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道消

“司空漸離,我們的賭約還算數麽?”

“當然算數,不過再等等.”

“等你猜對嗎?”

“我倒是希望我不會猜對。”

“哦?為什麽?”

“那樣我大明朝就不會生靈塗炭了。”

“大明的江山不會像丹夏一樣,你可以放一百個心!”

朱高熾高坐在由二十六匹馬所操持的巨型戰車上,尤為鎮定。

他越是鎮定,就越讓司空漸離提心吊膽。司空漸離在想的並非是明兵無法匹敵,而是更怕後半生的自由拴在這個皇帝的手中。

榮成青的賭注,十日大限已經是最後一天。如果榮成青想要做出手腳,那必定就是這一天。

他所派來的張福也是個迷。

沒有人知道張福來做什麽,就連景王也不知道。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空穴來風一般,讓人無法設防。

景王府,景王孤身坐在廳堂中央,這是張福的意願。

往日景王不會起這麽早,迎著日頭起床這本身就是一件困難事。可張福卻告訴他,務必要在大堂等他,所以景王也就沒再說什麽。

侍從文極來來回回為他續了三整壺滿茶,這一壺茶飲盡代表著一個時辰。從第二壺茶開始喝起,景王就覺得有一番不對勁。

也許是自己記錯了時辰,所以他便繼續等了下去。

可第三壺茶都已沏完,張福他人呢?

再等到文極前來換茶須時,景王有些安奈不住,他開口道:“張福呢?”

文極彎腰作揖道:“不,不知道。”

景王兩眼一瞪,“不知道?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文極嚇得‘撲通’跪在了地上,“不知道就是卑職不知道張福到底去哪了”

景王一愣,指其唾罵道:“這麽大個活人就能從你們眼皮子底下溜走?你們是廢物?”

文極顫顫道:“他從昨晚就再也沒出現過啊!您,您不能這麽怪我們!”很顯然,他很怕景王,所以他連頭都未曾抬過。

景王錯愕,難道是因我未將玉麵佛交自司空漸離之手,所以張福才轉身離之?他失神喃喃道:“難道他是放棄我了.?”

文極鬥膽道:“景王在說什麽.”

景王大驚一聲,“不好!”說罷,便堂皇出府。

文極在後緊跟,“您去哪?”

景王神色慌張,重重道:“認罪伏法!”

大雪的天,他身著單薄,足矣證明他真心悔過?

不,他是怕了,他怕一旦得罪了朱氏天下,從今以後連個好果子都吃不到。

朱高熾把玩著景王的玉麵佛,將其高高舉向空中,參透著。他問道身邊的司空漸離,“你說景王這玉麵佛有什麽玄機之處?”

還能有什麽玄機?不過是單單的一行字罷了。

司空漸離並沒有直言,而是婉轉道:“縱使再精妙的東西,在皇上的手裏也變得極為廉價。”

朱高熾一聽,“此話何意啊?”

司空漸離轉身而對,笑了笑道:“皇上坐擁大明天下,稱霸一方。這普天之下但凡您能瞧得上的東西不都在皇宮裏麽?”

他沒有讓朱高熾說,而是繼續說道:“所以皇上未曾得到的東西,都不是好東西!”

此番話引得朱高熾大喜,不過他還真就對玉麵佛愛不釋手。他道:“縱使我再喜愛這玉麵佛,也不能跟景王搶他的至寶啊!”他又看了司空漸離一眼,故而道:“對吧?”

司空漸離順從的點了點頭,笑著道:“皇上深明大義,司空漸離實在佩服!”

戰車緩緩開動,抵在京城大街上。身邊精勇侍衛數不勝數,更有神弓手張冕將軍做護衛,再加上司空漸離與六扇門部和各江湖豪傑一旁聲勢。單從這氣勢上,就已經贏了一大半!

忽見鍾莊巡大步流星相迎,叩首道:“啟稟皇上,景王求見!”

司空漸離喃喃道:沒想到這麽快?

朱高熾手掌一揮,“讓他過來!”

鍾莊巡回應道:“是!”

見景王步履蹣跚而來。他本身就因戰亂而製腿疾,瞧他穿的又是那麽單薄,看樣子他想要拜會皇上,必然是很要急的事!

