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自責
直到中午開飯的時候,我是基本上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了,雖然感覺手腳沒啥力氣,但那都是餓的,隻要給我吃飽了肚子那肯定就會生龍活虎,活潑亂跳。我將那枚金黃色的魚鉤用作業紙包了起來,放進了平時我裝彈珠用的那個鐵盒子裏麵,藏在了一個隻有我能找得到的地方,這是一個秘密,一個隻屬於小孩子的秘密。
坐上桌子,看著色香味俱全的紅燒肉,我是食欲大振,端起一大碗幹飯狼吞虎咽起來,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給我夾菜,生怕我吃不飽一樣。直到後來我長大以後回想起來才發現,當時桌上就那麽點兒肉,基本上全都給我一個人吃了。我就跟個餓死鬼一樣,一連吃了兩大碗飯,這對於一個剛上小學七歲的孩子來說,那就是驚人的。吃到我自己都覺得頂到嗓子眼兒了,在吃下去估計就要吐了這才罷休,坐在平時爺爺坐的那把椅子上是連動也不想動。
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準備躺在椅子上睡個午覺的時候,家裏卻來了一群不速之客。當頭的是個女人,她也沒顧上鄰居狂吠的狗,直接衝到了我的麵前,一把拎起了我的衣領,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看著那雙圓鼓鼓的布滿血絲的雙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辦。這個女人正是曾洪的母親,隻見她神情激動的問道。
“曾洪呢?你看到我們家曾洪了嗎?”
我上哪兒知道去啊,要知道還是曾洪那小子把我拉下水的呢,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曾洪,我本來是想把我遇到小男孩兒意外還陽的事情說出來的,可是我這話都到嘴邊了卻被我身後的一陣蒼老的聲音硬生生給抵了回去。
“別以為我們不知道,好多事情都是你們家那小子逼著雨澤做的,雨澤命大,曾洪自作孽能怪誰。”
這聲音是爺爺,沒想到爺爺雖然人老可是眼睛卻透亮著呢。這曾洪的母親可是鄉裏鄰裏出了名的潑婦,那不管是遇到啥事兒,從來自己都不肯吃半點虧。這次這婆娘又準備在這裏撒潑,就好像是我把他兒子害死一樣,一副要我償命的表情,完全就接近癲狂的狀態。我也是被眼前的這陣仗給嚇住了,一顆小心髒是“噗通噗通”狂跳。爺爺害怕我被這瘋女人給傷著,將我摟在了懷裏。不過也沒有指責對方,畢竟這樣的事情落在誰身上誰都受不了,如果死掉的不是曾洪而是我的話,相信我的家人也和對方差不太多吧。
曾家人似乎也是知道自己理虧,在這裏純粹就是無理取鬧。曾洪的母親隨即情緒失控,掩麵痛哭起來。而曾洪的父親嘴唇蒼白,顫抖的聲音之中夾雜著一絲絕望。
“雨澤,你是不是知道曾洪在哪裏,你告訴我好不好,我保證以後不打他了。”
我從他的聲音之中聽到了一個喪失自己唯一的孩子的父親的祈求,沒錯就是祈求。說實話當時我是很想幫他,可是我真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隻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來的,那個小男孩,那隻巨大的烏龜,那一些無法用常理去解釋的東西。但是這些似乎都和曾洪的死沒有關係,所以我隻能愛莫能助的看著他絕望的眼睛搖了搖頭。
隨後我是看到,曾洪的父親像是看到最後一絲希望破滅的樣子,臉上露出了絕望與無奈。是啊,這個世上有多少事情是咱們力所不及的呢,比如說生老病死,誰又能坦然的麵對呢?尤其是這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情,更是讓我身心憔悴。雖然說曾洪幾乎每天都會挨打,看上去像是爹不疼媽不愛的主兒,可是畢竟是血濃於水,隻不過是恨鐵不成鋼罷了。
看著這位喪子的父親離開時候蕭瑟的背影,我其實心裏挺不是滋味的,也挺自責的。俗話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雖然沒這麽嚴重,但畢竟我也是當事人之一,多多少少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當時我選擇的不是直接想要去救他,而是大聲呼救的話,有可能結局就完全不同,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用我的年幼無知去解釋。而我雖然在這一事件之中僥幸撿回了一條命,但也收獲了一份不屬於我年齡段的愧疚。
曾家人離開以後,我原本想睡的心情也飄到了九天之外。如果不是因為我確確實實手裏拿著那枚金黃色的魚鉤,我甚至都以為這就是一場噩夢。不過在這場夢裏有一件事情我是記得十分清楚,那就那個小男孩兒讓我後天去河邊,他似乎還有什麽事情沒有給我交代清楚。小孩子,尤其是上學的小孩子,永遠隻記得哪天是周末,什麽時候該放學。我還記得那個時候,每次下午的最後一堂課,看得最多的不是黑板,不是課本,不是老師,而是那個手上戴著的,一個帶有夜光的電子手表,讀秒等待放學的鈴聲響起。
不過這一次,我卻不敢怠慢,我將我在落水以後的事情和我的家裏人說了一遍,當然描述的不是很清楚。當時我的爺爺奶奶一大家子人都用一種不相信的眼神看著我。他們都告訴我那就是一場夢,不要當真。可是我的心裏很清楚,這不是夢,這是真實發生的事情,因為這一段記憶就好像是深深刻在我的靈魂裏一樣,讓我毫不懷疑的選擇相信它的存在。
出事兒之後的一段日子裏,我都成了家裏人的重點保護對象,老媽嚴禁我沒事到處亂跑。可是我已經和那個小男孩兒約定好了,要在小河邊碰麵,我可不能第一次就放救我命的這個小好夥伴的鴿子。於是給家人扯了個謊,就說想去曾洪的墳前燒些紙錢。本來我老媽說他代我去,隻不過在我的堅持之下,老媽也終於妥協了。讓我老爸陪我一起去。
這種鬼神之說,在農村人的眼裏,不可不信,當然也不可全信,他更多的是一種寄托對親人的思念,對死者的敬畏,對神明的尊重。隻不過我來到小河邊的時候,足足等了好長一段時間,也沒有看到那個小男孩兒的影子,最後被我老爸強行給帶回了家。
他到底去哪裏了?為什麽約定好的時間他卻沒有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