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工業的發展必然伴隨著種種問題，而人與自然的關係，也是永恒不變的話題。這個世界上既有蒸汽都市蓬勃發展，也有自然森林鬱鬱蔥蔥，現在改變還來得及，但很少有人能夠看到這一點。
抬頭望向天空，雙色的月光在陰雲後隱約可見。這場已經露出微小細節的災難，和蒸汽工業的發展脫不開關係，但蒸汽工業也絕不可能因此而徹底停滯。人類文明與自然的關係非常複雜，而展現在諾蘭市麵前的困局，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詹金斯能夠在記憶的角落翻找出一個更徹底的凡人文明的發展過程，但卻依然找不到解決這個問題的方式。
周二的清晨，將視線暫時拉到遙遠的魯恩市。被詹金斯拯救了的兩隻安特衛普鴿停留在王宮前的雕像頭頂，好奇的看著匆匆走過的茱莉亞消失在建築物的門口。
“殿下、殿下！”
茱莉亞少見的用這樣的嗓門說話，她推開臥室的大門，又查看了盥洗室，翻找了書房，最後推開了大衣櫃。而最終見到多洛麗絲的地點是王宮建築群東側的小花園，斯圖亞特家的每一個孩子都在這裏有自己的位置，隻是唯一真正在利用這片小空間的隻有三王女。
她此時正拿著一隻小鏟子，蹲在雪地上鬆土，她照顧的自然是威廉姆特先生的那盆寶貝花。
原本幻想花由亞莉克希亞照顧，前幾周她外出時，就托付給了斯圖亞特小姐。現在亞莉克希亞雖然已經回來，但她暫時還沒有要回這盆花的意思，而多洛麗絲也樂於繼續招呼它。
“審問有結果了。”
茱莉亞俯身在公主耳邊輕聲說道。
後者點點頭，伸出手觸碰了一下那朵花的葉子，這才放心的站起身。
“終於開口了嗎？不過這件事之後再說，談話要開始了。”
她將鏟子交給身邊的仆人，然後向著花園的另一邊走去。
薩爾西二世平時公務繁忙，但也總會抽出時間來與自己的孩子們交談，他管著叫做家庭談話。他是一位合格的國王，而合格的國王當然也要培養出合格的接班人。
現在薩爾西二世並沒有展露出對某個特定王子或者公主的偏向，所以家庭談話時，除非不在魯恩，否則所有的家庭成員都會參加。
多洛麗絲的兄弟姐們數量很多，她不算最大的也不算最小的，看起來存在感很低。而每次家庭談話時，薩爾西二世也不會特別注意這個女兒，她除了有一雙極像祖母的眼睛以外，並沒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今天就和往常一樣，從政務中抽出時間的國王，在小花園中的涼亭中“接見”了自己的孩子們。穿著華貴衣裳的眾人或是拿著茶杯，或者翻看文件，隻有薩爾西二世能夠坐在涼亭中的桌子旁。
與兄弟姐妹們那些漂亮的貂皮圍巾，絨線風衣，或者繡滿了蕾絲裝飾的裙裝相比，剛剛還在翻弄土地的多洛麗絲的裝扮平平無奇。但好在除了幾個“有心人”以外，也沒有多少人會在意她，畢竟並不是所有人都聰明到發現某些異常。
總的來說，她與這些血親的關係並不算親密。這個家庭和威廉姆特家很不一樣，王室大概都是這樣。
茱莉亞是不能參與進這樣的場合的，因此多洛麗絲走過來後，隻是像其他人一樣上前向自己的父親問好，然後從侍立的仆人那裏要了一杯熱茶，便站到了稍遠些的位置。
按照慣例，她不會主動開口，也不會被詢問，因此事實上根本不需要在意談話。
“晚上又能見到威廉姆特先生了，希望亞莉克希亞老師能夠仁慈一些，那些數學題太難了。”
這才是她現在正在思考的事情。
前天就讀完了《冰雪奇緣》，她現在已經迫不及待的向威廉姆特先生表明自己的看法。
但今天多洛麗絲的打算完全落空了，也許是歲末節後發現了曾祖的照片，給國王陛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也許隻是心血**。總之，一般談話開始時，他總是喜歡詢問那些已經開始接觸政務的兒子們近來的情況，但這一次卻主動和明顯心不在焉的多洛麗絲說起了話。
“多洛麗絲，最近都在做什麽？”
“嗯？哦，是的父親。”
她茫然了一瞬，立刻反應過來。將茶杯遞給仆人，然後整理衣衫走到前麵，兄弟姐妹們自覺讓出了一條路。
今天布瑞厄·薩爾西·斯圖亞特陛下隻是穿著簡單的便裝，身上帶有王室的印徽。他的上裝以紅色為主，搭配上金色的裝飾以及掛穗，顯得貴氣無比。袖口能夠看到露出來的蕾絲邊，這是現在流行的時尚，也是詹金斯最討厭的穿衣風格。
