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代都是國營單位,尤其是爺爺工作的這種地方,管糧食的,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國企,一間辦公室裏,四個人,一人一張木頭辦公桌,一把木頭靠背椅子,桌上簡簡單單放著什麽茶缸子、印台、鋼筆水和一些草紙,爺爺不在辦公室的時候,老爹一個人就趴在桌上寫寫畫畫的,有空了,爺爺就陪著兒子,教他認字。
小三兒從小就聰明,學什麽都快,這還沒上學的孩子,能認百十來個字了,什麽乘法口訣都是倒背如流,比那上了學的大伯識的字還多,辦公室裏的其他同事都特別稀罕這個孩子,再加上他從小就懂禮貌,雖不愛說話,可叔叔阿姨的叫得非常甜,自然的,大家也都不會慢待這個孩子,不是給他帶好吃的,就是哄著他玩,到不是因為他是領導家的孩子,那時候啊,不興這一套。
一個星期五的下午,爺爺外出巡察,清點糧庫,辦公室就剩下小三兒和爺爺對桌的一個女同事,小三兒叫他張姨,年紀大該有四十歲上下。
張姨家裏沒有孩子,可女人天生就喜歡孩子,自然的,就非常喜歡這個小三兒,隻要爺爺不在,她就自動成了保姆,哄著小三兒識字或者是畫畫,這天下午,還是和往常一樣,見爺爺外出了,張姨便放下手頭的事情,陪著小三兒練鋼筆字。
可寫著寫著,小三兒抬頭偷眼看看身後,又看了看眼前的張姨說了句:“張姨,您結婚了嗎?”
張姨納悶兒啊,這孩子怎麽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難不成是看我這個歲數沒孩子,以為我沒結婚呢吧,小孩子童言無忌所以沒往心裏去,隨口說了句:“結婚了啊,張姨都這麽大了,怎麽可能還沒結婚。”
小三兒眯著眼睛又看了看張姨身後的角落,再次問到:“張姨,我是問您,後來又結婚了嗎?”這句話說完可壞事了,張姨眉頭一緊,心裏麵咯噔一下子,就好像大冬天心裏堵了塊冰疙瘩。
她不明白眼前這個孩子怎麽會問出這麽一句匪夷所思的話,這可不像小孩子會說出來的話,況且眼前這孩子才不到五歲,雖說自己心裏直往那方麵想,可嘴上還是沒承認,於是再次笑了笑,摸著我小三兒的頭說:“孝義啊,好好寫字,別三心二意的,人這輩子隻能結一次婚,哪有又結婚的,小孩子不能亂說。”
可誰知這話剛一出口,這小三兒啪的一聲把手裏的筆往桌上一放,皺著兩隻小眼睛看著眼前的張姨,見張姨臉色發白,小三兒嗬嗬一笑說到:“張姨,我可看了好幾天了,您,是不是有話沒跟我說啊,我是個小孩子,您就可以騙我嗎?難道大人就可以隨便騙人嗎?”
張姨眼睛一瞪,不明白眼前這個還沒椅子高的小不點,到底想說什麽,於是拉著小三兒的胳膊問到:“孝義,你到底說什麽呢,張姨哪騙你了,張姨對你最好了,而且張姨從來不騙人。”
“恩,那好吧,從來不騙人這事,我就不計較了,可您說,騙自己算不算騙人呢?”老爹這句話,再次讓這位眼前的張姨心裏一番個兒,她不明白這孩子到底知道了什麽,難不成是這孩子他爸爸跟這孩子說了什麽?不對,自己的事,還從來沒對別人說過,來這單位時間不長,也沒什麽人知道自己的私事,一個屁大的孩子,怎麽可能知道,無非就是裝小大人兒,在這跟我故弄玄虛。
張姨又輕輕摸著小三兒的頭說:“孝義,不能亂說話,你爸爸回來要是聽見了,會揍你的,來,好好練字,一會兒張姨給你剝橘子吃。”張姨覺得拿孩子的爸爸嚇唬嚇唬他,也就不敢亂說了,畢竟是個小孩子,哪有孩子不怕家大人的。
可誰知老爹一推張姨的手又說到:“我跟你說正經的呢,你別扯到我爸那,我爸啊,老實人一個,睜一眼閉一眼的,不願意管閑事,我可不一樣,張姨,您實話告訴我,您什麽時候結的婚,您丈夫現在在什麽地方。”
張姨倒吸了一口冷氣,恍然間,似乎是一個比自己還要年長的人坐在自己麵前,正在訓教著自己的不是一樣,可眨了眨眼睛,麵前站著的,還是這個不丁點大的小男孩兒。
可無論再怎麽鎮定,這小三兒嘴裏說出來的話,觸碰了她心裏防線最脆弱的地方,張姨嘴唇有些發抖,手裏拿著的橘子,也放到了一邊,她結結巴巴的對老爹說到:“孝義,你,你這孩子,不好好練字,跟張姨在這胡扯些什麽呢,一,一會你爸爸回來,看張姨給你告狀,你爸爸非,非揍你不可。”
小三兒嗬嗬一笑,揣著手往椅子上一座,小大人兒一樣的看著張姨,笑著說到:“張姨,我剛才問您的問題,您還沒有回答我呢,您丈夫,我那位叔叔,現在到底在什麽地方啊,我就是好奇,想知道他是做什麽的,在什麽單位上班,您看著比我媽也年輕不到哪去,怎麽會沒有孩子呢,我就是好奇,您別見怪啊。”
張姨聽眼前這孩子這麽一說,心想,也對,孩子麽,都是好奇心作怪,隨便糊弄他兩句也就算了,可心裏轉了個個兒又一想,不對,聽這孩子說話的樣子,絕對不是個普通孩子,平時覺得還挺乖的,難不成是家大人教的,會不會是領導看我不順眼,故意讓孩子套我嘴裏的話呢,不行,我可不能亂說。
張姨想了想,還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對老爹說:“你叔叔他啊,在單位呢啊,挺好的,我們倆都太忙了,沒空要孩子,你個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打聽這些,跟你沒關係,等你大了就都懂了。”
“瞎說,叔叔他現在有家回不去,您當我不知道呢,哦,對了,您說的那個叔叔,現在確實在單位呢,可那應該不是您丈夫吧,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那跟您結婚的可是兩個人啊。”
短短的兩句話,好似萬把鋼刀直插心腹,已經足夠讓麵前這位張阿姨,嚇得魂飛魄散了,她不知道這個孩子到底是怎麽知道這些事情的,明明自己從來沒對任何人說起過的事,怎麽會讓一個不相幹的小孩子一語道破,難不成真的老天爺有眼,輕饒不了自己。
就在張姨和小三兒一大一小兩個人僵持不下的時候,爺爺一推辦公室的門,回來了,小三兒嘿嘿一笑,又變回那副小孩子天真爛漫的模樣,跳下椅子,衝進了自己父親的懷抱。爺爺一把把小三兒舉到半空,嘴裏問著:“跟你張姨聊什麽呢,看你高興的,是不是張姨又給你帶好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