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忘情

我從地上爬起來,抬眸便見到那張熟悉的麵孔,這張臉伴隨我三年,皆是在噩夢中。……

我以為我永生永世不會再見到這張讓我恨到了骨子裏的麵孔,卻不想,今日又相見,我以為我再不會痛了,然此刻我心上卻如紮入了千萬根銀針,針針穿透。

“沉香,這些年,你過得可好?”他看著我半許,緩緩開口,眼底竟藏著些許深情。

深情?何來深情?想必是我眼神兒不大好,看錯了罷,他怎會用那般的眸光看我。嗬……他恨透了我,當初是我橫在他與韓妙菱之間,我真真是自作多情了。

他當初傷我至深,如今卻問我過得可好?可笑,甚是可笑。我冷聲道:“好,自是好。”

“沉香,三年前,我本無意傷你。”他眼眸裏似有些許悲傷之情。

無意傷我?如今但凡是從他嘴裏說出的話語,我半個字也不願相信,何況是這般可笑的話的話。我笑了,笑得甚是譏諷:“無意?有意無意你心中知曉便是,何故與我多言。”

柳硯生的眼眸裏閃過一抹失落:“沉香,我當真是無意傷你,前些時日我亦前去地府尋過你,可你師父攔住生是不讓我進去。”

“你去地府尋我?尋我作甚?尋我可否死了?”我望著他,眼底不覺浮上淒涼之色:“怎的,如今瞧見我還沒死,你失望了麽?”

柳硯生看著我的神情與從前不大一樣,少了幾分淡漠,多了幾許傷情,我當真不曉得他在傷情些什麽,我亦無心知曉。

他抬袖觸摸我的右腮,我微微一閃,遂轉身望著狼王逃竄的方向去。柳硯生不知為何便跟了來,一路跟著一路同我解釋:“沉香,我當真不是有意傷你的……”

“有意無意,如今已不重要了,你若是再糾纏不休,我便會傷你。”我揮劍,直指他的脖頸,每每想起他傷我那一劍,我便恨不得刺死他,刺得他魂飛魄散最是好。

柳硯生未曾躲開,隻看著我,幽幽道:“若是刺我一劍能解了你心中的恨,你便狠狠的刺我一劍。”

我蹙眉:“柳硯生,你這是在作甚?悔過麽?你若覺對不住我,便莫要再出現在我眼前。”

“沉香,這三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著你,我想著,我們既以拜了天地,便是夫妻,當年我是一時情急才失手傷了你,並非故意,我本想找你,與你重歸於好……”柳硯生大約以為我還是像從前那般在乎他,虛情假意的同我說了這麽一番話,也不知是安了什麽心。

我怒色打斷了他:“柳硯生!如此虛情假意的話,你還是留著同韓妙菱說罷,我還有事,沒功夫與你周旋,你若再糾纏不休,我便刺穿了你的心……”

我倒當真想刺穿了他的心,讓他好生嚐嚐三年前我所受的穿心之痛。可我下不去手,我不知自己是怎的。我未曾讓他遭受穿心之痛,卻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道傷痕,三年前我以為他不傷我,便未曾與他動手,不想讓他傷的體無完膚。如今,他還未動手,我便先下手為強,取不了他性命,到底還能傷了他。

柳硯生未曾料到我會刺了他一劍,不可置信的望著我:“沉香,你當真下得去手。”

我覺他此話聽著極是好笑,便笑了:“下不去手?有何下不去手的?柳硯生,莫要以為自己有多重要,不愛了,你便是什麽也不是。你若再攔路,我便取你性命,三年前我不過是一時疏忽才遭了你們毒手,你以為,如今我會對你客氣?”

我以為我廢話說得有些多了,說這些個話,倒不如多刺他兩劍,我拔劍,又深深刺入他另一隻手臂,血隨著劍鋒流下,柳硯生未曾還手,眼眸裏含著些許愧疚,神情甚是痛苦,嘴角卻浮上笑容:“沉香,你若覺傷了我舒坦,你便多刺幾劍。”

那一日,我刺得他渾身都是血窟窿,他隻站在原地,讓我刺。最後,我沒出息的哭了。他說:“沉香,莫哭,哭了便不好看了。”

因著他這一身的血窟窿,還有那一句話,我又與他重歸於好,好了傷疤忘了疼,將我三年所受的痛苦與煎熬都拋之腦後。

我以為他心中到底是有我的,不想,他隻得是為了利用我。妄圖成為六界至尊,那一日的痛,我永遠記得。

因著他吸光了我身上的靈氣,我險些現了原形,我不知他究竟是念著過往情意還是怎的,留下我一條性命,我卻一夜白發,法力盡失。我以為他是愛我的,不想千萬年與我接近,皆是為得修為,我跌跌撞撞的回到地府,師兄見了我這般,先是一驚,爾後他掉了淚。

那是我第一回見師兄掉淚,亦是第一回從師兄的眼裏看到恨意,我已有些站不穩,跌跌撞撞的便倒進了師兄懷裏。

“沉香,你真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我仿佛聽到師兄哭了,他抱著我許久,在我耳畔道:“沉香莫怕,有師兄在,你斷然不會有事的。”

