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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情九處的成員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原本寬敞得不會撞到頭的隧道居然會在一分鍾都不到的時間裏坍塌成必須跪趴著才能勉強前進的高度。
更恐怖的是,積水上升的速度隻快不慢,他們需要竭盡全力才能讓麵部和鼻子處於積水的上方,水壓著他們彎下腰,讓帶著濃厚的泥土腥味和粗糙砂石的泥水不斷地拍在他們的臉上。再加上排成一隊前進,完全無處可躲,他們根本睜不開眼,馬上就會在這個狹窄的隧道裏溺死。
當水充斥了整條隧道之後,他們伴隨水流身不由己地被裹挾著衝了下去。就在所有人心生絕望的時候,忽然集體騰空而起,緊接著像下餃子一樣摔進了漆黑的地下水體之中。
……
知識之妖手腕懸空,拿著0-08,還準備再寫點什麽,忽然看到自己寫下的幾個字的字跡略微扭曲之後加深了輪廓,仿佛是墨水暈開了。
祂略略掃了一眼加深的那幾個字,便直接給空白的線裝本子翻過去到新的一頁,眼不見為淨。
“跟這幫有著統治者象征的家夥溝通真是麻煩。”
知識之妖自言自語地抱怨:
“暴君也是,皇帝也是,即便把條件講清了,這幫家夥還是經常不相信。暴君倒還好了,祂自恃力量便覺得一切都好解決,還在皇陵裏的這位倒是疑心病重得很。”
“就連在那邊也是一樣,朝廷一直沒放棄讓我們聽從他們的命令,畢竟隻要服從了一個就有可能被扭曲成向他們投誠。嗬,除了嫡係,也就管管普通人和……野生的非凡者而已。”
祂嘴角微微上揚,搖了搖頭。
“……我要的隻是‘閱讀者’的特性和唯一性,這件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就連惡魔都懶得多問我,隻等完成合作之後跟我討要好處,祂偏偏還要再試探我一次——我要魯恩和因蒂斯的友好建交和互相通商有什麽用,我又不會留在這裏。”
等到自己離開地球,那還留下的人基本都會成為混沌之子的臣民和信徒,國界將失去意義。
“罷了。”畢竟從祂的途徑和性格來看,就該是這樣多疑謹慎。
更何況還被曾經的福生玄黃天尊擺了一道,不僅跟“不定之霧”身首分離,還跟自己的所有源質與非凡特性告別足足五個紀元,如今覺得人人都還想害祂也不奇怪。
這幫象征裏帶著“獨裁”的統治者們還有一個毛病,那就是看到誰都想收入麾下。
就像涉及“技術”,“知識”的神總是有著收集甚至壟斷的愛好,或者樂於想辦法用各種方法傳播自己的學識,宇宙中的生命對知識的敬畏不亞於力量,他們在幻想自己是最強者的時候,也會創造出“隱藏在世界上某處、收藏了所有的知識的大圖書館”這種浪漫美好的神話。
“災難、毀滅、罪惡、詛咒”的象征的神攻擊性更強,“命運、觀測”之類的又比較與世無爭,這也屬於各位同胞的職業病了。
當然,雷霆之神完全是被上帝的個性帶的,暴君隻需要用恐懼和力量讓他人臣服,祂還是風暴之主的時候看起來倒是沒那麽強的獨裁意誌——也可能原本就有,隻是當初沒有力量實現。
上帝——全知全能者比較特別,大家都是兄弟,就祂鍥而不舍地想做大家的父。
混沌之子沒有上帝的支柱位置,但倒有著差不多的愛好和本能。
從神越多,領土越大,也就越能彰顯和提升皇帝的威能。——不過,僅僅是律令並不足以讓祂的臣民做到絕對忠誠,並且祂也不會和上帝的對比分明,一個是“充滿陰謀、扭曲、野心的暗流湧動的神靈國度”,一個是“純粹信仰,永恒神聖的宗教世界”。
皇帝是神,臣子也是神,大家各有各的想法、心思和個性,那某種意義上反而微妙地平等,形成了一個詭譎陰森的“朝廷”,和人類社會構成的非常相似。
但上帝就截然不同,無論是誰,都必須將祂視為最高。
如果不是根本做不到,知識之妖還挺願意研究一下不同的舊日占據了整個世界之後會產生什麽樣的變化。但受困於自身的能力和眾神的特殊性,祂不願意犧牲自己做這個項目的對比實驗,何況還是一輩子隻能做一次,並且無法留下任何記錄的那種。
思考了一會兒之後,知識之妖把0-08放到了一邊,祂將手伸進自己的袖子裏,摸了摸裏麵裝死的“願望之神”科塔爾,又順便摸了摸正在和科塔爾一起裝死的亞當,確認這些“特殊財產”都還在之後,祂將手伸進另一個袖子,確認了一下“月亮”唯一性的安全。
隨後,祂在自己的太師椅上滿意地坐好,微微側頭,看向桌麵上擺放的銀鏡。
祂伸手一抓,從空氣中抓來一組數據丟在桌上,攢成一套青花瓷的茶具。
茶壺裏有著滿滿的一壺普洱茶,正冒著熱乎乎的白汽,散發著清淡微苦的茶香。知識之妖給自己倒了一杯,用蓋碗撇了撇茶葉之後,看著琥珀色的茶水,不緊不慢地問道:
“你的主人什麽時候蘇醒?”