朱高熾知道,司空漸離也知道。

可正迎著景王單膝跪拜行禮,卻還是賣著關子,直呼道:“愛卿有何事?”

景王連頭都不敢抬起,俯首泣聲道:“臣!臣是來認錯的!”他如今隻能如此,才能做最寬大處理。

朱高熾摸著下巴,一副毫無所知的模樣,再問道:“何錯之有?”

景王的聲音都被嚇得沙啞,“臣通敵叛國。”

本以為朱高熾會大驚,可沒想到他笑了。他越是笑,景王就越是怕!景王惶恐道:“皇上,在笑什麽?”

朱高熾道:“朕在笑你這話說的有些太嚴重了吧?”

景王趕忙搖頭,且更失聲道:“不嚴重臣罪該萬死!”

司空漸離就料到了張福亦會如此,他一定會將景王給賣掉。如此看來,景王肯定是沒有想到張福會來這一手吧?

他笑著,看向景王道:“看來景王是失策了?”

景王微微抬頭,又迅速把眼光收回,深歎道:“司空漸離,你就別寒磣我了.”

未成想司空漸離卻為自己脫罪。他拱拱手,衝著朱高熾道:“啟稟皇上,景王隻是一時糊塗罷了,放他一馬吧。”

景王迷惑,如今隻好聽憑聖上做決斷。

未成想朱高熾也通情達理。也是笑著對司空漸離

說道:“就依你吧!”

聽到這,景王終於鬆了一口氣。他趕忙撲身而起,衝著朱高熾鞠了一個大躬,“謝皇上!”

司空漸離雙手叉腰,笑了笑道:“就不打算謝我麽?”

景王又是一記鞠躬,“多謝風邪司空漸離!”

司空漸離好像就料到了景王會如此,還特意為他帶了一件虎皮大衣,為其穿上道:“景王,你都五十有二了,可要注意身體,多加禦寒啊!”

景王已無法言喻,他隻有感激和謝意。

衣裳也穿好了,他也不在哆嗦。司空漸離這才問道:“景王,不打算說說,你是怎麽想的麽?”

景王深歎口氣,傲立在飛雪中,此時他就像是一個竇娥。不,比竇娥還冤。他看著司空漸離道:“從丹夏來的張福,你也看到了,榮成小王爺的侍從。”

司空漸離雙手放在胸前,點點頭,道:“然後呢?”

景王慚愧道:“他要與我平分天下。”

朱高熾倒顯得多了幾分興趣,他問道:“那他讓你做些什麽呢?”

“就是引誘司空漸離拿到玉麵佛,可沒想到.”景王歎了口氣,實在是不想再提這茬。

司空漸離明白,景王他斷然沒有想到最後這東西到了皇上的手裏。不過他還是皺皺眉,疑問道:“可這兩者有什麽關係麽?”

景王道:“他說玉麵佛與其餘兩大至寶聯合在一起,就會有毀天滅地之功,所以我就.”

魏無暇已經說過,這分明就是世上的人搓出來的笑話。司空漸離雖不知曉,但聽起來也覺得十分可笑。

但他還是屏住了笑聲,嚴肅地問道:“那你為什麽現在才說呢?”

“因為張福跑了!”景王搖了搖頭,提起這點他就會異常的痛苦。

忽聞司空漸離深歎了一口氣,他也在為景王的此舉而感到悲哀。他道:“因為他根本就不是張福!”

景王大驚,“那他是誰?”

司空漸離反問道:“你說呢?”

景王稍被提點,終於醒悟,“難道是榮成青?”

他總算是說對了。

朱高熾忍不住道:“榮成青是誰?”

司空漸離答道:“丹夏一個小藩王,金蘭聖母的兒子。”這些可都是平寧少芸告訴他的。

景王大驚,“什麽?”

司空漸離笑了笑,坦然道:“跟他相處了這麽久,你就什麽都不知道麽?”

“我”景王雖是錯愕,但更沒有想到他竟會是金蘭聖母的兒子。

還未來得及景王喘息,司空漸離再而逼問道:“還有,難道大明給你待遇很差麽?所以你想跳槽?”

這話雖出自他口,可他就是再替大明皇帝問罷了。

景王深知自己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他也隻好故作失意。他道:“我也不知道怎麽,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

司空漸離隻是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追問了!”

