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深夜醫院廁所裏的十四隻手

人,有時候往往是自己嚇唬自己,比如,76年唐山大地震時,藍光過後,全國人民都在恐怖中度日如年,至少有兩個月人們無法安睡。記得唐山地震過後約一周,午夜,我們家屬院的人剛剛平息下來,議論的、傳聞的、誇張的、講述唐山災區的等等都結束了話題,大家終於疲勞了,便各回各家,不再等候地震了,

當人們鼾聲雷動時,突然聽見有一男子聲音在院子中央大聲喊道:

“地震啦!地震啦!!”,

兩聲巨喊後,全院老少都瘋狂聚集到了院子當中,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應對,漸漸地平靜了點,大家開始分析:“剛才是誰喊的?”,猜來猜去,終於判斷出是老楊的聲音,但人群中根本沒有老楊,大家開始尋找,他是不是感覺到後大喊著狂奔出院子了?那他應該邊跑邊喊,怎麽就兩聲?不久,令人無奈的答案出來了:他在家裏睡覺呢。真可氣!他被楊阿姨擰著耳朵出來了:“我睡得正香,你這是幹什麽?大家都站在院子裏幹什麽?”,楊阿姨非常氣憤:“我聽見你跑出去了,以為是上廁所,可馬上又回來打呼嚕,你發癔症也不能亂喊,你看你把大家嚇成啥樣子了?!”,結果是一陣大笑,大夥原諒了他,老陳笑他:“老楊,你這胡話從廠宿舍說到院子裏了?你尿床了沒有?”,人們笑的更厲害了,虛驚一場。

相似的事情不久也發生在我們學校,但更可笑,體育石老師也是在半夜狂奔著跑到校*場大喊地震,但他沒回屋裏,而是直接在那裏醒來了,他還和別的老師在黑暗中一起議論,結果有人拿著手電筒照過來:“呀,老石,你咋這麽不要臉呢?!”,大夥都看了過去:他竟然一絲不掛,天熱也沒感覺到,大家本來就猜測是他的聲音,這一看,一尊活的大衛雕像證實了是他喊的,盡管他立刻捂住了*,但他老婆還是感到家財外露了:“你個流氓!”,石老師的體校同學曹老師替他辯護:“於老師,不怪你家老石,我們在體校時都這樣。”,於老師不聽他的:“你們沒一個好東西!”,石老師的兒子很快拿來毛巾被,母子倆把這尊健美的**裹著回去了,第二天,此事在學校傳為佳話,內容是大談石老師肌肉如何如何,身材如何如何,弄得石老師兩周都沒有來給學生上體育課,都由曹老師代勞,一場變了味兒的虛驚。

人再有膽量,在生死關頭都會有所恐懼的,起碼有本能的求生欲望。我大概就是那種本不知道什麽是害怕,但不至於不怕到連死都不怕,隻是我在膽量上有些異常罷了,並且,我麵對死亡的關頭稍顯木訥,因為好奇心太強了,所以,神經係統便較為發達、敏感,總想把事情弄個究竟,按我們陝西人的話講:這人是個二杆子!

實話講,從小到大,我還是比一般人膽子大,因為我是二般人,這是同事們開玩笑時對我的評價。我身體素質較好,但體質較弱,這很矛盾,也許是我特別能熬夜,故此,我的神經係統對病的防範無法達到完整,所以,大病不得,小病不斷。我是那種頓頓離不了肉,但卻營養不良,整天喝啤酒也總不見發胖的怪胎,其實就是吸收不好,醫生說我是偏食,不愛吃蔬菜是導致我營養不良的直接結果。這次,我半夜吃了一整隻雞,又喝了涼開水,結果又發燒了,並且拉肚子,住進了醫院,但不能說是哪家醫院,不然,聽了我這次住院的經曆,會沒人再去那裏看病的,不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因為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和我同病房的是一位回家探親的軍人,回城貪吃吃壞了肚子,開始他聽單位人叫我小盛,他也喊,見到我不答應他,便湊過來:“夥計,看你也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怎麽不理咱呢?”,我問他:“小朋友,當兵幾年了?”,他用奇怪的眼光看我:“三年了。”,我又問:“二十幾了?”,他有點不高興:“你查戶口呀?二十一了。那你呢?

