,創造不了繁榮盛世,就無法帶給老百姓安穩的日子!”

沒想到她雖為一方將軍,卻比各大藩主更明事理。不過越界了就是越界了,原則是不容被踩踏的!

這一份慷慨軒昂的話,倒是讓台下的這三人都捫心自問了一番。尤其是平寧舒蓉,她都有些懷疑自己如今的作為是對的,還是錯的!

司空漸離故作吭聲,對希艾岑道:“好了希將軍,扯遠了。既然你是南蠻一族,那閣下到底是在為誰發兵呢?”

“當然是為了我的父親,曼無潁!”希艾岑忽然揚手一陣,此話說得極為魄力。

曼無潁?那不就是三十年前南蠻一方的統領,曼無潁曼將軍麽?

司空漸離大驚道:“那你跟曼陀羅?”

希艾岑微微一笑,道:“那是我的妹妹,我本名叫做曼羅蘭。”

難怪,她眉毛之上卻刻著個羅蘭的圖案。可一開始怎麽就沒有察覺到呢?

司空漸離點了點頭,故而歎息道:“了解,為了複仇罷了。”

繼而,希艾岑又解釋了當時曼陀羅刺殺張威遠的那件事。

原來那件事從中作梗的也正是曼陀羅的姐姐,曼羅蘭。其原因正是因為當年的殺父之仇!隻不過當時平寧舒蓉不善於表達,再加上她本來就內向,於是就被司空漸離的一番話自掉陷阱了。

聽了希艾岑的肺腑之言,司空漸離原來算是錯怪了平寧舒蓉。是啊,一個懦弱的女孩子又怎會去有膽量算計別人呢?

“你贏了,曼羅蘭。現在丹夏都是你的了!”平寧舒蓉笑了,她笑得很無奈,無奈於反叛的竟是毫不起眼的希艾岑。

希艾岑卻搖了搖手道:“不然。”

司空漸離道:“哦?”

“我相信平北候或者是一品王應該回去搬救兵了!”希艾岑笑的很釋然,她好像根本不怕死,或者又是在等死。

司空漸離忍不住道:“那你還不跑?”

希艾岑搖了搖頭,道:“不著急,我等的就是他們。”

她望了望山外的天,現在月頭高掛,已是亥時。

“看來他們還要等一會兒才會來.”她笑了笑,將目光掃向杵在原地的瑾月,“瑾月捕快,上次我們打得不盡興,這次再公平決鬥一次吧?”

瑾月咬牙切齒道:“成全你!”

她等的就是這一刻,我就是想要挫一挫希艾岑的銳氣,讓她輸得心服口服!

希艾岑擺了擺手,示意南蠻精兵將瑾月釋放。隨即她摸了摸腰間的吳鉤,順勢抽了出來。

她大喝一聲,便向瑾月飛奔而去!

‘倉啷.’

吳鉤與彎刀再一次碰撞,二人竭盡全力,聲音都已喊的沙啞。

這一次,居然比初次交鋒還要迅速。

嗖嗖嗖三聲過後,二人各自交錯。

瑾月的衣襟被狠狠地劃了一鉤,她錯愕了。

希艾岑強著傷痛再一次打敗瑾月,她卻並未要及瑾月的性命。

希艾岑緩緩轉身,望著瑾月的背影,道:“以你的身手當個捕快的確不簡單,不過當一個女中豪傑卻稍遜色了點!”

“希將軍果然好身手,身負重傷竟還能如此驍勇!在下佩服!”就此,司空漸離已經徹頭徹尾的開始崇敬眼前這個開羅將軍。

“別給我扣帽子了,一會兒一品王他們來了,我的期限就到頭了。”希艾岑搖了搖手,她雖然在含笑著,可無時無刻不散發著一種英雄的悲涼。

像她這樣的人的確是不多見了。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非要送命”司空漸離也為她惋惜著。

他抬起頭,真摯的望著眼前這個女中豪傑,道:“希將軍,我能握一下你的手麽?”

