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理查。”我喊他,“你在做什麽?”
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麽的少年轉過頭來,慌亂地把髒兮兮的手在幹淨不了多少的衣服上擦了擦,站在五米開外向我低下頭:“老師。”
“這個村莊裏有一位老人以前經常接濟我,她現在身體不好,眼睛也看不清。孩子們都不在身邊,我有空就會來照顧她。”理查身上的挎包裏放著他要出售的火柴,鋼筆和報紙,在這個時代,報紙還沒有大麵積推行,隻有首都特裏爾和周圍的大城市裏才有報社流通。報童門大街小巷地吆喝賣報,他的包裏還有擦鞋工具,“我會給她念報紙,燒水泡茶,和她說說話,她就會很高興。”
理查·恩斯特是一個特別的人類。
但也並不是非常特別。我看著他,透過我的權柄的獨特感應,我看到數十條透明的細線纏繞在他的手上,那是“因他而得救,並建立了重要聯係”的靈魂。雖然他救了一些人,但他總是量力而行,他去幫助他有能力救助的人,好比從戰爭中救人,但從未試著從根源上阻止這一切,比如宣揚和平的理念,或者公開反對盲目崇拜羅塞爾的激進侵略思想。
從這一點來看,他確實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你很髒。”我說,“你不能這個樣子和我回去,你為什麽會把自己弄成這樣?”
“……抱歉,她居住在貧民區的小巷子裏,那裏還沒有鋪設完備的下水係統。”理查有些窘迫。
我微微頷首:“那就從馬廄的小門回我的莊園,在盥洗室把自己清理幹淨,就和以前一樣。”
“是。”他說。低著頭跟在我身後兩米開外。
路上非常安靜,這讓我覺得意外。因為他總有許多話要說,關於各種方麵。畢竟作為一個年輕的人類,他的人生經曆已經十分豐富,比如成為非凡者不久之後就遭到組織內理念不同的同伴的迫害,被老師和其他前輩帶著一起逃走,然後在路上就遭遇放縱派的追殺和襲擊死傷過半,最後僥幸逃到了一位貴族的莊園,然後發現貴族是相近序列的「惡魔」……
“你有心事。”我說。
他意識到被惡魔庇護終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還是說節製派的殘黨找上門來還把他帶回去?
“……老師,我很困惑。”
理查輕輕地開口,聲音從後方飄來:“明明人們可以通過自己的勞動獲得資金,明明貴族們也接濟貧民,眾神建立教會庇護老幼婦孺,明明蒸汽之子推行了保護民生的《民法典》,各種傷病補貼和陣亡家屬賠償也逐漸完善,為什麽人民還是活得如此痛苦?”
“因為其實根本沒人在乎人民的死活啊。”
他露出驚愕的表情,我反而覺得奇怪。
人類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行動,眾神是為了錨和名聲,貴族不過是從指縫裏漏出一點錢,羅塞爾推行的法典和補貼是為了讓國民狂熱地參與戰爭,沒有人為人民奔走,這難道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嗎?
我覺得他能想明白,所以沒有做補充。
“好,好吧,您說的……或許……”過了大概五分鍾,理查才吞吞吐吐地回應,似乎已有觀念被打碎正在重組,“那麽,那,要如何改變這一切呢……?”
“改變?”我反問他,“為什麽要改變?人民就像草葉一樣卑賤又遍地都是,根本不需要管。就算被火燒光,被水淹死,被疾病殺死,也總有更多更多的幸存者。人會自己築巢,覓食,繁衍,隻需要一段時間的恢複就能繼續欣欣向榮,這是一種廉價的可再生資源,為什麽要管他們?”
他瞪圓了眼睛,已有的幾十年人生閱曆不足以在世界觀破碎之後迅速對我的回答做出反應,情緒色彩像走馬燈一樣變換不止。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平靜下來,但是整個人仿佛一瞬間失去了血色。
“……您竟然,是這樣看人民的嗎?”
理查恢複了語言能力和往日的冷靜,迅速地開始了思考:“數千年來時代一直如此……難道說,神靈和高位者們都是用這樣的視角來俯視人類的?”
“你可以這樣想。”
“不,也不對。”他忽然察覺到了什麽,“那您呢,老師?您一直是不一樣的,作為惡魔,您的殺戮往往點到即止,並不享受其中。作為天使,神話中的從神,您從來不在乎自己的信徒,也不在乎自己的教派。既然眾神都是為了錨,那您為什麽不需要錨?”
……正神?我在心裏嗤笑一聲。
“因為我是比這個星球上目前所有神靈都要強大的神。”我平靜地回答他,雖然以一個序列2惡魔的身份說這些話多少有些荒謬,但惡魔途徑本來就是瘋狂不可理喻的,“弱者們不願意忘記自己的來處,所以才緊握著人性。明明要依靠人類維持自我,卻不能平等地愛人,這便是祂們的懦弱和偽善。”
“我不需要人性。因為我知道那是什麽。”
“不過,如果你想拯救人民的話,我倒是還有一個學說可以講解給你聽。”在他徹底絕望之前,我話鋒一轉,他的天賦很出眾,扮演也十分出色。在好幾批節製派逃亡者裏頗有名聲,雖然也被另一部分人厭棄,但終究站穩了腳跟,不懼放縱派的追殺。這是一個有價值的棋子,隻得培養的道具,我不介意浪費一點時間來幫助他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是什麽?”他滿懷期待地問我。
“這個世界現在處於一個的義主本資時代。”
“我知道。”好學生點了點頭,“這個詞語是羅塞爾先生提出的,具有劃時代意義。”
“……”我感到了一秒鍾的無話可說,接著開口,“在理論上,確實還有一種更為先進的時代,物質資源極其豐富,沒有人會挨餓受凍;每個人都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不會彼此爭奪;不需要拚命工作,隻要每個人每天工作八小時,就能夠養活所有的人。”
“……天哪,一個人人都能吃飽穿暖、享受教育、還不用工作到死的世界?我無法想象。”理查喃喃自語,“那麽這個時代什麽時候才能到來?”
