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蕭雲州回府,去見了瓊華。

一個人去的。

這件事情並沒有什麽爭議,無論瓊華到京城來的原因是什麽,她到底還是他的部下,是西關的將軍。

他是西關的最高將領,即便公對公,他也得見瓊華。

何況慕長離說過,現在的瓊華,已經不是活人了。

蕭雲州是難過的,畢竟是恩人的女兒,畢竟念著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畢竟還有並肩作戰的經曆。

如果瓊華還活著,他可以以主帥的身份,痛斥瓊華擅自離開西關,不以大局為重。

但是現在瓊華死了,留給他的就隻有悲痛自責,以及憤怒。

這種種情緒在他站到瓊華麵前時,很難掩飾得住。

以至於瓊華都納悶起來,開口問他:“你怎麽了?為什麽看起來這樣難過?

是不是有苦衷?是不是京城這邊逼迫你做了什麽?

雲州,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是可以接受你騙了我的。”

蕭雲州擺擺手,盡可能的將情緒收斂,然後問瓊華:“聽說你要見我?”

瓊華點點頭,“雲州,我以為你是我在這世上最親密的人。除了你,這世上再沒有我任何親人了。我唯一能依靠的就隻有我的夫君,唯一能支撐我活下去的,也是想與你好好生活。

可是這一切突然之間全變了,所以我現在不知道未來的路要怎麽走,不知道該怎麽活。

雲州,我白天想過很多,我曾懷疑過你們合起夥來騙我。

但是後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勁。

我知道在我身上應該是發生了一些事情,可惜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之前我不甘心為什麽你不認我,但是現在,比起你不認我,我更想知道在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雲州,我跟你說件事。

今天我吃了三頓飯,中間還吃了點心,水果。

但是所有的東西我都吃不出味道來。

我知道這一定不是王府的廚子不好,有問題的那個肯定是我。

所以我想請你幫我個忙,幫我查查這件事情,也幫我請個太醫把把脈。

我想知道到底是我病了,還是其它什麽原因。”

蕭雲州點頭,“你放心,該查的已經在查。

至於請太醫的事,明日我讓王妃來給你看看吧!她也懂醫術。”

瓊華聽笑了,“她居然還懂醫術,她到底是什麽人?她怎麽什麽都會?

雲州,你聽說白天的事了吧?我在王府裏的演武場,被她打敗了。”

蕭雲州“嗯”了一聲,“聽說了。”

“你似乎並不驚訝?

你是了解我槍法的,既然你對於她打敗了我這件事情並不驚訝,那就是心裏清楚她的本事,覺得她打敗我理所應當。

那麽我就還是那個問題,她究竟是什麽人?真的隻是侯府千金嗎?”

“是啊!”蕭雲州說,“真的隻是侯府千金。

但她從小不在京中長大,獨自生活在外,遇著高人學了一身本事。”

“所以你是因為她這一身本事才喜歡她的嗎?”瓊華盯著蕭雲州,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的記憶是錯的,你們的生活才是真相,那麽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選她?”

蕭雲州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告訴瓊華:“或許是回京之後第一眼見著,緣分就定了吧!

這種事情很難說得清楚。”

“那我呢?你在西關那麽多年,有沒有一刻對我動情過?”

“沒有。”蕭雲州實話實說,“從來沒有一刻對你生出過男女之情。

但是瓊華,我會一直照顧你,這件事情不會有改變。”

“我不要你那樣的照顧,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希望將來有一天可以嫁給你。

我不要你像照顧妹妹一樣照顧我,我想做你的妻子。”

“那不可能。”蕭雲州說起這件事情,絲毫的餘地都不留。

瓊華不再說話了,她低著頭,人有些恍惚。

好像這樣的話曾聽蕭雲州說過,是在什麽時候說的呢?

在她的記憶裏,蕭雲州明明是從小到大都對她很好啊!

蕭雲州那樣疼愛她,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啊!

她坐到椅子裏,吸了吸鼻子,掉了幾滴眼淚。

蕭雲州歎了一聲,對她說:“你如果不願意住在王府,我可以送你去烈日營。

烈日營就在京郊,我回京之後,隨行的將士全部駐紮在那邊,都是老熟人,可能你住到大營去會更自在一些。

正好我管著大理寺,無暇練兵,你替我去操練操練他們吧!”

蕭雲州想,如果瓊華能不再幻想與他成過親,能好好的接受現實,那麽不管她是活著的還是死了的,都沒有問題。

少一魄就少一魄吧!從今往後就讓她住到烈日營去,還做她的女將軍。

這樣把人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也能放心些。

可是瓊華不去!

她跟蕭雲州說:“我現在的狀態非常的不好,我沒有辦法從我的記憶裏把自己抽離出來。

如果有更多的人說我的記憶是錯的,我可能會因為無法接受現實,做出一些極端的事。

所以我不能去大營,我不能再給你帶來更多的麻煩。

再者,我說不清楚我為什麽來到京城。我是西關的將軍,我擅自離開西關是大罪,一個說辭有誤,軍心就亂了。

我還是留在王府吧!至少你在這裏,我也能安心些。

蕭雲州,我還是願意相信你的,我知道你從西關帶了信鷹回來。

所以你能不能用信鷹傳書回西關,問問究竟發生了什麽?”

蕭雲州點頭:“如你所願,在你來的當晚,我就已經飛鷹傳書回西關了。”

“那就好。”瓊華放了心,“那我沒什麽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蕭雲州轉身就走。

瓊華在他走後到門口站了一會兒,一隻手抵著心口,十分難過。

蕭雲州心裏也不好受,出了院子後北陸現身,小聲問他:“咱們會不會太無情了?

瓊華如今成了這副樣子,也不知道是被誰害的。雖然在西關的時候覺得她總纏著您,實在有點招人煩。但現在知道她已經……實在不太好受。”

蕭雲州深吸了一口氣,“不好受就盡快查清楚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還有,她到底是怎麽死的。”

北陸點點頭,“飛鷹一個來回需要七到八日,或許等飛鷹回來,我們就知道西關發生了什麽。

但主子,王妃那邊您可得安撫好了。

瓊華這件事,我瞧著王妃是挺在意的。”

“挺在意嗎?”蕭雲州問他,“從何處看出她在意?”

“主子,當局者迷。您或許瞧不出來,但在我們看來,王妃天天都在吃醋。

就比如說白天教訓瓊華那一頓,您覺得她真的是為了活動活動筋骨嗎?

您覺得她真的是因為瓊華的挑戰,不得不應戰嗎?

屬下覺得不是的。

屬下覺得,她可能就是想打瓊華一頓,想挫挫瓊華的銳氣。

不過咱們王妃是真猛,瓊華那一手長槍,連屬下遇著都要避讓三分。

她居然讓瓊華連一招都沒接下,直接把人給掀了。

這得虧是沒下死手,但凡下死手,瓊華可是一點兒活路都沒有。”

蕭雲州唇角微微勾了一下,“挺好。”

“主子您說什麽?”

“我說,挺好。”

“什麽挺好?”

“都挺好。”

……

次日,一隻來自西關的信鷹落在了渡靈軒的窗根兒底下。

不是蕭雲州放走的那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