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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人?找誰?
你看起來像是一位很強大的非凡者,你要找的人肯定也不會是普通人吧?我,我一直在烏托邦裏正常地生活,甚至沒有建立什麽人際關係,怎麽突然就卷進了這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埃弗裏特咽了咽唾沫,在明確意識到逃避無用的時候,腦子裏迅速開始回憶老師交到過的內容:
“作為古老的非凡家族,我們接觸非凡的時間更早,遭遇超越自身能力的非凡事件的概率也更高。”
“如果發現自己被卷入超出能力範圍的非凡事件,一定要記得保持冷靜,不要多聽,不要多說,也不要去想那些不該知道的信息,但是要多多熊思考,想盡一切辦法逃離。除此之外,萬一事情發展到了最壞的情況,你……一定要嚐試留下記錄。”
他畏懼地看著前麵神情淡漠端靜的少年,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應對的措施。
不要問——雖然他看起來好像比自己還要小一些,但是絕對不能好奇他的身份,也最好不要知道他要找的人的信息——如果他的目標是一位擁有神性的存在,說不定自己得知對方的身份和真名的時候,自己也就被得知了,不要多嘴,避免可能的尋仇。
也不要多想……
埃弗裏特轉頭看了一眼還坐在櫃台後的老板娘,老板娘檢查著櫃子,似乎正在清點物品,感受到他的目光之後,翠西聲音柔和地問道:“你還有什麽想買的東西嗎?”
這句話提醒了他,他趕緊做出繼續挑選物品的樣子,一邊四處張望,一邊緊張地思考,借挑選物品的動作給自己留出緩衝的時間。
埃弗裏特的目光從眼前的各種小物件上一一掃過,有同色係的珠子和金屬小掛件編製成的手鏈,有打磨過的獸牙獸骨穿起來的項鏈,還有很多常見有趣的小東西。但他現在的心思已經不在購買紀念品上,匆忙給自己的父母和老師各挑了一件小物之後,便沒什麽頭緒了。
“就要這些。”
他偷偷看了一眼那個銀白色頭發的少年,發現對方也沒有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
不會出現最壞的情況吧……更何況剛才還有那個玄乎的“全自動許願機”,如果它真的能實現我的願望,那我至少是可以活著回到家並且拿一次零花錢的……他鼓起勇氣,小聲說道:
“……還有剛才的那幅畫,請幫我打包好,寄送到因蒂斯的特裏爾,國王大街47號的亞伯拉罕府邸,郵費我來出,跨國的話,需要多少?”
他報出自己的住址,想要看看兩人的態度,但翠西和找自己幫忙的人都沒什麽表情變化。
“亞伯拉罕家族?沒聽說過,不過,能夠住在因蒂斯的首都主幹道附近,應該是個有錢的大家族吧,小哥你真是出手闊綽,要不再多看幾件東西?”麵對買主,翠西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真誠燦爛,她隨意地跟埃弗裏特攀談了幾句,剛才身上那股神秘莫測的氣息已經消失不見。
“2蘇勒,你真有眼光,那個是我看店的時候親手刻的,手鏈是我的老板編的。”翠西指了指那個木雕小擺件,“這些的話,3蘇勒一條。”她看向那兩條同款不同色的手鏈,“一共16蘇勒,我這裏用的是魯恩金鎊,1鎊4蘇勒……1金路易怎麽樣?給你稍微打個折。”
埃弗裏特完全不敢讓對方客氣,直接掏出2金路易放在桌上,兩枚金幣叮當作響。
“不,不用了,加上運費和包裝費吧。”
翠西愣了一下,隨後笑納了:“多謝惠顧,那我今晚可要請安德森去‘十字路’吃頓烤魚了。”
她站起身來,從抽屜裏取出一大張牛皮紙和幾個小禮盒,開始裁紙,將小物件打包:
“不過,你也可以用幾個硬幣跟‘全自動許願機’許願,許願這些東西能夠直接出現在你家的郵筒裏,這可比我寄送過去快多了。”
“我覺得寄信比較有儀式感。”埃弗裏特小聲說。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深吸一口氣,轉頭麵對那個一直在自己身後靜靜等待的神秘銀發少年。埃弗裏特斟酌了一會兒用詞,:“找人……要怎麽找?”
要用這個嗎?但是老板娘剛才是不是說了不讓你用?他看了一眼腳邊的“全自動許願機”,又看了一眼對方。他很想問對方怎麽稱呼,但是謹慎的心理硬生生地把這個衝動給壓製了下去。
對方沒說話,轉身朝著街道走去。
埃弗裏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選擇了跟上對方出了店。
身後傳來一聲輕響,這個不知道到底該怎麽分類的小店的門關上,深色的窗簾再次落下,外人無法窺探店裏的情形。而埃弗裏特最後看到的,是老板娘坐在櫃台前打包,窗簾自動拉上。
他硬著頭皮跟對方走了一小段路,對方停下,他也跟著停下。埃弗裏特隨意地左右張望一下,忽然看見自己的老師出現在不遠處的街道上。
他還沒想好要不要呼喚對方,就看到老師的行動軌跡非常怪異:
她先是出現在街角,然後朝著這家小店所在的方向走來,但是在過程中又突然向左轉了個彎,一直繞圈最後回到了出發地點的街角。老師就這麽表情嚴肅地一直圍繞著看不見的圓心轉著圈,她本人卻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原地打轉,周圍的居民也沒有人發現有個老太太在轉圈。
老師中了某種幻覺魔法?埃弗裏特也摸不著頭腦,但就目前看來,老師隻是在繞圈,沒有危險。
“你最近有沒有看到‘蛇’相關的東西?”
