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乃我家小孩
霍改在萬眾矚目中,無可奈何到汗流浹背。他隻是個寫狗血肉文的後爹而已,又不是飽讀詩書的古風大神,哪裏能達到指哪兒剽哪兒的高超境界!他的古文儲備也就僅限於那些被引用到撲街的詩句,如“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之類,或者是那些富含深意的詩句,如“**何太苦,遭此兩重陽。”之類。這會兒非逼著自己在兩秒內,搜羅出一首和茶相關的七言,那不純屬坑爹麽?
“你不妨將所背五言加上兩字,作七言用,應付過去。”身後響起萬思齊淡定的聲音。
霍改心下一鬆,確實可以這樣,不過加兩個字而已,比現做神馬的要好很多了。霍改深吸一口氣,正欲開口,恰對上陳柏舟那滿懷期許的目光,登時覺得才疏學淺這一華麗牌匾已然在前方殷切招手。
霍改的嘴又閉上了,汗流得越加洶湧。陳柏舟誰啊?那可是學富五車,才高八鬥的一代文豪!要是自己在這兒留下了不學無術的第一印象,那今後還有什麽資格去勾搭人家?
七言、七言……霍改絞盡腦汁,卻也依舊隻能想起元稹那首《一字至七字茶詩》而已。能用麽?不能吧!人家忠犬攻要的是女王受,你給個人.妻.受算啥?就算那人妻受再怎麽美麗可人,賢良淑德,不是人那盤菜,也不能硬逼著人家咽下吧?
往前一步,是文不對題,往後一步,是文墨不通。霍改低笑一聲,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與其當個牽強附會的蠢材,還不如當個狂傲不羈的天才!要玩,咱就玩個大的,要賭,咱就賭個絕的,老子就是摔坑裏,也要摔出風華絕代的氣勢!
打定主意,霍改跨出兩步,躬身而揖,朗聲道:“陳大人,小生放棄此輪鬥茶令。”
一言既出,舉座皆驚。陳柏舟愣了片刻後,溫和道:“你年紀尚小,臨場緊張也是常事。若是暫無思緒,不妨等後麵的人先來,無端放棄,實是可惜。”
霍改的唇角微微勾起,果然,陳柏舟對著這張臉總是要格外寬容些的。既然你已退了一步,那便怪不得我再趁勢往前一步了。
霍改仰頭,雙目熠熠地盯緊了陳柏舟,啟唇道:“多謝大人體諒。但小生心意已決,斷無更改。放棄此輪,並非因為小生全無文思,而是因為,小生隻願以此為籌碼,求得大人一個恩典,與學生對詩一場。小生對大人文采仰慕已久,欲以茶為題,以雙寶塔為體,向大人討教一二,還望大人成全。”
此話有如湖心投石,瞬間激起層層波瀾。笑霍改不自量力者有之,畢竟陳柏舟的盛名擺在那裏,雙寶塔正如仗聯相對,兩廂一比較,可謂高下立現。嘲霍改心機深沉者有之,畢竟是和陳大人聯手賦詩,哪怕輸了,那名聲也能賺個夠本兒。
“好,你先請。”陳柏舟欣然應諾,眼前絹狂決絕的少年讓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人,以文為骨、恃才傲物,那麽囂張,那麽可愛。
霍改隱在袖下的拳頭不動聲色地握緊,局已開始,希望自己的估計並無差錯,大獲全勝還是一敗塗地,就看那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是否能讓自己撞上了。
霍改緩緩地吸了一口氣,開口:“茶。香葉——”霍改揚手,示意陳柏舟接上。
“嫩芽。”陳柏舟輕鬆對上,吟出下句:“慕詩客——”
霍改僵硬的背脊陡然一鬆,果然,果然如此!