”,我逗他:“我還小,不到四十。”,他根本就不相信:“想占便宜也沒這麽騙人的!”,我喜歡他的單純:“你叫我小盛才是占我便宜呢!你應該在後麵加兩個字。”,他撲閃著英俊的大眼睛:“哪兩個字?”,我在病曆後麵寫好遞給他:“大聲念。”,他不假思索地念到:“叔叔!”,我高聲答應著:“噢,這才對了!”,他臉紅了:“你也許比我大,但不至於是我長輩吧?”,我問他:“我十六歲當兵時你才一歲,你說該叫我什麽?”,他驚訝地看著我:“你長的也太誇張了吧?!我還以為你沒我大呢。”,

我並不覺得奇怪,這種誤會對我來說司空見慣,他看看我的病曆:“你真的那麽大?”,我糾正:“應該說那麽老。”,他開始和我套近乎:“老兵,看在我軍裝的份上,我叫你老大哥就行了好嗎?”,我會意地笑了。他頑皮地跑到窗戶麵前對著玻璃窗照著:“我怎麽這麽顯老呢。”,我掰了幾隻香蕉扔給他:“小朋友,別照了,過來諞諞(陝西話聊聊)。”,他要求我先講我在部隊的事,我努力地想著,他聽的入了迷:“老大哥,你的經曆可真棒!我們那裏就沒意思極了,整天訓練,活動也少。”,我不同意他的說法:“你是正規軍,我們是武警,我起初是很想到大部隊的,人多,但被強行要到陝北的,但後來我漸漸愛上了那裏。”,我們從下午聊到了晚上,直到兩人的點滴先後打完,護士進來了:“你們是戰友吧?聊了這麽久,我都該下班了,你們也不餓。”,我問她:“現在可以吃葷腥的嗎?”,護士告訴我:“您的炎症已經消了,可以吃,但不能吃辣椒,聽您單位人講您是辣椒王。”,我點點頭:“忍一兩天是可以的,謝謝你姑娘!”,她微笑著告別:“您女兒太漂亮了!象小天使,可愛的沒法說。”,我得意地笑了。

男孩子到底年輕,好得也快,他後天就要出院了,我提議:“小子,和我出去吃點和胃口的,羊肉泡咋樣?”,他興奮起來:“行,我請客!”,二人便乘著秋夜涼爽的風到回民坊去吃了正宗的陝西西安羊肉泡饃,這洋肉泡饃可不是小吃,是宮廷正餐,他有李世民為一碗羊肉羹給大臣分餐的真實典故,工序複雜、煮湯講究、吃法獨特、入口宜人、健胃養腎等諸多好處,是關中飲食文化的瑰寶,但由於宣傳力度不夠,加之賣家保守,所以知名度稍遜。我祖上是南方人,喜歡吃米食,但惟獨這羊肉泡讓我情有獨衷,不吃羊肉泡不是陝西人。

二人享受了美味的羊肉泡,吃羊肉泡必須吃糖蒜,一是為了消膩,二是有了精心淹製的糖蒜,會提高羊肉泡的純香度。但對沒有吃的人便不公平,尤其是不吃蒜的人,盡管大蒜除了對眼睛不太好對哪都好,但它的味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陝西人吃飯離不了兩樣輔助品:辣椒和大蒜。為了少數人的習慣,我們便在瓜攤上吃了幾牙西瓜,邊走邊買吃的,一路上我不斷地抽煙,他提意見了:“你的煙癮比我爸爸還大!”,我深表歉意:“到了病房我就不能抽了,在外麵抽夠。”

二人進了醫院,他吃的西瓜起反應了:“尿來了,陪我上趟廁所吧?”,我笑了:“真是個孩子,怕鬼吃了你的小雞呀?!”,他不好意思:“不是,我聽說這醫院的廁所晚上真鬧鬼!”,我打趣:“才十二點多,鬼還沒醒呢,要是真怕,就找棵樹解決了。”,他更不好意思了:“我穿著軍裝呢!”,我也有點想尿:“走,我陪你去會會鬼!”,他突然打著冷戰:“你不怕嗎?聽你們單位人講,你膽子特別大。”,我笑了:“我沒長膽,不知道害怕。你把你的小雞看好,萬一是個色鬼,你可不好辦了。”,他下意識地捂住襠部:“別嚇我,我可真的膽小。”,我感到他太天真了:“孩子,你也太膽小了!有我在,什麽鬼都得認輸,隻是你別尿到褲子上。”,他整整軍裝:“好吧,不過你別再嚇唬我?”,我笑著:“是你自己嚇唬自己。”,

