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胳膊一下搭在他肩上,然後嬉皮笑臉的說道:“嘿嘿,李老師,我跟你開玩笑呢,你別往心裏去啊。”李老頭兒見我突然一改麵孔,也是用手拍了拍我的胳膊,一邊點頭一邊說:“沒事沒事,老師不往心裏去,就怕你摔著,你們啊,到什麽時候在老師眼裏都是孩子。”
我看著李老頭兒眼眶裏似乎有眼淚在打轉,心中不免也有些同情,他拉著我來到傳達室裏坐下,屋裏非常暖和,和我小的時候印象中的傳達室沒什麽區別,學校裝修了,可傳達室門口掛著的那隻老鍾表,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我指著那表一笑,李老頭兒也點點頭說:“是啊,多少年了,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可這表還在,我老了,可這心離不開這。”
我接過他端給我的水,一隻破舊的搪瓷茶缸子,握在手裏非常舒服。喝了兩口,我又問他:“李老師,您這怎麽成了傳達室看門大爺了,我畢業的時候您還是大隊輔導員,那時候,大概,有三十多歲?我不記得了。”
“哎,一晃二十多年了,我那時候已經快四十歲了,現在六十多了,早就退休了,可我啊,一輩子幾乎都是在這所學校度過的,其實我小的時候也是這裏的學生,所以我離不開這,退休以後跟校領導申請回來補個差,不為錢,就為有個事做,要不然,這心裏整天胡思亂想的。哎,人老了,不中用啊。”
“我說李老師,您老伴兒呢?兒女都哪去了?您不跟他們生活在一起,自己一個人住在學校裏,這也不是個事兒啊。”我問到。
“哎,說來話長,我老伴兒啊,幾年前去世了,就在我快要退休的三年前,癌症,人走的很快,我有一個閨女,現在不在中國,出國很多年了,一直想讓我跟她去國外生活,可我不想打擾她的日子,我也離不開這,幹脆就這樣了,校領導也算幫我解決困難,還有就是,這學校裏啊,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我見的多了,很多新來的人都跟我打聽,我總覺得有我老頭子在這,學校裏就出不了亂子。”
“稀奇古怪的事?您指的是哪方麵?這好端端的一個學校,能有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您不會是年紀大了,想得太多了吧。”我嘴上這麽說,可心裏卻想知道他說的到底是些什麽事。
“嗬嗬,年輕人,你們在這裏的時候,都是孩子,孩子能知道什麽,有些事,見了也不會知道,可我不一樣,我這一輩子幾乎都在這裏,這個學校,有太多的秘密了,如果你想聽,我倒是可以給你講兩個,反正現在也是放假,學校裏根本沒有人,一會兒我就帶你走走。”聽他這麽一說,我突然就來了興致,攙扶著他披上衣服出了傳達室。
我倆一邊閑聊,一邊穿過操場向著後麵的一間高大的房子走去,原先操場的盡頭有幾間平房,用作廁所,教學樓裏麵是沒有廁所的,所有的學生都要穿過操場,來到這個地方,輪流排隊方便,當然,老師們也不例外。
我下意識往那個角落裏看了看,平房已經被全部拆除了,李老頭兒對我說,現在新蓋的教學樓裏麵,已經都配備了非常高檔的衛生間,再也沒有學生,因為上課鈴響起從廁所猛跑回教室的場景了。
我笑了笑,目光停留在那個角落很久,腦中浮現出那可惡的王禿頭,抽著煙,舉著報紙蹲茅坑的樣子,搖搖頭嘴裏哼了一聲,那個時候的男老師簡直就是稀有動物,除了體育老師,還有政教處、大隊部的幾個男老師,勉強可以湊上一桌麻將之外,剩下的就全都是女老師了。
先前我所提起的王禿頭,是學校政教處主任,一個中年猥瑣男,身材高大魁梧,有些端肩膀,四方大臉,帶著一副金絲框的眼鏡,頭發是那種謝頂後留下的一九分,經常由於大風,吹得那幾綹頭發隨風飄擺。
這王禿頭,為人相當之陰險,聽說他有點背景,才調到我們這所重點小學,可他的為人實在不敢恭維,尤其是他對男生,有著一種獨特的興趣,成年以後,我才知道,這種興趣叫做孌童,也就是猥褻男同學,現在想想,那貨,簡直就是個變態。
我跟著李老頭兒又走了一段,想著心裏的事,便隨口問道:“李老師,咱們政教處那個王老師現在怎麽樣了?還活著嗎?”
聽我這麽一說,李老頭兒一臉嚴肅的說道:“這說的什麽話,什麽叫還活著嗎,不過你真別說,那家夥,嗬嗬,早就歸西了,九八年,那家夥在歌廳瞎起哄,不知道得罪了哪位高人,出了酒吧,就讓一輛麵包車給裝走了,後來就下落不明了,我……”
李老頭兒似乎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我很不喜歡這種把話說到一半就往回褪的人,於是皺著眉頭,拍著他肩膀說:“李老師,您這是怎麽了,是不是歲數大了,記不住事了,後來到底怎麽樣了,您倒是快說啊。”
“得,你是祖宗,催命啊,你得讓我老頭子想想啊,哦,對了,這事兒吧,我當時是親眼所見,他人就是在我眼皮子地下給人抓走的,後來因為去歌廳這種作風問題,我多次被學校調查,又被公安叫去配合破案,一來二去,校領導把我叫去談話,希望我能離開這所學校,我再三求情,給領導送了很多東西,最後才答應留我在學校查看一段時間,停了我半年的職,哎,那段時間啊,我都不記得怎麽熬過來的。”
聽到這,我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同情他,身為學校教師,一個是大隊部輔導員,一個是政教處主任,兩個人業餘時間泡歌廳,無端酗酒,又與社會不良分子尋釁滋事,最後搞到被綁票下落不明,這種事,在那個年代,簡直就是駭人聽聞,給他留下一輩子的教訓也是應該的。
見我若有所思,李老頭兒搖搖頭說:“算啦,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這把年紀說出來也不覺得丟人了,現在社會變化太快了,想想那時候犯的錯,擱到現在,也不算個事兒,不過那王主任,到現在也沒有下落,恐怕早就不知道讓人埋在哪個濫葬崗了,都是缺德太多,報應。”
他一邊說一邊帶著我繼續往操場的另一邊走,直到我們停在那座高大的房間旁,我看了看周圍問到:“這不是鍋爐房嗎?原先這地方就是鍋爐房,門口堆著都是煤,怎麽現在還這樣,學校都翻修了,早該集體供熱了,還留這破鍋爐房有什麽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