榮成青在布局,他在順勢拆局。雖然他拆的很快,但是遠遠沒有榮成青布局得快。這一點,司空漸離連自己都不得不承認。

也不知為何,景王突然嘴裏蹦出了一句謝謝,還是對司空漸離說的。

也許他是在感謝司空漸離沒有一刨到底吧!

景王忽捧手,對朱高熾提醒道:“皇上,今日您要小心提防才是!”

朱高熾故而道:“提防誰?”

司空漸離忽然道:“當然是南蠻了!”他過了一會兒,又道:“十日大限,今日可是最後一日。”

他在提點朱高熾,他在提點他們之間的賭注。有了景王的話,司空漸離終於不用做鍾莊巡的跟班了。

朱高熾摸了摸鼻子,泰然自若。他招呼著景王,笑著道:“景王也一並留下吧,看看朕是如何戲耍南蠻的!”

景王拱手道:“是。”

繼而,三人同坐在戰車上,遙望街的另一端,還真是有群南蠻脅從的隊伍順勢而上!

看上去也有個七八千的模樣。

司空漸離雙眼一眯,凝望而提聲道:“他們來了。”

僅僅七八千南蠻殘寇又有何懼?

朱高熾沉穩而鎮定,他隻稍許抬手,身後由張冕組成的弓弩大隊已箭在弦頭,不得不發!

‘嗖!’

傾盆大雨般的箭壘,從天的這一邊,迅疾劃過。

還未等南蠻軍隊出頭,就被打得抱頭鼠竄。可見兵力相差之懸殊!

朱高熾高作戰車上,品嚐美酒,戲耍殘寇。

他沒有說謊,這是真的!

倉皇而逃的南蠻殘兵猝不及防,忽榮成緒與安乎烈所率領的大軍又將其從後圍堵,重創一番!

在場的江湖人無一不歡呼雀躍!

司空漸離猛然起身,高望屍叢,驚訝道:“虎賁將軍和一品王?”

朱高熾一聽,欣喜道:“丹夏和禎烏的兵也來助陣了啊?”

榮成緒與安乎烈二人一路披荊斬棘,終於見到了大明的皇上。

二人上前作揖,齊聲道:“參加皇上!”

“都平身吧!”朱高熾看著他們,十分驚訝。“話說你們怎麽來的這麽及時啊?”

這並非是及時,從這兩人苦澀的表情上,司空漸離已經讀懂了。他歎了口氣,淡淡道:“想必是二國都受到了重創吧!”

榮成緒失落的點著頭,“正如風邪所言,南蠻吞噬了我們二國!”他一直認為,丹夏與禎烏接連受創的根本原因,正是在失去玉道人所給予的兩大至寶之後。所以他才會擔心,京城也受到了重創。

司空漸離掃了一眼,尚在皇上手中的玉麵佛。玉麵佛並沒有丟,可為什麽南蠻還是來了?

倒不像是在作亂,更像是再往虎口裏喂肉。

大明的江山如此繁盛,南蠻怎麽偏偏不長眼非要往釘子上麵碰呢?

司空漸離現在很迷茫,不過如今京城已經沒什麽事了。他歎了口氣,對榮成緒與安乎烈道:“你們二位稍許整頓,趕緊回去奪回自己的家園吧!”

朱高熾招呼道:“給二位準備幾架馬車,護送他們回禎烏丹夏!”

“是!”

京城雖無大劫,司空漸離卻並不認為自己贏了。相反,勝者仍舊是榮成青!因為至始至終誰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麽,他想怎麽樣!

司空漸離深歎了一口氣,暗道:榮成青,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可榮成青卻並不像司空漸離那麽糾結,那麽憂慮。

他幹脆,果斷,無情,心思縝密。

他讓人看不透,再正常不過。

千年雪山,天機窟,他已經到了。

而且,他此時此刻正在跟玉道人說話。

“張玉道,你會扶持我吧?”

