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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禍之城!”

奇克不甚清晰的腦海裏陡然蹦出了這個名字。

悄然藏在0-01裏的虛幻人影,帶有災禍之城氣息的存在,除了這份源質的意識本身還能有誰?!

祂原本渾渾噩噩、被非凡聚合本能所控製的大腦仿佛忽然之間清醒了不少,然而現在已經晚了,剛才是去判斷能力的瞬間已經導致祂的意誌似乎暫時離體,出現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不知何時,天空的色彩竟如此鮮豔,仿佛能滴出猩紅的血,一切的事物都被鋪蓋上了赤炎的紅。

見到這樣的景象,原初魔女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冷靜下來之後,祂也突然有些困惑自己剛才為什麽好像突然失去了理智一樣直接對雷霆之神發動攻擊,這非凡聚合的本能是不是來得太過突然?仔細想來,奇克忍不住覺後怕,祂到底為什麽要突然動手,甚至不顧混沌之子可能的背後偷襲?而且無論是在之前的計劃還是戰鬥的時候,祂都是做的趁**走0-01的打算。為了得到0-01,祂還把到手的“特倫索斯特黃銅書”給丟了出去。

這到底是……奇克有些納悶,但是似乎從結果來看也不全是壞事。

列奧德羅死了,剛好隱匿賢者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祂對0-01不感興趣。自己動手及時,成為了距離0-01最近的神,這怎麽看都是好事,就是過程的發展讓人有些困惑。

這麽一想,奇克就覺得也沒必要刨根問底地思考下去,隻要自己的選擇有利即可。

在自己漫長的神靈生涯中,奇克學到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即便自己是神靈也最好不要有太強的求知欲。總有些東西是神也不該探究的,尤其是祂這種因為某些原因和途徑的相性並不那麽好的神,如果自己的行為能用非凡聚合本能解釋,那就這麽解釋好了。

周圍的紅色依然這樣鮮豔,仿佛身處血海之中。

奇克知道接下來肯定會發生些什麽,因此祂一邊嚐試和0-01建立聯係,嚐試容納,一邊警惕著可能發生的事情。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殷紅如血的世界裏出現了一抹灰黑色。

一個灰黑色的身影慢慢地從紅色的深處走了出來。

祂的周圍繚繞著灰燼,殘留的火焰在祂的身上不斷地燃燒,皮膚和身體龜裂的縫隙中有著明亮的光芒呼吸般一閃一閃。祂渾身上下都殘留著鐵鏽與煙塵的氣息,血肉仿佛已經全部成為了燃料,又變成灰燼不斷地簌簌落下。盡管如此,祂的紅發卻沒有變得多麽黯淡,像是火焰留在祂身上的烙印。

祂仿佛是一個已經被燃燒過的薪材,但餘灰仍然有燒盡一切的熱量。

大概是由於對方的顏色比自己記憶中最落魄的時候還要暗淡,原初魔女皺著眉頭看了許久,才難以置信地低聲說道:

“……梅迪奇?”

那仿佛灰燼的人影在原初魔女的前方不遠處站定,祂們之間仿佛隔著一段不短的距離,又好像近在咫尺,奇克仿佛都能感到撲麵而來的炭火熱度。

這是梅迪奇嗎?

奇克沒有等到回答,祂看到那人影緩緩地站定,兩邊嘴角上揚,露出了一個瘋狂且嗜血的笑容。

祂的前額並沒有梅迪奇標誌性的紅色旌旗印記,額發下隻有一雙和周圍的世界一樣血紅的雙眼!

災禍的象征!

原初魔女絲毫不感到意外,然而心中卻突然對梅迪奇升起了一絲兔死狐悲、唇亡齒寒的憐憫。

柔順地披在身後的黑色長發自由地飄動起來,再次化作無比龐大的蛇群,遮天蔽日,幾乎要占據這裏的每一處天空,祂的眼眸豎起,紅色的紋路在原初魔女的身上浮現,昭示著自己的資格和權力。黑色的鱗片沿著脖頸爬上臉頰,整個人陡然多出了魔性的魅力,和恐怖的神性。

而對麵的人形並沒有靠近,而是先在這象征災禍的黑蛇女神周遭警惕的慢步,隨即快步行進了起來,最後在狂奔中從自己的手臂中拔出劍刃,如同撲擊獵物的獅子。

那是撼動耳膜的尖嘯,隨後劍刃與堅硬無比的蛇發相互撞擊著,帶起火與疫病的狂風。

就像故事裏的最後,兩個宿敵在美好的景色裏相遇,隻有一方能活著離開。

……

“我勸你還是不要試圖進入被永暗之河汙染的區域了。”