我的眼淚終是忍不住掉了淚,吃力的同師兄說:“師兄,他利用我,他從來……從來都不曾愛過我,他從來都是利用我……師兄。”

從前我心碎,而這一回我心死了,卻也痛了。我失了靈氣,一夜白發,形似老嫗,如若再晚一些,隻怕連性命也保不住了。師兄找了狐族的狐珠渡入我體內,我才得已保住性命,卻生是睡了兩百年才醒來。

醒來的頭一件事,便是飲下忘川河之水。我沉寂兩百年再次睜眼之時,師兄變了許多,他臉上似乎少了許多笑,亦少了初時的浮躁,同人說話亦是溫文爾雅,更不會去捉弄青山寺的老和尚了。

那一日我問師兄:“忘情可好?”他說:“如若情傷人,倒不如忘了好。”

我心中一陣痛楚,如若傷人倒不如忘了的好,我抬眸望向師兄,苦笑著問他:“師兄,你可愛過一個人。”

師兄沉默了良久,並未答話,隻微微歎息:“沉香,若是太痛,便忘了罷,在這世間並非唯有他一個男子,世間的好男兒多得是,忘了他,往後許還會遇上真心待你之人。”

那日,我飲下了忘川河之水,一夢醒來,記得我曾殺過狼王,記得我修煉之時前去東淵捉弄了那老烏龜,胖揍了東淵後山的野狼,唯獨記不得我曾愛過一個人。

與柳硯生再見之時,已是幾百年之後,他傷了師父,闖了地府。我認不得他,他卻喚出了我的名諱,喚得那樣溫柔。

我看著他許久,卻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隻覺心中莫名的疼,也厭惡極了眼前的男子。縱使他一身碧藍,挺拔的身姿,瞧上去英俊非凡,亦是氣宇軒昂,我卻還是厭惡極了他。

他同我說:“沉香,你怎能記不得,我與你可是拜過天地的夫妻。”

拜過天地?我何時與他拜過天地,我活了千萬年,從來記不得我何時與他相識過,更何況是拜天地。

他又道:“沉香,我曾言,我若為魔尊,你便是唯一的魔後,今日我便是來帶你走的。”

“誰要與你走了?我從來不曾記得我何時與你相識,莫要亂認親戚。”我捏緊了轉生鏡,隻巴巴望著師兄快些回來,莫要讓這……魔尊將帶走了。

我不曾見過魔尊,不過聽大黑他們說起過,他們說那魔尊是個變態,變態是甚?就是那腦袋不太正常的,整日腦子裏除卻打便是殺。

我偷偷覷了他一眼,結結巴巴的問道:“你是魔尊?”

“我是硯生……”他笑同我說。

燕生?怎的不叫燕死?我思來想去愣是想不出我何時見過他,便撞著膽子問他:“你與我當真相識?”

“自是相識。”他盤坐在我對麵,我與他隔了一條長案,卻還是有些怕。傳聞如今的魔尊是單槍匹馬獨闖魔界,取了老魔尊的人頭一舉奪得那至尊之位的。

我的法力算不得低,卻也算不得高,若是與他動起手來,約莫不是他的對手,我便在言語上同他周旋。

周旋了許久,依舊不見我師兄回來,我心中有些焦急了。他仿佛瞧出了我的心思,似笑非笑的:“沉香,你在怕什麽?你我可是拜過天地的,見到你夫君你不高興麽?”

我並未答話,他見我如此深情,微微歎息:“罷了,你不記得便算了,到底你是我的妻子,怎可留在地府,走罷,與我一同回去。”

“回去?回去哪兒?我從不記得我何時見過你……”我抬眸掃視著他,我後退了一步。

後來他給我敲了我師父的麵具,言我若是同他走,便能見到我師父。

我還當真是險些與他走了,當我與他走到門口之時,卻見了我師父和師兄一道歸來。我師兄見了他,臉色登時大變,對我道:“沉香,過來。”

我不知師兄臉色為何這樣難看,但我想師兄說的定然是對,當下便朝著師兄走去。

不想去被那腦袋不正常的魔尊給擒住了,他未與我師兄打鬥,隻擒著我出了地府。我師兄慌忙的一路在後追著,最後卻也未能追上。

他擒著我一路到了東淵後山,才緩緩將我放下,碧藍的衣袖下朝我伸來,我手中的轉生鏡化作了利劍,瞪他道:“你……你想作甚?我告訴你……我……我是不會同你走的,我更不是你的妻子,興許你妻子隻是與同名,恰好又生的有些許相像,可我絕對不是你的妻子。我……我早已有心上人了……”

“你有心上人了?”他蹙眉,眼底裏冒著烈火,我似乎感覺到他身上的魔氣了,這般魔氣,隻怕除了我師父再無人能對付了。

我連連後退,結結巴巴道:“對,我有心上人了,方才……方才你也見過了,那人便是我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