陳柏舟是自己筆下的人物,知識構成不可能完全不受自己的影響。而這是個架空的世界,那麽那些名家的詩句就很可能被設定為了隱藏可自用的存在。陳柏舟的設定,是一代文豪,他的詩詞,自然會是最好的,而以自己的知識儲備,不可能自主生成佳句美文,這世界的補全係統,便很有可能將那些名家詞句補全為陳柏舟的備用詩句。
所以,隻要自己起頭,陳柏舟就有一半的幾率會和自己吟到同一首詩頭上。剽文同庫存,上陣父子兵神馬的,實在是太好了!終於被命運眷顧了一回的霍改,幾乎要感恩得淚流滿麵。
“愛僧家。”瞬間毫無壓力的霍改後爹順利接上前句。兒子你太給力了,爹回頭一定好好疼你:“碾雕白玉——”
“羅織紅紗。”陳柏舟隻覺得從未有人與自己這般契合過,承接對句竟是毫無生澀,宛如出自一人之口,如此默契,如此神奇。“銚煎黃蕊色——”
“碗轉曲塵花。”霍改毫無間斷,迅速接上,歪歪頭,某後爹看著陳柏舟笑得明媚:“夜後邀陪明月——”
“晨前命對朝霞。”陳柏舟忍不住前走兩步,茫茫人世,居然真能有人與自己以詩為對,互為知音,字詞相扣,渾然天成,這是何等緣分。“洗盡古今人不倦——”
“將至醉後豈堪誇。”霍改厚顏無恥地剽完了最後一句,仰頭衝陳柏舟羞澀一笑。
陳柏舟拱手,讚曰:“公子高才,陳某拜服。”
嗷嗷嗷,小舟舟你是實在是太識趣太貼心鳥,為父好生欣慰!霍改迎著一幫不明真相的群眾那驚豔的目光,可恥地**漾了:幸福是神馬?幸福就是爹吃魚兒吃肉,看著別人啃骨頭。剽自己的庫存,讓群眾傻眼去吧!
霍改**無比地走回座位,施施然坐下。咦?萬思齊的冷氣咋又加大輸出功率了。果然還是對自己的棄權行為不爽了吧……
羅老人老成精,一看陳柏舟對著霍改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哪裏還不明白,立馬討好宣布道:“鬥茶令考校的本是鬥茶者的文墨詩賦,萬公子雖棄了此節,卻是為的以文求教,頗有古儒之風。萬公子文采斐然,有目共睹,若是因其對詩文一片癡慕而去其資格,實是過於不近人情。老朽提議,此輪算萬公子勉強通過,不知各位可有異議?”
麵對著陳大人和羅老這兩位頂頭BOSS的殷切目光,廣大人民群眾自然隻能紛紛表示,俺們木意見,俺們很支持。
霍改對於這個結果自然滿意得不行,遙想當初網上那篇某娃以違規的現代詩文體得了高考作文滿分的新聞,覺著自己儼然也天才了一回,以卓越文采破鐵質規則,這是何等的既牛且逼啊!
不過萬思齊那冷氣咋有增無減呢?他還有啥不滿意的?!莫非是……對自己那胸無點墨的商人身份自卑了。哎,有自己這麽一個文采出眾的弟弟,作哥哥的壓力大一點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嘛。
霍改自以為得了真相,接下來自然心安理得地把萬思齊當了布景板,繼續在攻略陳BOSS的道路上,努力前行。
霍改的視線鎖定了亭台上的翩翩君子,一時間腦海裏各種謀算、各種奸猾。
時間緊迫,必須在常穀風出場之前,先把人弄到手再說。替身文的套路嘛,本質上無非是踩舊人上位,萬仞侖那小子出師不利,根本上來講,一是地位低出生髒,當替身都嫌有辱前任。二是腦子抽情商低,除了傻乎乎地哭訴示愛啥都不會。但自己就不同了,身份夠高尚,手段夠YD,拿下這麽個心思純良且知根知底的BOSS應該不是問題。
算計間,鬥茶令的比鬥已然進入尾聲。陳柏舟點了勝出者八人,以及魁首,陸小廝倒是好命,靠著搶台詞這一強悍技能得了第一。畢竟那卷上詩詞是萬思齊為霍改費心收集來的,得勝那是必須的。
霍改雖然在之前大出風頭,如今看到陸小廝得了便宜,卻也難免有些不快。他這人雖然為人和善,但內心裏向來是秉持著我占人便宜、天經地義,人占我便宜,天誅地滅的鬼畜原則。那一雙眼刀衝著陸小廝就嗖、嗖、嗖地飆過去了。
