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神秘的溝壑(下)
仔細看裏麵是有路的,隻是被巨大的刺槐遮住,那路是青石板鋪的,上麵長滿了青苔,我不時地踉蹌著,幾次都差點兒被滑倒。靜靜地,沒有一點兒聲息,連棲息的鳥叫聲都沒有,也沒有風,隻聽見我的腳步聲和呼吸聲,我在問自己:我真的是第一個進到這裏來的人嗎?早先那些軍人們在崗樓裏看守,他們難道就沒有邁入一步嗎?那他們看守什麽?
“你在想原先那些小夥子們是否進來過對吧?他們頂多在邊兒上撒泡尿就下哨回營房了,沒人敢違反紀律。”,他可真是討厭,隻見聲音不見人,我質問他:
“難道裏麵有什麽軍事秘密?該不是軍事重地吧?如果有地雷什麽的,我可對付不了,我沒有學過排雷。”,
“你想的太多了,你應該再仔細想想,這裏離村民居住區那麽近,怎麽可能是雷區呢?”,
“那為什麽搞得這麽神秘?說是沒人進來過,可沒人進來,怎麽斷定它不可以進?總是有人進來過才下的結論吧?你可不要說我已經進來,我不大相信自己是第一個進來的人。”,
“那你接著走,看看有沒有人留下的痕跡?”,不理他,接著走,無非是想阻止或嚇唬我,他也不再出聲,看來他知道我是不能激將的,越激越來勁兒。
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簡直是到了死亡穀,哪怕有點兒水聲也行,隻是一片接一片的刺槐,高大、茂密,能透進些月光,我感到無聊,便吹起口哨,這時,意外出現了,腳下開始震動,我停了下來,那震動也漸漸停了下來;我又開始吹口哨,震動又開始了,這是傳感呢,還是自然的條件反射?
小小口哨聲竟能有如此作用,要是我唱歌會怎樣呢?我估計走出了五裏多,可以隨心所欲了,我大唱,不久,我腳下的路也開始震動,我和路被分到了另一邊,腳下露出一條溪水來,冒著蒸汽,我俯下身去感受,水真是溫熱的,再往下伸手竟有些發燙,是溫泉,這地方有地熱或地下溫泉不奇怪,靠近大秦嶺,類似喀斯特地貌,但奇怪的是大部分植被都以刺槐為主,我幾乎找不到其他灌木或喬木。這回,我不唱了,但泉水卻沒有退去。
“停!”,一個字勒令我停下,我不得不止住步,我得遵守遊戲規則,不能違反,否則會被趕回去,但我誤會了,一條巨大的蟒蛇從前麵的路上橫穿過去,有碗口那麽粗,過路的,它應該不會傷人吧。
“它會把你吸進它的肚子裏慢慢消化掉!”,蟒蛇過去了,但總算見到個活物,我開始興奮了:
“這裏還有什麽別的動物嗎?”,他又不回答了,我接著走,開始向南拐去,不久,我聞到了鬆針的清香,可以摘幾個鬆果,說不定還能逮個鬆鼠什麽的,可我什麽工具也沒有帶,怎麽逮呢?我在思考著。
“那條蟒蛇是這裏唯一的生命了,你別想再找到什麽。”,我也該將他一軍:“我不是生命嗎?你說唯一已經錯了,但我肯定你不屬於生命行列。”,我並不喜歡他不斷讀解我的想法,就像小時候被大人看穿一樣那麽難受。
“你有沒有想過怎麽回去?”,這問題問的,我得回答他:
“不是有你嗎?你總不會樂意我這樣的人陪你吧?!”,他被我拿住了:
“你是個強小子,我真的受不了你的執拗,可我也無法阻止你,四十年前我用野棗刺也沒擋住你進那片墓地。”,
“我是摘酸棗太投入了,才跨了過去。”,
“可你把刺籬笆給弄垮了,孩子們從此都到裏麵玩兒,後來墳地被平了。”,
“這和眼前有關嗎?”,
“我們都到了這裏。”
“荒唐!難道那些軍人看守你們?”,
“你錯了,這裏曆代就是無人區,他們隻是延續著上一代的做法。”,
“這是你們故意製造的恐怖,你們試圖霸占這裏!這裏多美啊
,有茂密的植被,有潺潺的溫泉,寂靜安詳,你不覺得這裏可以開發成旅遊度假的特區嗎?”,他不再說話了,我沒有停止腳步,並且漸漸喜歡上這個深藏在密林裏的所謂無人區。
“你還要往前走嗎?你已經打破了所有人的常規!”,笑話:
“所有人?太寬泛了吧?!我隻是做我想做的事,就像你一直在試圖阻止我一樣。”,
“我並不想阻止你,我也阻止不了你,可你總得有個截至,你超出了極限。”,
“那是你們的極限,我要走到走不下去為止!”,他的歎息聲引來一片隨和:
“天下第一強人!”,揭我短?強就強到底!非弄你個明明白白是是非非不可!