“就算你得到了宿命之環的幫助,你們倆也都沒有源質。糅合了些許災禍之城的力量之後,那裏勉強也算是象征宇宙的終結和重啟之地,你現在作為命運的一部分,進去之後就別想出來了。”

“可別撈不到梅迪奇,自己也先折在裏麵……你剛成神,至少感受一下神靈的力量嘛。”

“哦,倒不是說你太弱小,但你要知道命運一直是最堅韌也最脆弱的東西,有眾多舊日擁有影響命運的力量,你進去說不定會引起一些不好的變化,沾染宇宙滅亡的命運還不夠格,但是地球的足夠了,說不定這個星球直接崩壞完蛋——開個玩笑,雖然我是很期待那一幕的。……不過烏洛琉斯,你既然接受了宿命之環的幫助,那我也就將你當做未來的同胞了,你似乎也不在乎地球上的東西啊?”

烏洛琉斯一句話都沒有回答,但聽到對方的問題,還是忍不住自己思考了一下。

在地球上有在意的東西嗎?

原本的極光會或許可以算一個,可是現在那裏已經是造物主的新寵,烏洛琉斯確實也是意識到自己在這個星球上沒有留戀的東西,沒有重視的人和物之後,才選擇了獻祭自己換取力量。

如何拯救一個沒有命運的人?

烏洛琉斯並不是完全沒有頭緒,原本祂沒有,但現在的祂可以編織新的命運。在古老神話中,創造和毀滅的命運往往是同時存在於“命運之神”的身上的。並非隻有活著的生命才擁有命運,死者,靈體,萬事萬物都有其運行的軌跡,其中無法回避的命運就被稱作“宿命”。

命運原本被限定在了人的身上,盡管烏洛琉斯依舊不能讓一塊石頭變得好運,但祂可以讓這塊石頭按照自己的想法存在。

既然有“終將失去、終將死去”的宿命,那為何不能有“先死後生”的宿命?

時間緊急,再多的想法在實施並成功之前也都是想法。聽完外神的話語,烏洛琉斯靜默片刻,“命運”的視野告訴祂倘若進入南大陸就隻剩下一片虛無的黑,祂隻得開口詢問:

“你有什麽辦法?”

外神正看著自己的非凡相機,一張一張地欣賞自己拍下的照片,有還在黑暗時代的東大陸,有黃昏之中的巨人王庭,有被血紅月色籠罩的殘破漆黑陵寢……祂將照片飛快地向後翻去,在籠罩在黑色雲霧中無人生還的南大陸南方的後麵,是議長非常抽象的,和之前的寫實派格格不入的照片。

那上麵是一團即將熄滅的灰燼,沒有依靠,隻剩下一點點光芒,正不斷地冒出黑煙。

“很簡單。”

外神直接將手按在相機的屏幕上,把這張照片拿了出來,丟給烏洛琉斯:“梅迪奇在現在的世界裏已經不存在了,但是祂還在死者的世界裏,災禍之城並沒有侵蝕永暗之河的力量。”

“隻要存在,就會留下痕跡。”

“你的意思是,死亡烙印?”

烏洛琉斯皺眉,祂看向黑霧的深處,感受到本能般的畏懼:“可你剛才還說命運的象征最好不要貿然接近……死亡烙印是存在於靈界的卡爾德隆之中的,那裏比外麵危險百倍。”

祂接住了飄到自己麵前的這張怪異的照片,看著上麵仿佛隨時可能熄滅的火焰,表情嚴肅。

真的要進入卡爾德隆嗎?

光是靈界的卡爾德隆裏就已經隕落了好幾位神靈,祂們的精神烙印又受到永暗之河的控製,感覺靠近就會被大卸八塊,或者說即便是尋常狀態下的卡爾德隆都沒有人相靠近。更何況現在永暗之河的支流已經活化,再去卡爾德隆不就是找死嗎?

照片在祂的手上消失了。

“你總要做出一個選擇的,畢竟你想要拯救梅迪奇。”

“即便祂現在被災禍之城殺死,死亡烙印也依然存在,你直接在死亡烙印上動手,雖然也危險一點,但總比你現在進入南大陸安全得多。沒關係,我會幫你的。”

這句話比永暗之河的力量更讓人不安……烏洛琉斯又沉默了一會兒。

祂知道外神說得對,自己沒有源質,宿命之環也沒有源質,因此隻要祂去嚐試看自己靠近永暗之河之後的命運走向,河水就會陷入靜滯,呈現在眼前的就是被死寂的黑霧籠罩的世界。

然而烏洛琉斯在短暫的心理鬥爭之後也接受了這樣的命運,於“命運”途徑的非凡者而言,死亡也不算太難以接受,盡管好運伴隨著他們,死亡也淩駕於所有的好運之上。自己做出的決定並不是權衡利弊之後的想法,而是莽撞的執念——如果梅迪奇還有得救的希望,祂就要去試一試。

