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5
積水退去之後，軍情九處的成員用各自的手段測試了一下洞的深度，確認不會超過十米。
這個高度對任何序列的非凡者來說都不算什麽，序列9獲得的體質增強就足夠保他們不受傷了。但眼下的問題不僅僅是跳下去，而是這個洞到底通向哪裏，裏麵會不會還有路。
這裏又是一位神靈級別的存在的“居所”，盡管他們是忠誠的信徒，也難保完全不會發生意外。
“要走這裏下去嗎？”
“嗯。”
隊員們有些懷疑，但是長官對這個洞出現的原因心知肚明，隻是不能對別人說出來。既然自己的願望是“一個隱蔽的入口”，現在也成功地完成了交易，那這裏就必定是能夠順利進入陵寢的。
他回頭看了一下自己剩下的隊員們，心裏有種說不清的情緒正在滋生——他原本根本不願意使用這件封印物，盡管惡魔家族的人將它給自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你賺大了”——然而最終還是對皇帝的忠心壓過了對下屬們的感情和重視。當他下定決心往那張不起眼的小紙條上寫下第一個字之後，明明手是有點發抖的，心裏也是不情不願的，但是一整句話竟然寫得飛快。
良心和底線一旦不存在，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他倒是還沒立刻滑坡到自欺欺人地覺得這些下屬為皇帝陛下獻身也會心甘情願，盡管一言不發犧牲下屬已經逐漸可以接受。就是不知道他每次要求的代價會是什麽，如果隻是每一次都殺死自己一個下屬或許還好，可自己的下屬是有限的，終究會收到他自己身上。
希望在之後不要繼續用到那件物品了，惡魔家族贈送的東西還是太過邪性……長官不安地想著，手卻不由自主在胸前不著痕跡地撫摸了一下，感受著那個手指粗細的小玻璃瓶的凸起觸感。
盡管邪性恐怖，但這個簡單粗暴的使用方式確實是眼下應付突**況最好的道具，能夠給他帶來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非凡物品。
暴雨天氣裏沒辦法用火把，馬燈也很容易熄滅，但這件東西蒙著厚厚的不透光的布料，把布料掀起一角，明亮溫暖的光芒就立刻照射了出來。
這一下，所有人立刻看清了這個洞的洞壁上的泥土居然是暗紅色，散發著讓人畏懼的淡淡腥氣。
長官沒有理會其他成員臉上的表情和欲言又止的心情，他說了聲跟上，隨後便直接帶著那件散發出光芒的非凡物品，直接跳進了一米多寬的洞裏。還沒等他在心裏數到三，他的腳就已經落在了不太平穩的石頭地麵上，他心裏的想法並沒有成真，腳下沒有踩到任何東西。
他有些不放心地把非凡物品拿起來朝著周圍照了一圈，發現前麵有一條小路，漆黑到連光芒都無法照亮。但與其說是小路，不如說是坍塌的建築縫隙，各種石料鋒利的邊角從各個方向伸出來，稍有不慎就會被刺破劃傷。上麵的軍情九處成員們得到他的安全信號之後挨個跳了下來，他們在擁擠狹窄的洞穴裏左右看了半晌，都沒有找到剛才那個意外橫死的同伴的屍體。
那麽大一個人的屍體就這樣消失了，一根骨頭都沒有見著，隻有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彌漫在四周。仿佛他不是消失了，而是整個溶解在了這個坑道裏。
他們麵麵相覷，感到背後發涼，但也沒人敢違抗長官的命令。
“這裏大概是什麽位置？”長官沒有貿然行動，也沒有使用任何非凡力量。他默默地灌注靈性，讓非凡物品變得更亮，但無論怎樣，前麵的小道還是一片漆黑，一米之外都看不清楚。
“陵寢的東北角。”隊員小聲回答道，“從高度來看，我們現在應該是在地表建築的廢墟和地下部分的交界處，還需要找到向下的階梯才能正式到達地下區域。”
確認了自己等人所在的位置之後，他們彼此對照了一番，發現前麵那條小道通向的很有可能就是這個角落的階梯。他們原本不需要這麽麻煩，但是修建九座陵寢是奧古斯都家族內的秘密，伴隨著天使以及整個皇室的覆滅，設計圖也不知所蹤。軍情九處的成員隻能依靠曾經參與過陵寢修建監督的不同的人的口供和回憶，勉強拚出一份1號陵寢的地圖來。
“咦。”長官正要往前走，忽然聽到最後麵有一位隊員開口，“這裏有什麽東西……”