千年雪山的天機窟中,嚴寒而淒冷。

一名身穿道袍,頭戴道冠的白發老人,盤腿坐立在石窟的正中央。

他叫張玉道,是除那三位玉道人之外的第四個玉道人,時間不分先後。

當魏無暇在嘲笑張玉道的同時,他卻並不知道張玉道是真正存在的。或許他也知道,所以才會告訴柯烏方,南蠻還會來襲。

張玉道緩緩而立,輕抖手中拂塵,輕緩道:“當然,但你要將世間三大至寶都交於我。”

榮成青笑了,“我可以給你,但你又能給我什麽?”

“天下,丹夏的天下!”張玉道雙手揚天,激憤慷慨的聲音回**在陰涼的石窟當中,他仿佛很在乎這個東西,更覺得這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的東西。

可榮成青卻並不開心,麵無表情。

張玉道詫異道:“你不是已經垂涎許久了麽?”

“這個就不需要你了。”榮成青在笑,如今如今榮成緒親臨京城,丹夏勢必一盤散沙,他如果想取而代之那他早就取代了。

張玉道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問道:“那你想要些什麽?”

榮成青雙手一背,仰天傲然道:“奪得天下的方式有很多種,或者是武功蓋世,飛化成仙!”

張玉道聽到這裏,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榮成青雙眼一眯,忽又一蹬,細聲道:“笑什麽?”

“玉道人隻是聖,都未成仙。我又怎能讓你成仙啊?”就連張玉道都覺得他提出的要求太過於好笑。

榮成青並未急於辯解,反倒冷冷一笑,道:“你聽說過飛升丹麽?”

張玉道一愣,“飛升丹?”

榮成青點了點頭,“就是讓人有質的飛躍,得道成仙。”

張玉道大驚,“天下竟有此物?”

榮成青笑的很傲然,“這是我自己煉的。”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枚烏黑的藥丸,繼而道:“中和了邵天罡那招擴散心經的點穴大法,依靠藥物打通身體經絡,從而達到不死不滅,武功蓋世,永世長存!”

張玉道顯然有了興趣,他幹瞪著眼睛,目光從未離開過榮成青的手。

榮成青頭一歪,故而道:“怎麽?玉道人也對飛升丹感興趣?”

“拿來!”張玉道一把搶過他手中的丹藥,囫圇吞了下去。

繼而,榮成青又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枚飛升丹,含在嘴裏。

忽然,他渾身經絡飽脹,就與邵天罡用筷子插入對方心髒的感覺一模一樣。

瞬時間,他已飛化成仙,不死不滅。

他輕輕地看著張玉道,可後果就截然相反了。

隻見張玉道渾身發紫,嘴唇發黑,躺在地上不能動彈。隻看他掐著喉嚨,狼狽不堪的模樣,吞吞道:“你這飛升丹有..毒!”

榮成青沒有否認,反倒從容不迫道:“是啊!你吃的那顆裏麵摻了玉淨甘露,看來你還真是不小心啊,張玉道。”

“你!”張玉道已無力再說。

榮成青笑著,將張玉道扶起,看其猙獰的表情,他就笑的更狂妄。他道:“眾所周知,你這個玉道人做的是最失敗的。可惜你窮算計一生,最後呢?還得死不瞑目。”

此時,張玉道已經咽了氣,真就沒有閉上眼睛。

榮成青幫他合上眼,繼續道:“你說你為了製衡三方,不稀買斷南蠻大軍為你效力。是不是失策了啊?”他的臉上還露出了一副替張玉道惋惜的模樣。

他將張玉道扶到了石窟正中央的石座上,並盤腿坐下。他自言自語,替張玉道問道:“你是不是想說我是個叛徒啊?”

然後他又咯咯的笑了起來,“我可沒有叛變,隻是我至始至終都沒想跟你合作罷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三十年前那場叛亂,你也是南蠻其中一份子麽?”

榮成青笑的幾近發瘋,他狠狠地點著張玉道的腦袋瓜,想讓漲漲記性!“當時就是因為你的叛變,才導致南蠻失利!”

他忽然又歎了口氣,望向洞口,外界飄絮著陣陣寒風,這符合他如今淒涼的心境。他感歎道:“哎!如果那時你不優柔寡斷,想必也沒有現在的我了!”

他失落的神情,忽又擦亮自己的眼睛,回眸望去像是在辟穀修仙卻已然死去的玉道人,悲歎道;“好了,你安心去吧!”

從今往後,不會再有玉道人。

卻多了一個知道這層秘密的人,榮成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