銀鏡的鏡麵頓時像是被瞬間拋光了一樣“叮”的亮了起來,一行流光溢彩,筆走龍蛇的方塊字迫不及待地出現在了鏡麵上:
“感謝您的提問,尊貴的,偉大的知識之神!”
這句彩色的話很快就消失了,緊接著,正常的紅色文字一個接一個地浮現了出來,看起來阿羅德斯已經從剛才的狂喜中調整好了情緒。
“十分抱歉,我並不能準確地把握到主人現在的狀態,但是祂的氣息依舊穩定,深不可測,祂創造的城邦依然在北方的大地上正常地運作,我無法回答您關於蘇醒的問題,請您再向我提問。”
知識之妖用蓋碗撇開浮沫,吹了吹,抿了一口。
“你想回到祂的身邊嗎?”
“尊貴的知識之神,感謝您的提問!”麵對這個送分題,阿羅德斯的字體又一次變得流光溢彩,它欣喜若狂地回答,“我的回答是:沒錯!我非常想要回到偉大主人的身邊!”
上帝製作的這玩意怎麽看起來聰明又不太聰明……知識之妖瞥它一眼,靜靜地喝了口茶。
反正以阿羅德斯為藍本和參考製作的“檢索引擎”已經研發得差不多了,雖然還在測試階段,但阿羅德斯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把這家夥還回去也不是很讓人心痛的事情。
阿羅德斯並不知道知識之妖在想什麽,它不忘初心:
“尊貴的知識之神,現在,該輪到我來提問您了!”
“請問,您是有打算把我送回偉大主人的手中嗎?”
知識之妖繃住表情,又靜靜地喝了口茶。每次聽到阿羅德斯用這種語氣和情感提到克萊恩·莫雷蒂,祂的腦海中就忍不住浮現出給阿羅德斯寫程序的上帝。一想到對方專門製作了一個對詭秘恭敬謙卑甚至上門當仆人的道具,還說不定是親自設定了這樣的性格,知識之妖就想笑。
怎麽,是想用阿羅德斯自作多情且讓人尷尬的吹捧把詭秘給惡心死嗎?
阿羅德斯這個“看到源堡相關者就一門心思衝上去”的個性怎麽看都是上帝的設定,嗯,從天而降,對自己恭恭敬敬直接認主的神奇法寶,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對你的忠誠天地可鑒……西大陸的爽文也愛這麽寫,簡直可以完美地降低對方的警惕性,甚至就這樣認為自己是天命之子也不奇怪。
但目前來看阿羅德斯還真的是完全心思單純。
如果上帝就開發這麽個思想簡單的定位器出來,按照祂的風格,沒藏著什麽“源堡相關者晉升天使時自動洗腦成為我的信徒”之類的定時炸彈的話,那也挺奇怪的。
“你畢竟是來自地底的產物,如果祂願意讓你回去,我就把你送回去。”
主動送回去,萬一裏麵真藏著什麽炸彈怎麽辦?知識之妖可不想在這個關鍵時刻功虧一簣。
可以順便關注一下祂的信徒們的情況,送回阿羅德斯的時候,順便把“願望之神”也一起交給克萊恩處理吧,祂的死活由這條途徑的高位者決定,反正我留著也沒有什麽用處。
就在這時,0-08忽然又從本子上豎起,刷刷刷地在白色的宣紙上寫下寫一行字:
“他們的運氣真不錯啊,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環境中,居然還有四個人能夠憑借封印物的光芒從深度未知的水潭中爬了出來,找到了岸邊。”
“剩下的人被水潭的暗流卷走,掛在了水下的尖石上,血和非凡特性的光芒都被這裏的黑暗遮蔽,他們並沒有看見。”
“但他們很快發現,這座呈倒三角形狀的陵寢,整個地下部分全都被淹沒在了水中。”
“到這裏之後,他們再也聽不到祈禱,也無法感受到本途徑序列頂端的存在,仿佛是這些水隔絕了所有的信息,隻剩下皇帝的律令依然存在。頭頂還不斷有水在滲透進來,仿佛正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前方布滿漣漪的水深大概已經超過一百米——非常驚人的數字,即便真的能屏息,抗住水壓下潛到底部所在的位置,他們也會寸步難行,更不要說尋找皇帝的位置了。”
“他們中並沒有半神存在,半神早在皇室覆滅的時候就被雷霆教會的督察組以受賄為名義帶走,再也沒有回來,連非凡特性也沒有回來,真是太可憐了。”
知識之妖看完了這幾句話,便移開了視線。
祂閑著無聊朝貝克蘭德的方向看了一眼——由於雷霆之神的特性,祂們倆經常發生不愉快的“巧合”對視,因此知識之妖並不常看那個方向——竟驚訝地發現那邊的天空上呈現出一個古怪神秘的神秘學特征,乍一看隻是一個普通的“無限”的符號,仔細一看,構成符號的卻仿佛是兩條糾纏交錯的銀白色長蛇,祂們正鉚足了勁去追逐對方的尾巴,試圖將對方咬在嘴裏,甚至從後往前吞噬!