銀發少年忽然說話了。
他的眼睛看著前方,雪一樣的白發披在背後,身上的簡單長袍和皮草也是白色,唯一的顏色是他胸前掛著、又被握在手心的黑色倒十字。
——這一切帶著難以言喻的神性,埃弗裏特幾乎是瞬間就被對方的話語吸引走了注意力。
“蛇……”
他思考了幾秒,有些猶豫地回答:“我在幾天前的夜晚,聽到走廊上有蛇移動的聲音……”
……
晚宴正在進行,赫溫·蘭比斯跟其他的貴族談笑風生,把每一個和自己交談的人都逗得哈哈大笑。
但在轉身前往餐桌拿取食物的時候,他臉上掛著的笑容就突然冷了下來,不僅沒有了平時那種和藹幽默的氣質,還隱隱露出一股嘲諷和不屑的細微表情。
突然,他感覺似乎有人在看他。
這種明顯的被觀察感證明窺探者並不是什麽小心謹慎、能力超群的類型。赫溫·蘭比斯心中不以為然,同時不動聲色地從路過的侍者手中取走一杯香檳,借此自然地轉過了身,用眼角餘光去掃視那個明顯的窺視視線的來源——他看到一個長相陌生的少女用半邊扇子掩著下半張臉,悄悄地看他。
那是誰?赫溫·蘭比斯發現自己不認識對方。
陌生的金發少女很快轉過了頭,和自己的貼身女仆小聲交流了幾句,女仆便轉身離開,去餐桌的另一邊幫她拿取食物,從頭到尾都沒有抬起頭,一副謙卑小心的樣子。
赫溫不太在意地喝了一口香檳,剛才的那一眼,他已經把那位陌生小姐的形象完整地印入腦海。
“魯恩的貴族小姐都要經曆王後的介紹才算成年,如果是在魯恩舉辦過成年禮的,我不可能沒見過。那麽她大概是剛剛到來的外國人,或者某位貴族的私生女。”
赫溫·蘭比斯看向這次宴會的主人——是一位魯恩的子爵閣下,對方舉辦晚宴為新年預熱。
預熱的晚宴幾乎每天都有,越到新年越是豪華,這不僅是貴族之間的禮尚往來,也是想要進入貴族圈子的新貴們的好機會。
不過貴族們也各有心思,往日的新年都是國王陛下牽頭,在索德拉克宮的舞廳裏舉辦,不知道今年的官方新年晚宴會不會被教會要走舉辦權。作為前王室顧問……雖然王室已經沒了,但以赫溫的人脈,新年前一周,新年後一周,幾乎每天都可以參加不重樣的貴族宴會。
“能夠參加晚宴的,應該也是別國的貴族。”
“即便是私生女,應該也得到了家族的承認。……嗬嗬,這個年紀才進入社交場的私生女,是家族想要用聯姻賺點什麽了嗎?再怎麽不受喜愛,也掛著這個家族的名字。”
赫溫·蘭比斯沒覺得這個姑娘會跟自己有什麽關係,他基本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以一種放鬆的,看熱鬧的心態回想著剛才觀察到的更多細節,確認自己的推測:
“裙子的用料和款式都是嶄新的,但是有不明顯的趕工痕跡,應該是剛剛做出來的。”
“身上的首飾和這身衣服比較搭配,然而款式卻有點老舊了,雖然能當做是個人愛好,但是……結合其他信息來看,看樣子這位小姐並沒有配套的新首飾。”
“她應該沒有受到太多的重視。”
赫溫看了一眼那個女仆,對方已經拿著一些肉類,魚肉以及甜品回去。
不知道為什麽,當他看到這個女仆的時候,總是覺得似乎有點熟悉。保險起見,他仔細地回憶了一下,確認自己在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個謙卑靦腆的小姑娘。
這個世界上相似的人太多了,背影,側臉和正麵,人類的長相都有跡可循。
而被統一訓練出來的仆人的姿態看起來眼熟就更不奇怪了,赫溫·蘭比斯基本都把他們當做空氣,隻不過這個年輕女仆的儀態更好一些,引起了他的注意罷了。
“來參加宴會但是隻有一個仆人陪伴?”