他摸了摸手上那個緊緊貼在牆壁上的，質地堅硬光滑的東西，疑心這是陵寢裏牆壁上的燭台原本所在的位置。借著從頭頂洞窟照射進來的微光，他看清那是個貼牆牆壁上的黃銅色金屬片。
金屬片呈橢圓形，兩角尖尖，中間一個剛好和上下兩條邊相切的圓形，中間一條細細的豎橢圓。
這塊金屬片上原本有著一層暗紅色的泥土遮蓋，然而該成員的落腳處剛好就在它的旁邊，轉身稍微一動，便將上麵的泥土擦去了一部分，露出了後麵的真容。他在摸到的時候，不經意間又將剩下的那些紅色泥土抹去了一些，以至於黃銅的反光被他注意到。
“這是什麽？”
這東西越看越不像燭台的背板，周圍的幾個人也看了過來。長官離得較遠，中間擠著五六個人，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便皺著眉頭低聲說道：“盡快前進，不要再無關緊要的地方浪費時間。”
“長官，這裏有個含義不明的圖騰。”
有人開口：“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符號，無論是正神還是隱秘存在。”
“……這個東西好像是一隻眼睛？”撫摸著金屬片的軍情九處成員疑惑地開口，“眼睛，有點類似隱匿賢者的符號，但是現在的奧秘之神教會已經修正了聖徽和紋章，這裏為什麽會……”
他話音未落，黃銅色的眼中忽然射出一道不起眼的光線，正好落在他的頭部。
轉瞬之間，這個非凡者的身體便從頭部開始向下崩潰，所有的組織和部位都一視同仁地畫作顆粒狀的靈性飛散，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到，他便從所有人的眼前消失了。
就連衣服都沒有剩下。
在極短的呆滯之後，在場的所有人頓時反應了過來。盡管軍情九處的成員們基本都經曆過嚴格的選拔和種種危險的任務，但一個同伴毫無反抗地就被抹去的場景仍然讓他們寒毛直豎。
目睹了這一切的帶隊長官頓時心驚肉跳，他陡然想起如今黃銅也是雷霆教會的重要儀式金屬，可以和當初的白銀和錫一樣作為指向雷霆之神的儀式道具之一，隻不過雷霆之神的聖徽上並沒有刻畫眼睛，而是隻有高高聳立在海上，被雷霆和風暴環繞的白塔。
電光火石之間他猛地意識到了什麽，毫不猶豫地拿著發光的封印物直接鑽進了前麵的窄小隧道之中，他的行動給了後麵的人一個有效的指引，其他人也頓時顧不上隧道會不會坍塌，裏麵會不會有別的危險，全都一個接一個，爭先恐後地鑽了進去。
其中一個人跑得稍微慢了一步，黃銅色的眼睛雕塑中又一次射出光芒擦到了他的衣角，他也像剛才的那個成員一樣瞬間就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其他人已經全部跑進了隧道之中，黃銅色的眼睛朝著隧道裏發射光芒，但筆直的光到了漆黑的隧道前便無法深入，而是仿佛被無形的鏡子折射了一樣扭曲著轉向別處。
幾次嚐試之後，黃銅色的眼睛不再嚐試，而是漸漸地消失在了牆壁上，不知道去了哪裏。
轟！
石塊碎裂的聲音傳來，一道水桶粗細的雷霆突然劈在了陵寢地麵上方的廢墟上，大量碎石和碎磚飛濺，頭頂的缺口忽然塌陷，再一次讓整個陵寢沒有了半點空隙。
……
走投無路地進入了陵寢之後，軍情九處的眾人才忽然意識到這隧道的裏麵居然比外麵寬敞得多。雖然頭頂亂石嶙峋，但是竟然不用躬身行走。
與此同時，隧道似乎也不是完全往下的，從外麵看起來是筆直的，但實際上給人的感覺卻是忽上忽下，明明是盤旋朝下的結構，但是走在最前麵的人卻始終都能看到最後一個人，仿佛是直道。
“扭曲？”
“這裏的空間應該是被扭曲了……”
長官意識到了這裏的不對，然而此刻出現相鄰途徑高序列的力量再怎樣怪異恐怖，都隻會讓他們這些軍情九處的人感到興奮。他們在神靈和序列自上而下的影響中已經完全遺忘了對剛才意外死亡的兩位同伴的悲痛，不由地加快了腳步，幾乎想要在狹小的隧道裏奔跑。
就在這時，一滴水落到了長官的頭上。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雨水從隧道的上方滲透進來，原本他以為是陵寢上的雨變大了，導致雨水滲透到陵寢內部來，但過了一會兒他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些雨水似乎正在逐步改變周圍的環境——隧道忽然變得逼仄起來，腳下的積水在極短的時間內飛快地上漲，似乎是一小會兒功夫，就從薄薄的一層蔓延到了他們的腳踝高度，不斷地從皮靴的縫隙裏往裏麵滲透，轉眼間就讓所有人都感到渾身冰涼。