“命運?”
“兩條命運之蛇居然找到彼此了?祂們正在嚐試捕獲對方,競爭出這條途徑的真神嗎?”
五個紀元的頭一次……知識之妖頗感有趣,然而“命運”這條途徑跟祂完全沒有關係,盡管“窺秘人”能夠嚐試窺探“命運之河”,祂也絕對不會有興趣搶奪一些這條河的權柄和象征過來。
一個是“命運天使”烏洛琉斯,一個應該是生命議會消失數年的議長,祂居然一直躲在貝克蘭德境內,現在還想要在雷霆之神的眼皮子底下爭奪一個命運途徑的序列0出來?盡管這兩個天使祂一個都不熟,但祂們倆好像現在都跟克萊恩·莫雷蒂有點關係?
知識之妖想了想,決定不管這件事情。
……
怎麽在追我?
威爾確信自己已經可以聽見烏洛琉斯的腳步聲。
對方居然直接放棄了尋找唯一性,而是選擇根據非凡特性的聚合尋找威爾·克瑞斯的所在地!
“這算什麽合適的時機啊?抓到我怎麽能算合適的容納唯一性的時機啊!”
“原來是這樣,祂並不是想要像我一樣早點容納非凡特性自保並且得到成神的契機,祂的目的應該就是先找到我,先容納我的非凡特性,然後再慢慢地試探容納‘概率之骰’的時間!”
“祂出現在這裏,克萊恩肯定知道,克萊恩說不定也會幫助祂製造晉升的機會……”
威爾心中不安,祂總覺得烏洛琉斯似乎就跟自己隔著薄薄的一堵牆,隨時可能出現在自己的身後。
……
“長官,我們怎麽辦?”
一個隊員遲疑地開口,他看向上方,那個掉下來的隧道出口已經被壓縮到了十厘米左右的寬度,成為了出水口,顯然已經不可能退回去了。
潭水深度保守估計有一百米,並且水看不出流動,找不到出口,他們被徹底關在了這裏。
長官緊皺著眉頭看著麵前漆黑深邃的水潭,手中封印物的光芒在他的臉上打出幽深的陰影。沉默了幾秒,他嚴肅地對僅剩的三位下屬說道:
“你們後悔參加這次任務了嗎?”
“當然不是!”一個人高聲回答,隨後聲音就低了下去,“我隻是擔心我們的犧牲毫無意義。”
“為皇帝陛下奔走行動就是軍情九處建立的意義,無論如何獻出生命都不是白白浪費。”
說了幾句勉勵的話之後,長官見眾人又勉強能打起精神,便留下照明的封印物,轉身離開:“我去那邊再找找,說不定會有意外發現。”
他的副官立刻說道:“您一個人注意安全!這裏說不定到處都充滿了危險。”
“不用擔心,我能看見。”
他頭也不回地走遠,走到了照明的光線之外——剛才一直站在那個封印物的範圍之內,他總覺得因為自己身上攜帶著“邪惡”的物品,導致這個“太陽”途徑的封印物都不那麽肯發光了。
在暗處,他深吸一口氣,再次從懷裏摸出了那個小玻璃瓶。
紙張上之前書寫過的字已經消失,但又好像是溶化到了角落,把小紙條的三分之一的地方染成了血色。他伸手在懷裏摸索自己的鋼筆,卻意外地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遺失了。
這下他犯了難,但無論如何他不會選擇用自己的血去書寫。
“我要前往陵寢的底部,皇帝的麵前。”他壓低聲音,試探著對這件物品說道。
下一個,他突然感覺仿佛有個什麽人出現在了自己的身邊,就好像站在他的背後笑著看他又做出這樣犧牲自己人的肮髒決定。本能讓他渾身冒出冷汗,不敢回頭,紙張緩緩地出現了一行字:
“這是兩個地方。三個人不夠,先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