我們拐了幾個彎,來到醫院後麵的廁所,進到燈光灰暗的廁所裏,站在小便池前解決了問題,我和他相繼放了個屁,肚子又開始提意見,病到底是沒有完全好,又胡吃了許多東西,有點想拉,我便問他:“你帶手紙了嗎?”,他小聲地回答:“帶了。我也想拉,”,我蹲在蹲坑,他挨著我蹲著,分明是很害怕的樣子,我想笑,又怕傷他的自尊,便不說話。突然,意外發生了:廁所的燈開始不規則地閃爍,並且越來越暗,不久,便徹底滅了。他的聲音開始發抖:“叔叔,燈怎麽滅了?”,給我突然漲一輩分明是在求助,我知道不能再開玩笑了:“是你的幻覺,你快擦屁股,我們回病房。”,我不敢肯定他也看到了,在我眼前的小便池上方,出現了十幾隻發著熒光的手,我感到它們向我伸過來,我大聲咳嗽著,那些手便移動著,我心裏數著,一共是十四隻手,就是說是七個人或鬼的手,

男孩顫巍巍地問我:“叔叔,你看到什麽沒有?”,我告訴他:“什麽也沒有。”,他的聲音幾乎是精神崩潰的調子:“我穿好了,你完了沒有?”,我穩定他:“你想的太多,你把手伸過來,我們走。”,我把打火機點著,他把手伸過來,抓住我就象抓住了救命稻草,我隻有假裝沒有事:“孩子,你怕什麽,這廁所的燈年久失修,也該壞了。”,我聽見身後奇怪的笑聲,是獰笑,害怕的人一定會感到笑聲極其恐怖,為了安慰男孩,我隻有假裝沒有聽見,況且我也不敢肯定他和我看到的情形一樣,隻是他的恐懼是真實的。他一直抓住我的手不肯放,回到病房,我看到他臉色蒼白,滿頭是汗,我把毛巾遞給他:“病沒好,身子虛弱,就會有幻覺,快睡吧?”,他遲疑著看看我:“叔叔,我想和你一起睡?”,我安慰他:“孩子,病床太小,你受驚了,我睡著了你還會害怕,你放心睡,我今晚不想睡,守著你,我看書,你睡覺,行嗎?軍人嘛,要有膽量。”,

他答應了,但還是睡不著,我把燈都開開,出去找護士長,告訴她:“那孩子受了驚嚇,能不能給片安定?”,護士長問:“幹什麽了受到驚嚇?”,我告訴她:“你們住院部的廁所壞了,我們去了後麵的大廁所。”,護士長的臉色也有點害怕:“那麽黑,你們敢去?”,我不以為然:“不去,我們怎麽解決問題?”,護士長對我所表現的態度並不驚訝:“你們單位人說你是斯文的二杆子。”,我笑了:“謝謝誇獎!”,她到病房去要了一片安定給我:“不行了來找我,那孩子要是晚上再上廁所,就到護士辦公室的醫護專用來上。”,我道了謝,便回到病房,男孩還沒睡,在等我:“叔叔,你怎麽去那麽久?”,我告訴他:“你身體虛,幻覺多,我給你求了一片安定,服下去,我保證今夜不睡,放心吧。”,

他立刻倒水將藥服下,我和他岔話,約有半小時,他開始打呼嚕,到底是小孩,口水流到了軍裝上。我真想再去那廁所看看那些象手的東西,但我答應了男孩不出去,我便看書,可書麵上浮動的是那些手的場景,現在確實是幻覺,但廁所裏究竟有什麽呢?明晚,我決定獨自去看個究竟。第二天,白天我酣睡,小兵看書;晚上他和我爆聊,直到他入睡,我還得答應他的要求:“您一定別睡,更別出去!”,這還講不講道理?沒有去的機會。小兵出院了,我送他,回來順便趁白天並且也沒人幹涉,去看看那座老廁所,結果令我失望:廁所頂棚塌方了,幸虧沒有傷到人,但被封了,外牆上被白色的油漆畫了個特大圓圈,內寫一個字:拆。過強的好奇心促使我一直關注這那座將拆除的廁所,終於有消息傳來:“太恐怖了!聽說後麵的老廁所的牆壁是空的,從裏麵挖出七雙手骨,還聽說這裏臨解放時失蹤了七個男大夫,說是國、民黨的潛伏特務,會不會是他們?”,我感到特別興奮,有故事,晚上,我再去!

(於西安市中心家中盛順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