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三年傷情

我望著柳硯生,淚止不住落下,我與他千萬年的情意,卻抵不過韓妙菱與他不到幾月的相處。

他既變了心,愛上了旁人,又何故要與我成親。我從來不曾逼迫過他,他如今這般卻似我苦苦相逼迫他與我成親一般。

這一劍刺痛了我的心,也刺碎了千萬年的情意,我曾愛他到骨子裏,如今也恨他到了骨子裏,我們的情意,早在他為了韓妙菱將我一人拋在新房內之時便已湮滅了。徹徹底底的湮滅了。

那時,我以為我就要消失了,我以為我帶著對柳硯生的恨消失了,永遠永遠的離開這個凡塵俗世。

“沉香,別怕,師兄在。”是師兄救了我,許他早便料到我與柳硯生之間會有如此的結局,柳硯生……他終究是負了我。

我終歸保住了性命,因著柳硯生那一劍,我生是在榻上躺了三年,他是刺得多恨,他是有多想要了我的性命?

我在榻上躺了三年,傷了三年,每每嘔血之時,我便會想起柳硯生那一劍。師兄生怕我想不開,做了傻事,但凡是無事便會前來與我說話。

這一日亦是如此,師兄手裏攥著著一串兒佛珠踏入我房內,因著房內的窗常年緊閉,房內略灰暗。師兄推了推窗,隨著吱吱呀呀的響聲,一道光入房,生是刺眼。地府同人間亦無什麽分別,皆是有白晝之分。

此時,正是清晨,我捂住眼,竟有些不大習慣。師兄憂心忡忡的走到榻前,欠身落座,甚是擔憂:“沉香,你莫要總緊閉窗門,你如此下去,身子何時才能痊愈。不過就是個柳樹精,你又何必這樣介懷。整日愁眉苦臉的,師父看了還當是我欺負了你呢!”

提起柳樹,我心中便是一陣抽痛,如此,師兄便命人將整個地府的柳樹都砍了,連樹樁子也不剩。

我心知師兄待我好,亦盡量忘懷那一段傷情往事,可終究還是再笑不出來。

便勉為其難的扯出一抹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師兄見了搖搖頭道:“笑得比哭得還難看,罷了罷了,不愛笑就莫要笑了。看,師兄給你帶了何物?”

我笑了,這回子是當真笑了,師兄方才進門時便攥著佛珠,那是青山寺老方丈的佛珠,我垂涎他那佛珠已有好些年了,卻一直不曾的手,我笑問師兄:“師兄,這佛珠,你是如何得來的?莫不是施了法術,愚弄了青山寺老方丈罷?”

師兄將佛珠塞到我手裏,挑眉笑道:“自然不是,我可是用狐族的寶物換來的。老和尚頑固倔強之極,莫不是我拔了他一半的胡子,他還死活不肯呢!活了亦有千萬年了,一把年紀了,甚是矯情的很。”

“師兄……你又拔了老和尚的胡子!你還拿了狐族的寶物換佛珠,師兄你用什麽寶物換的?”我蹙眉,我師兄是個傻子,上回子就偷了他父君的發簪去人間換了好些冰糖葫蘆,後來他父君知曉了,便揍得他三日下不得榻,他趴在榻上叫喚了三日,最後他父君被他擾的受不了,便命人給了他一粒靈丹,次日,他便又活蹦亂跳的拉了我去青山寺捉弄老和尚。

這回子不知他又做了什麽,我有些擔憂:“師兄,你父君不會揍你罷?”

安知我師兄皮厚肉糙,縱是一日讓他父君揍上兩三頓,也不見得會長教訓,不到幾日又讓他父君追得在彼岸城繞圈兒,他卻早已習慣了,笑同我說:“我父君翻來覆去也就是那幾招,做不得什麽,無須擔心。”

我還是擔憂:“師兄,你還是還回去罷……”

我擔心我師兄會挨揍,誠然他早已不是第一回了,可我還是擔憂,他父君不會把他打殘了罷!我替他擔憂,他卻絲毫不在意:“你就莫要瞎擔心了,你喜歡便是了,你瞧瞧你,整日苦著臉,不知曉的,還以為是我得罪了你呢!我瞧著,你身子也好些了,今日天兒好,去外頭走走如何?”