易老看自家徒弟那副炸毛的模樣,悄悄開口道:“三少,沒必要為這等人生氣,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陳大人真正看好的是誰,不過是礙於規則不好點你的名兒罷了。”
霍改微微點頭,瞟了眼陳柏舟,雖然都是自家攻,性格卻是南轅北轍。這要是換成東方未明,估計早就撲上來抱著自己紅果果地招搖“你們連小侖侖的一根指頭的都比不上喲~”了。這陳柏舟眼下貌似已到而立之年了吧,正所謂大叔有三好,成熟、隱忍、好推倒。麵對陳柏舟這等悶騷君子,說不得自己還得主動逆推,年下一回。
手突然被人握住,耳邊傳來萬思齊一貫冷淡的聲音:“別在意,回頭替你報仇。”
“不必,我自己會處理。”霍改一把掙脫萬思齊的手,眼神卻是緊張地看向了陳柏舟的方向,很好,沒注意到這邊。雖然小受旁邊有強有力的競爭者是一貫的刺激JQ手段,但以陳柏舟的君子性格,麵對自己這個不熟的人,第一反應絕對是成人之美。
冰山瞬間變冰川,有了新歡的霍改熟視無睹中……
鬥茶最後一場,茶百戲,又稱湯戲或分茶,說到底,不過是倒茶而已。但因為茶餅衝出來的茶裏,摻雜了不少茶末,倒茶的時候,湯花便變得瑰麗多變起來。這玩意兒比較考技術,霍改學了那麽久,也就掌握了個初級的雲卷之相,不過比到這會兒,勝負對於霍改倒真是無所謂了。萬般皆浮雲,唯有勾搭高。
霍改起身,拎著銅壺隨賽者沿著小溪邊的窄徑往亭台款款走去。一步一生蓮,端的是文士風采,風流雅逸。
“給你兩個選擇,立馬抱著銅壺摔到溪裏去,之前的仇一筆勾銷。或者是回頭我讓柏舟替我報仇,咱倆慢慢算賬。”陸小廝身後響起某人那溫柔似水的聲音。
陸小廝一個哆嗦,想起之前此人和陳大人眉來眼去的JQ樣兒,還有對詩時早有默契的作弊樣兒。頓時明白自己惹了怎麽樣一尊大佛。陸小廝咬咬牙,“噗通”一聲,投向了溪流的懷抱。
霍改被這人果決的態度驚了一驚,隨即默默伸出手,將被迫落湯的小雞從溪水中拉起。鬥茶會第一名的有力競爭者順利解決,霍改施施然走到亭台之上,舉壺,倒茶,茶湯如墨,水卷丹青。
羅老存了討好陳柏舟的心思,在鬥茶令第一名不幸遇難,其他環節又沒明說誰比較好的情況下,鬥茶大會的勝利果實,最終落入霍改這廝懷中。
鬥茶完畢,按照中國的習俗,自然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頓。清茗居也早已備了酒席,隻等雅士們人前鬥完,人後開吃。各邊互相恭維完畢,一堆人熱熱鬧鬧地走向二樓,看來今晚注定是要熱鬧一場了。
“一會兒你我分開行動可好?”霍改竄回萬思齊身邊,給出了一個非常找抽的建議。
“為何?”萬思齊麵上溫度降無可降,呈死人臉狀。
“大哥你麵貌過於英俊,我怕陳大人看到你會自慚形穢。”霍改狗腿奉承道。
“隨你。”萬思齊冷冷道:“但你最好記得,親則生狎、近則不遜。”
“我自有打算。”霍改微笑走開。
萬思齊停在原地,看著霍改漸行漸遠的背影,半垂下了眼簾。
其實霍改如此避開萬思齊,也實在是被這名為萬思齊廣告給插播怕了。隻要萬思齊出場,事情總是會橫生無數枝節,雖然未必都是壞事,但霍改還是喜歡按照自己的劇情來走。
就像這次,雖然提前和陳柏舟見了麵,但隻要陳柏舟多費些心查探,就很容易對自己形成蓄意接近的商人印象,如果一開始就給人以有求於人的信號,那麽自己搞不好還得重蹈萬仞侖的覆轍。
而原本的安排裏,自己本想建立一個“偶”遇知己的場麵的,一個詩情畫意的場景,一位驚才豔絕的少年,一場如夢似幻的相逢,多麽美好。可惜勾搭就像穿衣,第一顆扣子錯了位,整排便隻能錯到底了。他霍改不算聰明,這麽頻頻意外他真的傷不起啊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