希艾岑輕輕微笑,緩緩走向司空漸離。

每一個人看到這一幕,心裏都很不是滋味,盡管她是個叛敵。

司空漸離伸出手臂,卻不料到希艾岑把他擁入懷中。

她貼在了他的耳旁,輕聲說了七個字,“好好照顧我妹妹!”

臨死之際還不忘了與她同一血肉的妹妹,司空漸離的眼眶竟也變得濕潤。他搖了搖頭,伴著些許哽咽聲道:“隻可惜她現在跟離初禾在一起,我也想照顧她!”

希艾岑又對其微聲道:“我如果死了,平北候一行人勢必會獨吞玉淨甘露,而且他們也仍不會放過你!還有你跟丹夏公主一會兒就趁機逃走吧!”說著,她偷偷地瞄了平寧舒蓉一眼。

司空漸離忍不住道:“為什麽不會放過我?”

“你會知道的。”希艾岑微笑著,並沒有多說。

接著,她推開了司空漸離。將藏匿於胸口之中的玉淨瓶順勢丟到了大山外頭,埋在了沙漠之中。

“他們來了。”她微微一笑,視死如歸。

‘砰砰砰’

波爾圖一聽,這聲音果然是丹夏的刀盾兵。

片刻,從山口,平北候協同一品王榮成緒帶著數以萬計的刀盾兵封鎖了整座夜關山。

平北候迎著希艾岑,信誓旦旦大步前來,大笑道:“看來我們來的正是時候!”

看平北候笑得那麽狂妄,就知道這刀盾兵是他帶來的了。

不過他也真厲害,竟無聲無息的將上萬精兵藏匿於西北的沙漠之中,可謂也是提前有所預謀啊!

榮成緒歎了口氣,道:“希將軍,你反叛丹夏,這樣的結果我雖不想看到,但今天你一定會就地伏法了。”

希艾岑點了點頭,目光呆滯的看向榮成緒,“那就感謝一品王沒出精兵討伐我了!”

平北候冷冷道:“他心慈手軟,我對叛徒可是一視同仁!不過,把玉淨瓶交出來,我倒可以給你留個全屍!”

希艾岑笑了,“反正都是死,全屍分屍有什麽區別呢?”她轉過頭對司空漸離大喝道,“司空漸離,帶著丹夏公主快走!”

平北候頭一歪,冷冷道:“走?誰也不準走!”

屆時,他手一揮,上萬刀盾兵又將南蠻大軍與平寧世家緊緊圍堵。

就在平寧舒蓉想要質疑他同樣是反叛軍時,平北候卻惡人先告狀起來。

他微微一笑,看著毫發無損的司空漸離道:“如今平寧世家的兵全都死得差不多了,風邪司空漸離,你怎麽沒事呢?難道你是希艾岑的同黨?”

司空漸離雙手放在胸前,泰然自若道:“那你的意思丹夏公主跟波爾圖將軍還有瑾月也是嘍?”

“那可不!”平北候竟無恥的順著司空漸離的話茬說了下去,“總之我錯殺一千,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奸賊!”

希艾岑忽然大笑三聲,道:“恐怕這奸賊就是你平北候吧!”

平北候雙手一攤,一副貌若無知的樣子道:“哦?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不怪我了啊!”

隨即他又看向司空漸離,道:“聽說禎烏的玉道冠在你手裏?一並交出來吧!”

這已經不再是一場反叛了,竟而改成了搶劫!強的還是同為盟國的至寶!

“這裏已經沒我事了,我先走了。”榮成緒一看,這事情已經鬧得無法製止了,故此隻好脫身而去。

忽然,平北候抽出佩劍,抵在了榮成緒的脖子上。

眾人錯愕。

平北候毒笑道:“一品王,你暫時也不能走。誰知道你會不會派兵來屠宰我呢?”

榮成緒雙手一背,泰然自若道:“放心,我沒這個興趣。”

“那也不行!誰能保準你的口頭承諾是否能兌現呢?”

“你!”榮成緒已啞口無言,他斷然沒想到最後收下漁翁之利的竟是平北候!

平北候收起佩劍,輕合雙眼,仰天長歎一聲:“一個不留,都都殺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