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乃果然錯誤

“一、二、三……”霍改在心底默數,下一秒,手被人捉住,微涼的觸感,含蓄的強製。霍改尾指微微彈動,作勢欲掙,卻被捉得更緊:我賭贏了呢,小舟!

陳柏舟兩步繞到霍改身前,眼前這個少年和穀風再相似不過,卓爾不群卻又狂傲張揚,風華優雅卻又幼稚莽撞,要他如何舍得放手。有什麽在心底蠢蠢欲動,讓他忍不住想要更多,讓他忍不住期待一場虛妄的繁華夢境,將半空的畫卷補全,將殘舊的篇章續完,將陷缺的心口填滿。

陳柏舟低頭啞聲道:“穀……不,萬公子,之前是我小人,可這混雜塵世又有幾人能如你這般隨心而行。我與你畢竟不同,思量總是要重些,我想,你即使不屑卻也懂的,不是麽?

素來儒雅淡然的男子,此時眼中卻是難得出現了惶急懇求之色,麵上浮現出一縷苦笑,似自嘲又似內疚。縱是霍改這等鐵石心腸的貨也看得心頭一緊。動情的人總是動人的,而論及用情之深,整部《賤受萬仞侖》裏恐怕無人能出陳柏舟其右。

所以此時的霍改格外想抽這小子一頓,作為一個心腐身不腐的大老爺們,被同性這麽飽含瓊瑤精髓地深情凝望,委實太考驗人了,不,長得帥也不行,多帥都不行!

“我願作你的鍾子期,那麽,伯牙你願意再為我而奏麽?”微微低沉而醇厚的聲音在耳畔環繞,誠摯而深情。

霍改別過頭,幽幽歎息:“罷了,是我太過苛求。子期尚存,我若就此摔琴息聲未免遺憾。”

“多謝賢弟海涵。”陳柏舟鬆了手,深深一揖。

霍改看著一旁丁鵬那吃驚到扭曲的麵容,心下好笑:怎麽?沒見過被人賣了還上趕著給人數錢的是吧?對付這種打著有才門麵,透現裝B本質的君子,你隻要比他更裝更B,你就贏了。賤就一個字,真理不解釋。

兩人冰釋前嫌,陳柏舟這冤大頭對霍改那喜愛之情自然更上一層樓,這等高潔品性,與我家穀風是何等相似啊!

“賢弟,外麵風涼,你我不如進屋再談?”陳柏舟含笑而問,將人引向書房。

霍改欣然跟上。

丁鵬微微湊上前道:“小的回客棧取東西的時候,順手帶了套衣衫來,三少您要不要換上。”

霍改腳步微微一頓,搖頭道:“我回馬車上的時候再換,你回去的時候,可撞見大哥了?”

“撞見了,但老爺一聽我說情勢緊急,便沒有多問,隻讓我照你說的辦。”丁鵬決定選擇性地忽略掉自家主子當時那結著冰渣的麵容。

霍改安心點頭,不再多說。

“我這書房如何?”陳柏舟立於屋中,笑意盈盈。

陳柏舟的書房布置得極為典雅,白牆青磚,古書舊畫,烏案桐琴,不見得多麽富貴堂皇,卻有種內斂的華貴之氣。

“自然是極好的,書是好書,畫是好畫,琴也是好琴。”霍改這一鑒賞能力為零的生物索性將所有物事都誇了一遍,一個都不放過。

“你這話雖是泛泛,卻是一句未錯。”陳柏舟看向古琴,笑道:“這琴還是我從家中一路帶到京城來的,伯牙,可願為子期我撫琴一曲?”

霍改笑容一僵:“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在下於音律可是一竅不通。”

“賢弟說笑了。”陳柏舟笑意稍淡。

剛剛裝完有才公子,一轉眼就讓人戳破了完美假相,霍改心下別提有多憋屈,但他卻也隻能硬著頭皮道:“在下確實不會。”

陳柏舟溫言道:“無妨。”

霍改的心在滴血,無妨你TM交叉個P的十指啊,不會彈琴罷了,你至於上升到厭惡的高度麽混蛋!

陳柏舟微微笑著看了霍改一眼,依舊禮貌的口吻,有些漫不經心地提議道:“我教你如何?”

霍改一想起那被常穀風拔指甲的下場就想立馬拒絕,然而理智告訴他,自己不久前才逮著陳柏舟的顏麵狂踩了一頓,在這等剛剛恢複睦鄰友好的和諧時期,順從是種必要且可貴的美德。

於是霍改皮笑肉不笑地點頭了:“好啊,其實我於此道一直頗感興趣,隻可惜之前都沒尋著好機會學,這會兒可算是得償所願了。”

陳柏舟交錯的手指終於分開,心情頗好地挑起唇角:“你坐過來,我教你。”

然而,一盞茶之後,霍改以他強大的實力向陳柏舟證明什麽叫朽木不可雕也。作為一個熱衷於搖滾的熱血青年,霍改壓根兒沒意識到,琴其實是一種很需要人輕輕撫摸而不是狠狠**的存在。

於是霍改再次對著十指交錯的陳柏舟淚流滿麵了,喂喂,人家不都是親密度越高,包容程度越高麽,小舟你咋是反著來的啊!你以為你那手指縫是**洞麽,越插越美麗?