“永遠也不可能來。”我打斷了他的幻想,看著他又一次變了臉色,“在那個時代,人人平等。每個人依靠自己就能過得很好,還需要神做什麽?”
理查臉色驟變。
“您,您是說。”他的額頭上忽然就出現了一排密密麻麻的冷汗,“神靈……不會讓那個時代到來?天哪,神靈不會允許我們依靠自己活著,因為那一天人們就不會信仰神了……我們永遠都無法得救?”
我笑笑,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轉而把他喊到身邊:“總會有人得救的,比如富人和虔信徒。你現在已經知道這條路走不通了,你還要繼續學習嗎?”
理查猶豫了兩秒,堅定地點了下頭。
71
“十月二十九日,密修會的首領查拉圖再次秘密地拜訪了我,我無法猜測他真實的用意,他似乎隻是想加強雙方的溝通和對彼此的了解?”
“我感覺查拉圖比我見過的兩位教會強者更加強大,更加神秘,給我的感覺與我的惡魔老鄉十分相似。於是我不抱什麽希望地隨口問了一句他是否也是天使,結果,他竟然回答了我!”
“他說他是序列2的‘奇跡師’!”
“序列2?他,不,祂居然也是一位天使!!我的身邊環繞著兩位天使,比起時代的主角的光環,我懷疑這背後肯定有什麽我不明白的更深層次的原因。”
“奇跡師?擅於創造奇跡的大師?這個魔藥的名稱讓人浮想聯翩啊!這就是‘占卜家’的序列2?”
“我試探著又問了查拉圖,所謂奇跡是否為命運的奇跡?‘占卜家’途徑是否屬於逐漸了解命運,操縱命運的途徑?查拉圖略過了第一個問題,祂告訴我命運隻是‘占卜家’途徑的一部分,真正代表命運的途徑是‘怪物’!”
“祂為此舉了幾個‘怪物’途徑的例子,序列7‘幸運者’,序列5‘贏家’,序列2‘先知’,以及序列頂端的那個1,‘水銀之蛇’!這又稱‘命運之蛇’。這是我知道的第一個序列1,完全戳中了我!”
“查拉圖積累了十分讓人眼饞的知識,出於對惡魔老鄉的好奇,好吧,我承認還有一點忌憚,我向祂詢問了‘惡魔’途徑的序列2名稱。”
“祂看了我一眼,似乎看透了我的內心所想。祂直言正是因為老鄉的存在,祂才延後了第一次拜訪的時機,因為惡魔們總是瘋狂冷血的。祂說‘惡魔’途徑對應的序列2祂不太清楚,但是序列1的名稱是‘汙穢君王’。這也是一個相當不得了的名字啊,一聽就是副本裏的大boss!為了扮演汙穢君王,惡魔老鄉是不是還要成立一個惡魔帝國?嘶,細思恐極。”
“……”
“據我所知,‘怪物’途徑應該是被生命學派掌握著,這個學派似乎還有‘藥師’途徑的部分序列,他們主張絕對理性世界、靈的世界和物質世界的三重劃分,嗯,也挺酷的。”
“查拉圖還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生命學派崇拜月亮。為什麽是月亮?而不是進一步的黑夜女神?”
長長的日記終於被讀完了,信息量巨大,克萊恩再度體會到了被知識塞滿腦子的感覺,這也是他第一次得知序列1的名稱,而且還是一次兩個!
「水銀之蛇」,「汙穢君王」,聽上去都好讓人心生向往啊,雖然「奇跡師」也很厲害,但總覺得還是比「先知」少了點氣勢,不知道占卜家的序列1魔藥叫什麽名字……通過早已得知的「怪物」途徑的序列名稱,克萊恩判斷查拉圖沒有說謊。接下來的日記裏仍然包含了很多的信息,比如非凡特性會遺傳給後代,這也算回答了一些非凡生物相關的疑惑,符合特性數量不變的定律。在往後翻,他還得知了當前的“五海之王”納斯特·所羅門在羅塞爾大帝的時代就已經出生,是一位超過一百五十歲的高序列強者!
讀完了這一次的全部日記,克萊恩的萬千感慨盡數被灰霧遮擋。他稍作停頓,用手指輕敲了下青銅長桌的桌麵,含笑說道:“我要頒布一個任務。”
任務!奧黛麗眼睛睜大,既忐忑又興奮,同時,她發現“倒吊人”看似沒有變化,實際上也變得異常緊張,隻有“太陽”還懵懵懂懂,一切如常。
“你們可以選擇接,或者不接。”借助「小醜」的能力,他語氣正常地開口,“我的一位眷者到達了貝克蘭德,他希望完成一件事情,又不方便自己出麵。”
見“正義”等人沒有說話,而是各自思考,克萊恩頒布了自己的任務:
“他要完成的事情是,刺殺因蒂斯共和國駐魯恩王國的大使,貝克朗·讓·馬丹。”
TBC
……
一小部分回憶。
在最開始,理查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好人而已。後來,他學會了不量力而行和飛蛾撲火。
再編輯:哦哦對了,一直覺得愛德華的人物形象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仔細一想,白切黑+在某方麵有讓人恐懼的愛好+讓人很有好感的外表和性格+很能打的中年男性+老婆去世了有個孩子+十字架。
這不是言峰綺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