“看來確實不受重視。”
“也沒有和其他人交流,但是也跟一些年齡相仿的人打了招呼,應該是初來乍到,對大部分人都不太熟悉。”
“不過她本人倒是不怎麽在意的樣子,一個性格比較強勢,但同時沒什麽人脈且不受家族重視的私生女?這可不是好的聯姻對象。”
他懷疑對方偷看自己其實也是在思考要不要跟自己搭話,初步建立一些人脈。然而在赫溫·蘭比斯看來,對方簡直是一個多說兩句話都浪費時間的人,沒有人際交往,不受家族重視,本身也沒有進入什麽社交圈的新人也就意味著沒有什麽交流的價值。他或許會禮貌起見打個招呼,但絕對不會認真。
赫溫沒有再關注這個陌生的姑娘,甚至都懶得去跟其他人詢問她的姓名和身份。
晚宴繼續進行著,交談,跳舞,第一支舞曲,第二支舞曲……最後一支舞曲,用餐,交談,說閑話,交流信息,打牌……這些基本不會變化的流程他已經爛熟於心,而社交場正是自己這種出色的“觀眾”如魚得水的地方。
赫溫·蘭比斯輕車熟路地對不同的麵孔說不同的話,給他們灌輸一些有利於自己的想法。
談話的間隙裏,赫溫準備去一趟盥洗室整理儀表,不經意間發現那位陌生的小姐的周圍居然聚集了好幾位年紀相仿的貴族年輕人,正在熱烈地說說笑笑,隱隱把她圍在中間。
“觀眾”半神遠遠地觀察了一會兒這些年輕人,聽那位活潑開朗的陌生小姐以一種誇張又有趣的敘事手段講述著國外的趣事,引起一波又一波的討論和笑聲。
赫溫·蘭比斯悄悄地開啟了靈視,看了一眼,隨後,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過了片刻,他回到自己的“朋友們”身邊,閑聊了一會兒之後,他慢慢地把話題引導到了那些正聊得火熱的年輕人身上,等到有人開始討論他們,他才隨口問出:
“被圍在中間的那位是誰家的小姐?我好像沒有見過她。”
立刻就有人回答:
“那是康納德子爵的小女兒,蘇茜·康納德小姐。”
“據說她之前身體不好,所以一直在國外——在費內波特療養,最近才接回來。”
他用一種意味深長的口吻回答,並且朝大家眨眨眼睛,露出一個“懂的都懂”的含蓄笑容。
“居然是費內波特啊。”
赫溫心中一動。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欲言又止地說道:“我對這個國家沒什麽偏見,但是目前社會上,好像對他們的人有很多不好的評價?不過更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我隻是聽說,民眾對費內波特人的意見很大,還有費內波特人對教會成員進行恐怖襲擊,並將他們殘忍地殺害了?”
“是的,確實有這種事情……”其中一個人很快接話,語氣還有些憤憤不平,“聚眾鬥毆,街頭爭吵和謀殺,但是報紙上把很多事情都壓下去了,聽說是大地母神教會的一個神眷者施壓。”
“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之前是不是……”
話題就這樣飛快地從“蘇茜·康納德”小姐身上轉移到了費內波特人身上,氣氛熱烈。絕大多數人對社會政治的興趣比花邊新聞都要高,赫溫·蘭比斯對此很滿意。
當話題已經無需他引導之後,他悄悄地離開,那些人仍然聚集在一起大聲討論著,甚至參與交流的人越來越多。在這個隻有魯恩人的場合,過激的排斥發言層出不窮,但並不會有人阻止。這種氛圍讓人變得勇敢,讓人感覺到自己被所有人認可,因此會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
赫溫·蘭比斯安然地退到一邊,找了一杯利口酒潤潤喉嚨。
挑動這些蠢蛋的神經真是太簡單了。
他滿意地喝了一口,品味著上等酒的甘醇,順便往蘇茜·康納德小姐那裏看了一眼。
這一眼,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又擴大了些許。
隻是在講故事的蘇茜小姐顯然也受到了這邊激烈的討論的影響,周圍的年輕人們開始提出奇怪的問題,說出尖銳的話語,讓這位性格強勢又活潑的小姐的臉色也開始不好看。
很快,他們似乎發生了什麽摩擦,一部分人陸陸續續地離開了。
還有一些人看到朋友離去,也隻好帶著歉意從剛認識不久的新朋友蘇茜身邊走開,沒過多久,剛才還熱熱鬧鬧的一群人便隻剩下了蘇茜小姐和她的貼身女仆,以及幾個還沒有離開的人。
蘇茜小姐的心情比較直白地表現在了臉上,她看上去心情糟糕,沒有了剛才的活潑和快樂。她保持著良好的禮儀和教養,但是垂下的雙手卻緊緊地握成了拳頭,非常有趣。
“來自費內波特,那應該也不是真正的私生女,或許隻是一個掛名而已。”
看到這一幕,欣賞著蘇茜小姐臉上有些難堪尷尬的表情,赫溫心情不錯地又喝了一口酒,轉身走向休息室。
TBC
……
“來自費內波特的小觀眾,想要進入魯恩貴族圈子——難道是‘暴食’女士要跟我搶功勞?”
“嗬嗬,這麽好的機會,這麽好的推動時代變化的捷徑,我才不會讓給任何人……隻要繼續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就會爆發矛盾,心理煉金會肯定會給我獎勵,還會幫助我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