“父親，我最近依然在勤奮的學習，舞蹈課的進度很快，但我在數學課上遇到了一些困難。教授文學的海斯特太太認為我很有天賦，我正在讀詩人坡愛崔的詩文，至於禮儀課程，我想我早就是一名合格的王室淑女了。”
這些話題對於國王來說肯定很無聊，但他依然認真的聽了下去，甚至對剛才提到的詩人發表了自己的看法。而日常生活的話題結束後，自然就到了比較敏感的話題。
“喜歡讀報紙嗎，多洛麗絲？”
“是的，父親，我每天早晨都會讓仆人們將最新的王國晨報送來，比起《艾倫日報》我更喜歡《魯恩時報》還有《艾斯特拉河報》，但不得不承認，有時候在《瘋言瘋語》中看一些花邊新聞也很有趣。”
其實不止本國報紙，多洛麗絲對於鄰國的消息也很感興趣。但沒有必要說出來，她不希望自己的父親知道她有能力在第一時間弄來別國當天發行的報紙。
“喜歡讀報紙是一個好習慣，我從年輕時就一直有這樣的愛好。雖然報紙上的單詞有一大半都不能相信，但從那一小半中，有心人總能發現有趣的消息。你們也聽到了嗎？”
國王陛下最後的問句問向所有人，斯圖亞特們立刻進行回應，不管他們剛才是否真的認真在聽。
現在站立位置距離多洛麗絲最近的，是她的大哥薩洛特·斯圖亞特，也就是王位的最有利爭奪者。斯圖亞特王室雖然並沒有長子繼承製，但薩洛特·斯圖亞特在各個方麵表現出的能力，都足以稱得上優秀——如果沒有多洛麗絲·斯圖亞特。
他對於這位妹妹非常的了解，她似乎並沒有刻意去爭奪什麽，但本身具備的實力和影響力比刻意爭奪者都要強。
他知道一些自己其他愚蠢的兄弟們的陰謀，也猜到了冬季狩獵的某人失蹤的事情，但對此並不打算做些什麽。
望著多洛麗絲和父親一問一答的側影，他的喉頭上下滑動著。十六歲的年紀，正是一生最美好的年齡。詹金斯能夠發現的事情，其他人也能夠發現。
薩洛特·斯圖亞特具有典型的貴族習性，他高傲冷豔，做事派頭十足，並清楚的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但同樣的，貴族之間那些肮髒的傳統，他自然也繼承了下來。
多洛麗絲感覺自己想要作嘔，恩賜者敏銳的直覺讓她知道身邊人惡心的目光。她現在隻想立刻離開這個地方，然後找人去教訓這個這些年來，越發放肆的哥哥。
“……是的，以切斯蘭王國的埃爾德隆為中心，發生的法布裏騙局，我也在關注。菲迪克特利的那場演講非常精彩，演講稿在報紙上能夠看到，那位威廉姆特的確很有才華。”
這依然是現在最熱門的事情，法布裏騙局讓更多人認識到了新興金融業的風險和那巨大的收益。
“哦？你對這件事了解多少？”
布瑞厄·斯圖亞特問道，同時示意多洛麗絲可以坐下來說。這在家庭談話中是一個重要的標誌，代表著國王的心情很好，而且談話者恰好找到了他感興趣的話題。
“其實我了解的並不多，父親，但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她認為現在可以稍微展示一些自己的學識，得到父親的歡心能夠在今後有效的避免一些麻煩。雖然早就認識到了這一點，但她過去一直避免和麻煩的政務粘上關係。但現在不同了……
“哦，我也已經長大了。”
16歲的女孩在心中稍稍感歎，然後以十分得體的姿勢坐了下來，以一個簡單的問題作為話題的開始：
“從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有一個問題：貨幣究竟又什麽意義？作為一種較為穩定的一般等價物，其本身的價值不在於其實際價值，而在於人們賦予或者認同的價值。換句話來說，有意義的可以是紙，也可以是一串數字。”
隻要聽到這段話的人，不論是否能夠真正的理解其內涵，都被話中的思想震撼住。布瑞厄·斯圖亞特伸手摸著自己下巴上簡短的胡須，沒有發表意見，而是示意自己的女兒繼續說下去。
現在，他是真的感興趣了。
PS：有關金融和貨幣的事情，作者君的知識來源隻有淺薄的高中政治課。我本身是工科，不接觸這種知識，所以如果哪裏說得不對，可以認為是詹金斯和作者君一樣不是很了解，而且刻意不將事情說明白，以免嚴重破壞曆史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