“走罷,我在外頭等你,好生打扮打扮,帶你去買冰糖葫蘆。”師兄摸著我的頭發,俊朗的麵容露出笑容:“莫要愁眉苦臉的,何故為了那不相幹的人如此,你若生怕嫁不出去,便嫁給師兄好了……”

師兄會說話,師父那般的挑剔之人,也能讓他哄的樂嗬嗬。我不禁失笑:“師兄整日就知胡說八道,若是讓旁人聽了去,隻怕是要與我拚命了,尤是那些個思慕師兄的女妖精。”

“我可瞧不上她們……”師兄低聲咕噥了一句,朝著房門外走去:“我等你,打扮得漂亮些,若是讓那些個女妖精見了你都無地自容最是好了。”

師兄從來都是如此,無論遇到何事,皆是樂嗬嗬的,縱是讓他父君揍了他,怒罵他是敗家子,他亦是笑顏以對,我隻當他是天生樂觀,卻不知,他不過是不想旁人擔憂罷了。

我鬱鬱三年,與病榻纏綿,險些沒了性命,若非有師兄相伴,時常與我道外頭那些個新鮮事,隻怕我未病死,亦會鬱鬱而終。

所幸,三年我終究算是走過來了,師兄手裏提著個紅燈籠言:“沉香,你如今願踏出地府,便已邁出了一步。”

人間此時正是夜,今夜有花燈會,師兄說人間的花燈會比不上他們彼岸城的,他卻又喜歡人間的花燈會,隻因年少之時,師父曾帶著我們師兄妹二人前來。

師兄一路上都在同我說話,絮絮叨叨一陣子之後,他終有些忍不住:“沉香,你這般沉默寡言的,光是我一個人在說,好生無聊。”

我側眸,心不在焉的:“師兄要聽我說什麽?”

“罷了罷了,你如今是愈發的沉默了,你聽我說便是了。”師兄自感無趣,便不強迫著我說話了,隻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與我說他在話本子上看來的那些個奇聞軼事,師兄他父君道他是敗家子,整日除卻讀話本子便是與人打架,打了許久也沒打出個什麽來,沒個正經的。

我也難得見師兄正經,他最為正經的便是安慰我,亦或是幫著我教訓那負心人,與平日裏全然是判若兩人。因而,但凡是有師兄在,我都不會怕什麽,年少時,我招惹了禍端,亦是師兄幫我頂罪,於是師兄時常被他父君罰了又被師父罰,如此,他依舊每日樂嗬嗬的。

“沉香,冰糖葫蘆!”師兄絮絮叨叨許久之後,忽喊道:“冰糖葫蘆等等,冰糖葫蘆等等!”

爾後了,他便替我買來了冰糖葫蘆,氣虛喘喘的將那一串紅豔豔的冰糖葫蘆塞到我手中,露出雪白的貝齒衝我笑:“沉香,你往日不是最喜歡這東西麽?已有好些年不曾吃過了罷,來,吃一顆,吃了心裏便舒服了。”

我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心中感慨萬千,一個情字不就是如此,酸,甜,咬在嘴裏味道甚好,可一個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頭,便是滿口腥臭。不過是個負心人罷了,我何故傷心,我唇上沾著些許糖汁兒衝我師兄傻笑:“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兒!”師兄也衝我笑,遂抬袖拭去我嘴邊的糖汁兒。看著師兄雪白廣袖上沾滿了紅紅的糖,我又忍不住笑了。

這一夜,我笑了許久許久,笑著笑著,便哭了。師兄拉著我去了城外的山上,師兄指著滿天星同我說:“那是北鬥星君,那是南鬥星君,那是司命星君的所居,他是個斷袖……”

我笑:“我早知他是個斷袖,莫不是斷袖又怎會將那東淵的紅蓮給帶去了天界,師父都說他是個斷袖……”

於是,我與師兄促膝長談了許久,說完了斷袖又道起了師父那些個風月之事。三年前我讓那人傷了,師父便氣衝衝的替我報了仇,爾後同我說:“誰沒有些傷情往事,莫要掛懷……”

這廂我便與師兄說起了此事,師兄亦津津有味的同我講起了師父的往事。

我以為……柳硯生不過是一個過客,他既不愛我,我亦不必再為他傷情。我不願再為他傷情,他卻糾纏不休。若非他糾纏,我亦不會飲下忘川河之水。

那日與師兄促膝長談一夜之後,我便將那傷情往事藏到了心底,幾日之後,我師父見我身子便恢複了,當下便在地府給我安排了一份兒閑差,地府執筆女官。師父說,我本是三生石之魂,如今的修為亦可控三生石,還有三生石而生的轉生鏡,可見人前世今生,助鬼魂往來生。

因著有事做,我便漸漸將那些個事兒淡薄在了心底。原我以為再不會與柳硯生有何瓜葛,不想沒過幾日,便在人間碰上了他。

那日我是前去人間捉拿為禍人間的狼王,師父言那狼王已入了魔,不過初入,尚且還好對付。

我騰雲一路追他至昆侖山腳下,本要捉了去,卻在半空中生生與人撞上,撞得我頭暈目眩的,遂便至高空落地,摔得我骨頭險些就散了,怕是三生石都得摔成碎泥沙了。

我正滿肚子火,卻聽有人喚我:“沉香……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