水還在不斷地上漲，隧道越來越低，壓得人喘不過氣，所有人腦海中都浮現出一個危險的想法：
他們會被上漲的雨水淹死在這裏！
916
“軍情九處的職權被雷霆教會一奪再奪，在即將連法理和監督搜查的權力都丟失之際，他們終於決定冒險進入皇帝的陵寢，尋求自己途徑的神靈的幫助。”
“為此，他們冒險尋找惡魔家族的合作，籌劃了爆炸事件，偽裝成給雷霆教會示好的樣子。”
“隻不過，心理煉金會的赫溫·蘭比斯突然失控，導致了意外發生。他們原本隻打算造成一次爆炸事故，讓貴族們以各自的人身安全製造輿論，順勢造成社會混亂，卻沒想到今晚的宴會中隱藏了一位‘觀眾’途徑的半神。很可惜，在場沒有其他同序列的存在可以阻止他，他在未知的影響下發狂，將在場的所有人全部屠殺後，躲藏到了東區的一棟安全屋裏，試圖聯係因蒂斯的高位者求助。”
“豐收教堂完全在火焰中損毀，火勢一路燒到了周圍的房子，迅速地朝著東區蔓延。”
在不允許任何人進入的房間裏，一個實木製成，看起來方方正正，帶著漂亮的鏤空雕花的木桌上，一支羽毛筆飛快地在桌麵上擺放的線裝白紙本子上書寫著。
桌上同時擺放著硯台，毛筆，以及陶瓷製成，繪製了藍色圖案燒成的筆筒，等種種帶有濃厚的西大陸風格的物品，顯得羽毛筆的存在非常違和，但又有一種詭異的和諧感。
知識之妖此刻的麵容是一個頭發斑白的中年男性，祂依然保持著“楊墨”的身份和外貌，隻是年齡和往常不同。
祂手裏盤著兩個雕花木球，眼睛半睜著，看著“阿勒蘇霍德之筆”奮筆疾書。
桌子的另一邊，擺放著一個花紋繁複的銀鏡。
鏡子麵朝0－08正在書寫的本子，但上麵卻一個字都沒有浮現出來。
“……赫溫·蘭比斯的精神狀態異常，他以為自己的精神異常狀態被消除了，實際上並沒有。在雷霆之神的轄區中，他的祈禱自然沒有得到回應，這似乎讓他再一次陷入了憤怒和狂亂之中。”
“此時，貝克蘭德的負責人雷達爾·瓦倫汀正專注於對抗豐收教堂的埃姆林·懷特，後者正因為豐收教堂被燒毀，以及周圍民眾傷亡這兩件事闖入雷達爾·瓦倫汀的住處討要說法。”
“當一位年輕氣盛的半神不顧社交禮儀和教會之間的關係直接強硬來訪時，話術就失去了作用。麵對暴怒的同序列非凡者，以及友好教會的神眷者，這位教區負責人不得不選擇安撫對方，因此無法顧忌城區內部發生的事情，讓屬下去處理子爵府邸的煤氣爆炸事件。”
“當然，跳過了搜救，直接進入善後環節的原因，教會的人心知肚明。”
知識之妖笑了一聲。
“這種事情在哪裏都有啊。”祂輕聲感慨。
“種種突**況之下，盡管軍情九處的行為缺少謀略，不夠完善，今晚的潛入活動是基於簡單的利益角度和對神的虔誠立場上進行的，但仍然一定程度上分散了雷霆與真理教會的半神的注意力。”
“即便準備不足，他們也決定冒險潛入。”
“僅僅在找入口這一行為上，就浪費了十多分鍾。子爵府邸的搜救和善後即將結束，當他們意識到耽誤了太久的時間之後，隻得選擇求助。在（塗黑的人名）的幫助下，他們順利地進入了陵寢——真是不可思議，他們本該無功而返，或者被雷霆帶來的天火燒成焦炭的。”
“……”
“好景不長，雷霆之神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們的潛入，盡管陵寢之中已經成為皇帝的神國，但祂仍然有許多辦法殺死幾個闖入陵寢的普通人。”
“隧道被壓到了不到五十厘米的高度，他們的臉已經被迫貼著水麵，就快被地上積累的雨水淹死了。”
“雨水還在不斷地上漲，1號陵寢附近的雨水已經超過了魯恩一整年的降雨量！”
0－08剛準備繼續書寫，知識之妖卻伸了手過來。
祂一隻手挽著自己的袖子，一隻手將0－08拿起，在硯台裏很有儀式感地蘸了幾下，隨後在本子上端正地寫下一個個方塊字。
“但這不足以殺死他們，因為隧道已經走到了盡頭。”
“或許，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能做什麽。然而皇帝期待著外人的到來，溝通裏外的世界，所以他們仍然有很大的機會活著前往祂的麵前。”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