至少,不再是一個聲音,是人是鬼他總得出來,我來隻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進來看看不可以嗎?
“隻怕是看了後還要帶人進來!”,
“這是什麽道理?按你說的,人們為你們把守了一代又一代,而這裏又從來沒有人進來過,難道這是與世隔絕的無人區嗎?你們又有什麽權利霸占這裏?我進來也與你無損,你又何必如此霸道呢?!”。
“是你太霸道了,你不但打破了常規,而且也幹擾了我們的正常活動,我們並不快樂或自在,但卻是安寧的。”,
“如今早就沒有人看守了,難道真就沒人進來過?”,
“大家都默認這裏是無人區,可你卻為了小時候的好奇心戳破秘密。”,
“秘密就是讓人來探索的,難道要永遠保守下去嗎?其實,我看完後,離開了就不會再來,可去的地方多著呢!”。
“就怕你不願意離開或是和我們作對。”,
“你們到底是什麽東西?是人不可能,是鬼我不信,你們躲在暗處沒完沒了地囉嗦,不如和我正麵相對,看看誰有理誰就讓步?”,
“像你好奇心這麽強的人,是很難給人或鬼讓步的,除非你主動讓步!”,
“你威脅我?!看來你要出招了!”,果然,我腳下的石板路在劇烈地晃動,我被慢慢地抬了起來,腳下必定就是他,那個一直和我對話的東西,但他一直都保持著應有的禮貌,我不能造次,否則便是一種實質意義上的失敗,但結果沒我想象的那麽複雜,地縫裏鑽出了一根樹藤,它把沿途的路都給弄散亂了,石頭被倒在了山根兒,這算是什麽意思呢?是威脅,還是另有用途,我閃到了山坡上,順手折了段鬆枝,沒想到這個做法有用,前麵有東西攔住了去路,是一架白骨,它立在那裏晃動著骷髏頭,我用鬆枝撥動它,它竟然不理,我上到山上繞過它,但它一直橫擋我的路,我的憤怒被它的無理挑起,用樹枝向它打了過去,它被打散了。
“你引發了械鬥!”,什麽械鬥,隻是我用樹段打了攔路者而已,但事情沒我想的那麽簡單,一群白骨架從四圍下來,它們試圖包抄我,我斷定它們隻是來繼續阻止我前行,否則早就打成一鍋粥了,或者,我壓根就進不來,一具細弱的骸骨用枯瘦的骨爪抱住我的腰,我用力扒開它,它被我弄得粉碎。
又一具強壯的來將我的手臂抓住,我用鬆樹段打了過去,它被打斷了……它們默默地進攻著,我的衣服被它們的爪子弄破了,有些惱火,看來得采取特別行動了,我終於掏出了打火機,點燃了鬆脂,鬆明火把照亮了陰森的樹林,白骨們退了,石板路又恢複了正常,早知道這樣還用費這緊?!
我又向前走出了幾個小時,不久,鬆明火把燃盡了,我把它戳進了溪水裏,否則會引起火災,像是要到前麵的出口了,因為迎麵吹來一陣強烈的山風,隻有山口才有這種強勁的風力,算算時間,大約已經走出了20公裏,快到南山根兒了吧。沒了白骨,也沒了那討厭的聲音,更沒了那死一般的寂靜,我仿佛聽到有鳥叫聲,我來了精神,明天一定請紅旗一起來,對,把大李也叫上,這可是個新發現!
