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看,這三間房,都是黃土製的土房,頂棚上鋪著幹草和一些零散的瓦礫,整體由圓木搭建框架,木質的門窗看上去極其破舊,窗子上糊著窗戶紙,也是破洞到處都是。一扇不到一人高的木門上麵滿是泥漬,門框角生著苔蘚,門上還釘著一支黑鐵支撐的門環,但隻有一邊,我站在門前舉著手,心中納悶這山裏人可真夠窮的,這房子搞不好得有百年曆史了吧,竟然還屹立不倒,這家人也真夠苦的了。

思索片刻,我還是啪啪叩打了門環,不一會裏麵便有人應聲,聲音是個男人,腳步聲很沉重,但行動很利落,三兩秒便開了門,然後欠身出來,我後退兩步,看著麵前這位滿臉微笑的山民。

眼前站著的這位山民,身材高大,肩膀寬厚,體型非常健碩,我第一個聯想到戰馬,皮膚黝黑,脖子很粗,斜方肌非常發達,他上身穿著一件粗布褡褳,沒有係扣子,敞胸露懷,下身是麻布短褲,兩隻胳膊看上去足有我的一倍粗,滿臉的絡腮大胡子,濃密的眉毛,寬寬的額頭,頭發略微有些長,揪了個小辮子衝天用麻繩綁著。腳下趿拉著一雙破草鞋,顯得有點髒兮兮的。

不過他滿臉笑容,說話也顯得十分憨厚,看樣子就是個樸實的山裏人,窮雖窮了點,但卻不失禮節,還保留著中國農民傳統的樸實情懷,給人的第一感覺還是非常不錯的。見我倆站在門外,便問了來意,知道我們隻是落難的行人便拉我們進屋坐,那雙大手太有力了,拉的我胳膊發麻,一塵大師笑著跟了進屋。

大個子自我介紹了一下,他姓吳,名萬奎,今年四十多歲,具體多少歲了自己也不記得了。他是祖輩居於此地的獵戶,靠打獵為生,前後屋的也種些蔬菜,從不出大山,前年老母親去世後,就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因為時代的原因,周圍的獵戶已經都搬走或者不在了,隻剩下他自己,他也不想結婚成家,隻想獨自住在山裏,以次終老。

聽了他的講述,我心中萌生一種敬意,這個時代,還能有人過著這種幾近於原始的生活,簡直不可思議,單看他的定力和這種樂觀精神就值得人佩服,我們這些修行之人尚且未必能夠做到,何況他一個普通人,真是活得不易,但換個角度想,對於他自己而言,這種脫世的生活何嚐不是一種享受。

我和一塵大師沒有多說自己的來曆,隻是說路過此地,尋訪一個朋友,天色漸晚分不清方向才走進了山裏,並未提及那些玄乎的事。吳萬奎則對我們說現在天下不太平,出門在外難免遇到些不測,讓我倆多小心,說這一代亂得很,方圓幾百裏除了他便很少看到活人了。與他為伍的也隻有那些狼蟲虎豹的。

我心中暗笑,這都什麽年代了,山裏人就是山裏人,恐怕這改朝換代的事他都不知道,更別說後來的改革開放,走近新時代了,城裏人過著什麽樣的生活他絕對想不到。雖笑,我卻未露聲色,隻是一個勁兒的狼吞虎咽著他端出來的各種無汙染蔬菜和大塊的烤野豬肉。一塵大師不占葷腥,隻是吃了些烤土豆和白蘿卜,便坐到一旁閉目養神去了。

我吃得直打飽嗝,然後一屁股坐在吳萬奎家裏的土炕上,再也不想動了,他見我倆也累了,便不好打擾,就獨自一個人坐在旁邊,熄了油燈,敞開著半扇門看著外麵,靜靜的抽著煙袋裏的煙,我睡不著,也在想著自己的心事,而一塵大師早已入定多時。

我見他坐在門口久久不去休息,便問道:“吳大哥,怎麽還不去休息,是不是我們打擾了你,不過你放心,我們絕不是壞人,明天一早我們就會離開。”

聽我這樣說,他嘿嘿一笑,然後用那純樸的聲音回答我說:“哪能呢,俺是看你們累了,不能打擾你們,再說俺這破房東倒西歪,連件值錢東西都沒得,是壞人又能怎樣,俺隻說這一代不太平,我夜裏都不睡覺,白天才能睡,夜裏總是鬧鬼,要說我這山裏人吧見得也多了,也不算個啥,可總是鬧騰個沒完,時間久了,也挺嚇人的,所以俺白天睡覺,太陽落山前才起來打獵,東西夠吃,我便很少出門,這地方啊,恐怕等我死了以後就沒有人再來了。”

我聽後也覺得心裏挺不好受,便安慰他:“不要想太多,每個人都有命運的,不過現在科技這麽發達,你不如到城裏去生活啊,你住在這麽個杳無人煙的地方,也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啊,城裏現在什麽都有,網絡又這麽發達,哪還有人打獵啊,我看你啊,還是早點離開這個地方吧。”

聽我說完,他歎了一口氣對我說:“您說科啥,俺不懂,但是俺不能離開這個地方,俺也知道縣城裏生活好,可打俺爺爺的爺爺那輩,就住在這個地方,俺爹跟俺說過,俺家有責任守著這個地方,這裏曾經是戰場,當初朱元璋剿滅張士誠就曾經在這個地方打過仗,死了好多好多人,我家祖輩都要看守這個地方,俺也不懂是為個啥,俺爹就說他死後讓俺看著,可最近幾年,這地方越來越不太平了,連動物都少得可憐了。”

我聽得入神,覺得這附近難道還另有蹊蹺?便欠身坐了起來,來到吳萬奎身邊坐在地上,又問到:“我說老吳,我就叫你老吳吧,你說鬧鬼的,這附近鬧鬼你都看見過嗎?那鬼都長啥樣兒,你給我說說,我這城裏娃沒見過這些稀奇,就想打聽打聽。”

見我問到這些,吳萬奎又嚴肅起來,說:“可不敢亂說,你這小夥子,問這幹啥,鬧鬼有啥好玩的,嚇人的很,不說也罷,你們城裏人啊,見不得這些,還是少打聽的好。”

我見他有意隱瞞便更有興趣了,就硬拉著問到:“老吳,吳大哥,說說吧,我又不是小孩子,害怕那些,你就說兩個沒那麽嚇人的吧。”

估計是怕我看出他害怕,死要麵子,所以才不肯說,不過在我再三央求之下,他還是開了口:“哎,好吧,就說俺娘剛死那年吧,俺夜裏起來尿尿,這大山裏住著沒人管,俺夜裏尿尿都是推門出去就解決,有一天,是夏靜天,俺夜裏起來到外麵樹下尿尿,這眼睛餘光就看到俺屋房上站著個人,個子不高,站的挺挺的,就在那看著我,我當時就知道那是鬼,不敢回頭去看,隻說尿完了裝作沒看見趕緊回屋睡覺。”

吳萬奎抽了一口煙,磕打磕打煙袋又說:“結果啊,俺尿了一半,還是忍不住偷看了一眼,你猜咋地,就一眨眼功夫,那人已經下來了,就站在俺屋門口,還是直挺挺的站在那看著我,俺心想可壞了,堵著俺門口回不去了,可等俺尿完,再一回身,那人就站在俺麵前,跟俺臉貼臉的站著,那臉上都是血啊,長啥樣兒都看不見啊,嚇的俺當時都快拉出來了,爬著回了屋,蒙上被子一動不敢動,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