為了阻止這好不容積累起來的好感度一路狂跌,霍改隻得開口道:“陳大人,學生一時難以靜心,這琴,我還是改日再學吧?”

陳柏舟衝霍改安撫地笑笑:“也好。不如你我對弈一局,以解煩悶?”

於是可憐的霍改再次僵硬了,果然是莫裝逼,裝逼遭雷劈。這雷還不帶歇氣的,爺已然外焦裏嫩到生不如死了啊啊啊!

然而,不論如何不情願,自己琴棋書畫一竅不通的現實還是擺在眼前的,所以霍改隻能淡定地岔開話題道:“我倒是比較中意到院中一遊,你可有興趣?”

“莫非你不會棋?”陳柏舟玩笑著問道。

隻可惜霍改正望著窗外作向往狀,沒能看到陳柏舟的表情,於是一個哆嗦後,扭回頭來,傻傻地坦白了:“不曾學過。”

於是下一刻,霍改的視線再次杯具性地對上了陳柏舟交錯的十指……

嚶嚶嚶,陳柏舟你不稀罕俺了麽,難道你真的不稀罕俺了麽!再厭惡下去這好感度要低到破表了有木有!憑啥人家都是陽光總在風雨後,輪到爺身上就是頂過風雨,就是颶風冰雹,砍BOSS不待你這麽循序漸退的!

為了保住那**的印象分,霍改毅然決定,告辭走人。霍改一本正經指鹿為馬道:“陳大人,你看這天色不早了……”

陳柏舟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淡笑道:“是我招待不周,明日我帶你去清茗居品茶可好。”

霍改笑著應了,心下盤算著今兒晚上恐怕得趕鴨子上架地惡補不少茶知識,勾搭人也是個體力活兒啊,嚶嚶嚶~

霍改帶著丁鵬上了自家馬車,終於出得侍郎府來,回望著那飛閣層樓,眉頭卻是狠狠地擰起了。心口的**一瓣沒消,陳柏舟那標誌性的厭惡反應倒是層出不窮,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呢。不過是不會琴棋罷了,有必要這麽上綱上線麽。這大叔的特性之一明明是包容而不是傲嬌啊!

“三少,您還是趕緊把衣裳換了吧,若是老爺看到您穿著這不合身的衣衫,說不得就要生氣了。”丁鵬趕著車,提醒道。

霍改聽到這話,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微微一怔,繼而條件反射般問道:“大哥為什麽要生氣?”

丁鵬道:“好好的您不穿自己的衣裳,偏穿別人的,老爺看了能舒坦麽?”

瞬間,醍醐灌頂。霍改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裏了!

其實陳柏舟一直厭惡的,不是自己不符禮儀、或是不通琴棋。他厭惡的是一切自己和常穀風的行為有出入的地方。自己故意在陳柏舟麵前模仿常穀風,陳柏舟便一廂情願地拿自己當了追憶常穀風的工具,自己一切不合希望的行為,都是對他情感寄托的破壞,於是條件反射地厭惡排斥。

自己讓陳柏舟看到了常穀風的魂魄,常穀風的皮相,披在外的言行之衣卻並不完全合身,於是陳柏舟本質上對自己重視非常,但潛意識裏,卻是不快的。起點太高,於是期待太多,奢求太過,所以永不滿足。

就像當初自己寫《賤受萬仞侖》時那樣,陳柏舟要萬仞侖隻念那幾首詩,隻唱那幾隻曲,隻做那幾樣事,皆是因為他要拿萬仞侖當替身,以償相思。萬仞侖任何自主的行為,都是沒有意義的。

霍改撫著心口,苦笑不已,自己果然在一開始就走錯路了。頂著別人的號砍BOSS,經驗值如何能落到自己頭上。陳柏舟的情緒起伏,本質上來講,從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的常穀風。這唯我獨尊的傲嬌菊要是認了才有鬼。

而且,自己不可能和常穀風全無出入,所以如果繼續沿著常穀風二號這條路走下去,陳柏舟心底的失望和不快隻會越來越多,對常穀風的美好隻會越憶越深。扣著老子的好感度,漲著常穀風的印象分,要不要這麽悲催啊!

想泡的人泡不成,那頂多就一計劃泡湯;想泡的人被人泡了,還是自己起早貪黑地一手促成,那才是泡上了福爾馬林,叫瀝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