可惜我高興的太早了,前麵沒路了,一道巨大的山石做屏障,我被攔住了,山崖上有一棵巨鬆,被月光弄成剪影,很有造型,它下麵有個巨大的洞,我打算進去,也許那就是路了:
“萬萬不可!你也太可怕了!”,那聲音又來了,
“我剛感到耳根清淨些,你怎麽又來幹擾我?難道這山裏都成了你們的?”,
“你可不要誤會我的一片好心,我們一直都被裏麵的東西控製著,所以沒誰敢出聲。”,
“它是什麽妖魔鬼怪,你們這麽怕它?那你一路上還和我說話,難道它聽不見嗎?”,
“我是和你用心語說話,你剛才點火已經犯了它的戒條,快返回吧,否則大家都沒法收場?!”。
“你不是說我強嗎?我被人這麽罵了幾十年,非要報此仇!”。
我又折斷一枝鬆樹,點燃鬆明,往洞的方向走去,不會再聽他喋喋不休地嘮叨,隻見那鬆樹開始搖晃,等我到了洞前,突然露出一隻巨大的蟒蛇頭,看來它就是左右這裏的惡魔了,我把火把向它擲去,挺準的,恰好投到了它張開的巨口裏,它開始扭動著身軀,痛苦地掙紮著,整個山崖都在震動,劇烈的轟鳴聲響徹山穀,我贏了!
其實我在捫心自問:“我真的贏了嗎?我贏了什麽?”。這條溝壑是否有人進來過我不得而知,但它千百年來一直矗立在關中大平原上,難道真得就我一個人進來過,早先那些精壯的軍人們不是在一直把守著嗎?他們如今大概都已經年過花甲了,可他們會不會又回來看看的意思?我到了裏麵,經曆了一番所謂風險,但卻沒有見到一絲部隊紮營過的痕跡,我也算是行伍出身,這應該還是個不解之謎。
既然已經結束,何必再刨根問底呢?可我天生好奇心強,這無法回避,想起裏麵提到的墳地,那些墳地在哪裏呢?是否要去看看?可看那些被平了的墳地有什麽意義呢?問號完全充斥了我的大腦,我真是他們說的那麽強嗎?不,我不能再自問下去,否則會沒完沒了地自問下去。
“你怎麽回去的?”,“我不自問了,你怎麽又來煩我?不是告訴你我贏了。”。
“可你不是接下來又要找鬼了嗎?”。
“誰告訴你我要找鬼?我見到的是什麽自己也說不清,你真討厭!”。
“難怪醫生說你永遠長不大,還嘴硬!”。
不理他,他是誰?管他呢!
“難道你不在乎他會揭你老底?”。
“蛤蟆鬼!”。
“什麽意思?”,
“我學的一句蒙族語——沒關係。”。
“你真逗!”。
“我知道你要去找那老夫妻倆,他們相伴了五十多年,可惜賢良的妻子不幸去世了,從此,丈夫陷入囹圄。”。
“什麽話?我實話告訴你,那老夫妻倆我比誰都了解,他們曾是眾人認可的模範夫妻,二人相依為命,共患難幾十年,丈夫飽經風霜,經曆了曆史的磨礪二十多年後終於平反昭雪,那個年月,不知道多少夫妻無奈被迫離異,又有多少人因忍受不了政、治壓迫自尋短見,無數的慘狀數不勝數,可他們終於堅強地挺過來來,在一切都好轉不久,妻子突然離去,丈夫陷入無限的哀痛之中,五十多年的結發夫妻,怎麽讓他承受得起?你怎麽說丈夫陷入囹圄?”。
“你似乎在說的是你自家之事?但你絲毫沒有哀慟之感,到底他們是誰呢?是你的父母嗎?”。
“這不是你該問的,不能告訴你!”。
我沒有再回到紅旗家,他知道老舅我的脾氣,也不會到處找我,我要去看看那對老夫妻,他們一生一死,人間地下,各自東西,但,哎,真是不想再提起。
“我不該那麽刺激你,請見諒,但你既然想起,還是說說吧?”。
真得想聽,那好,我就說下去……
(於西安市中心盛順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