在祂做出這個決定的瞬間,祂腳下銀白色的河流停止了流動。

而烏洛琉斯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消失了的命運,緩步進入了靈界之中,無論前方等待著自己的究竟是沉入這漆黑的河水,還是順利地將友人帶出。

“我也想找個機會接觸一下永暗之河……”

外神跟著進入了靈界。

祂瞄了一眼南大陸的黑霧:“但不想接觸那個活的分身。”

今天的靈界比往常安靜不少,沒有靈界生物到處無規律行動,就連靈界七光也安安分分地待在高處。烏洛琉斯原本沒注意這裏的變化,直到不經意間地抬頭一看。

祂瞳孔微縮。

祂看到靈界七光的上方居然出現了一片朦朧的灰霧,隱隱約約有一座城堡模樣的事物隱藏著。當初在梅迪奇的身邊,自己看到的“源堡”就是這副模樣!

“源堡已經正式出現了?”

“詭秘之主的競爭也結束了……最後獲勝的是誰……居然沒有一點成神的異象。”烏洛琉斯十分意外,想到詭秘之主萬一是克萊恩的話,說不定在營救梅迪奇這件事情上還能得到一些幫助。

然而祂並不打算把全部的期待都壓在詭秘之主的身上,也不打算為此修改計劃。在猶豫了片刻之後,烏洛琉斯試探性地給源堡送去了一個祈禱,緊接著便直接進入了卡爾德隆之中。

現在的卡爾德隆已經不需要特地去尋找了,靈界裏看上去最黑暗深邃的地方就是。

靠近之後才發現,卡爾德隆幾乎已經不複存在,隻剩下這個名字作為地標,地麵上也存在著些許殘存的建築物。原本卡爾德隆是一個倒立陵寢摸樣的巨大破舊城市,但現在,整個倒立的部分都被流動著的灰白霧氣占滿,並且源源不斷地流淌向靈界的邊緣,製造出一片長長的無生命禁區,隻有無數對應這三條途徑的靈界生物不斷前來,像是飛蛾撲火一樣投入河水中,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盡頭之外是一片虛無,虛無之中流淌著一條筆直的,寬闊的,虛幻的,沒有顏色的幽暗河流。

這條河流是那樣的模糊,難以看清,因為它的周圍籠罩著一片灰白色的,如同屏障的淡薄霧氣。

時而深暗,時而蒼白。

這部分河水不斷卷起,又不斷下落,仿佛一條奔騰於虛黑的支流。

烏洛琉斯正在思考如何靠近,眼角餘光卻看見外神已經溜達了下去,甚至伸出手,直接觸碰從卡爾德隆流淌出來的永暗之河河水。

TBC

……

並沒有感受到什麽特別的變化——念頭平息,靈魂死寂,軀體粉碎——這些都沒有。

哦,大概是因為我本來就不算是活著的東西,也沒有在這顆星球的範圍內死過。屏障封印了源質的力量,阻止祂們外泄的同時,當然也限製了祂們的權柄生效範圍,不然太陽早就該將那顆死去的恒星重新電量,讓它照耀整個太陽係了,而不是還在屏障裏麵當象征太陽放光芒。

不過沉下去還是不行的……

舊日傳說裏冥河上有著擺渡人,因此死者下葬時都要帶上一枚或者兩枚金幣,不然就會被貪婪的冥河船夫拒絕,在河邊徘徊一年後才能免費上船。

外神翻找著自己的照片,最後祂歎了口氣,這種記錄會在特定的情況下有奇效,但是論實用型和適用性還是不如知識之妖的神秘複現。思考了一會兒,祂再次將自己容器的手指靠近了永暗之河,永暗之河並不算太活躍,簡單的交互並不會產生敵意,從手上流淌過的時候就像是微涼的水汽。

而就在這時,祂的手中出現了一張照片,象征梅迪奇的抽象灰燼被祂丟進了永暗之河的河水中。

下一刻,永暗之河的河水小幅度地沸騰了起來,一個冰冷的、僵硬的手猛地抓住了外神還留在永暗之河的河水中的手腕!手指直接卡死,宛如鋼鐵鑄成。

緊接著,一張屬於死者的蒼白麵容從永暗之河的河水中探出,額頭帶著旌旗的紅色。

祂本來目光呆滯,但立刻就變得靈動起來。

祂嚴肅地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陌生的家夥,隨後忽然注意到遠處還有一個人存在。

“喲,大蛇!”梅迪奇驚了,“你怎麽在這?這是哪裏,你身後那環還挺炫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