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神秘的溝壑(上)
我去了一個我非常熟悉但好久沒去的地方,但沒有約老張去,他太膽小,也許是我膽子太大,再者,他老拿我當孩子看,和他去,我會受到很多限製的。
先說那座塔,哪座塔,隻告訴你是在西安南郊,不能告訴你是哪座塔,其實什麽也沒有,而且已經開始傾斜了,你若去挖,不但徒勞無功,而且有什麽危險。看看可以,一觀而已,就此打住吧?
“師傅,你就這麽把秘密告訴了日本僧人?他們不會動歪心?那可是千年的秘密呀?!”。
這是個俗家弟子,他不以為然:“塔在中國,他們搬走嗎?”,我有點兒不屑於他的說法,不就是給你這寺裏捐了石欄杆、鋪了青石路、栽了日本竹……再捐下去,整個寺廟都被東瀛包裹了,哪裏還有大唐的痕跡?還皇家寺院呢?
“你又不信這個,多管閑事!”,大李勸我,我也不同意他的說法:“拋開宗教不提,那些是大唐留下的文化遺產,當年康有為無恥地在這裏偷竊經卷,遭到了魯迅先生的訓斥,還是還回來了,可他一個俗家弟子,不知天高地厚,不但給人家解釋三藏(zàng)和三藏(cáng),還透露三藏的舍利子,這不是想讓天下大亂嗎?就他懂得多!長明法師瞎眼了,弄個混賬管經樓!”,大李更是不理解了:“你何必生這麽大氣呢?舍利子不就是死人骨頭嘛!有什麽大不了的?”,我氣憤地看著大李:“你也是混蛋一個!那可不是一般的死人骨頭,是文物,要是被盜墓者知道了,還不得弄出許多人命來?!”,大李終於明白了我的意思,
“這是個SB,咱快離開吧,省得懷疑咱們。”,我看到日本人仍在點頭哈腰地聽他講解,忍不住過去把翻譯拉出藏經樓:“小夥子,該翻譯的翻譯,不該翻的別翻?!那解說的是個二百五。”,翻譯笑了:“您是說三藏舍利子吧?放心,國家有規定,文物機密一概不能翻,我連這藏經樓裏有多少卷經文都沒告訴他們,我告訴他們那些是重抄本,珍本國家封藏了。”。
我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謝謝你!”,他很禮貌,也不以為然:“大哥,我隻是賺日本人的錢,不會出賣國家的。”,我很讚賞他的做法:“好好地宰他們一把!”,大李很不同意我的做法:“你咋給孩子教這些?你可真是老頑童一個!”。
翻譯對大李道:“伯伯,這位大哥說的是實話,不宰他們宰誰?”,大李臉紅的像猴屁股,指著我:“他叫你大哥,你也叫我大叔!”,翻譯使勁看我,然後對大李連連道歉,他又去配日本人了,我們邊聊邊離開了寺廟,我告訴大李:“日本人生性好搶,因為太缺乏了,當初他們想買下整個大明宮遺址,欺負我們沒有開發資金,那簡直是開玩笑!不就是個阿倍仲麻呂嗎?他當時的身份是大唐子民,想買斷遺址?他們做夢。要是讓他們歸還藏在奈良的唐朝文物他們肯嗎?他們必定說那是鑒真贈給他們的禮物,是友誼的象征,友誼個屁!喂飽了幹兒子來侵略爹!整個奈良市都是我大唐的再現,文化侵略,他們一天都不肯停止,我們有義務提醒下一代,提防這些賊!”,大李不再說話,他不可能不同意我的說法,他不但是中國人,也和我一樣是曾經的大唐子民。不久,我便住在了那個俗家弟子所說的古塔附近,那是個不起眼的孤塔,四圍是農田,孤零零地在一座小土包上矗立著,七層,並不高,沒人到那裏去,我去了,是一個雨天去的,想看看有無碑文什麽的,唐朝的書法到了熱炒時代,尤其是楷書,其繁榮程度再沒有哪個朝代可與之相媲,到了塔下,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麽,就這麽一座青磚砌成的古塔,怎麽就在此一千多年不倒?真是奇跡!
“小夥子,我認得你,早年你在美院學過畫兒,原以
為你會考美院,可你一去幾十年再也沒見過。”,一個戴草帽的老漢在雨地裏和我說話,“大概三十多年了吧?!那你還能認出我?”,他笑了:“你個子高了些,可模樣沒咋變。”,我也笑了,“你研究這塔?那你該是學了考古了?”,我感到羞愧:“我可沒那本事,讀了中文,百無一用。”,他向我發出了邀請:“三十多年不見了,到我家坐坐?剛熬好的包穀珍,你們城裏是吃不上的!”,我必須接受,因為這是純綠色邀請,情感完全無汙染,又是故人,真後悔放大李回西安了,很想給他打電話讓他過來,可這也太便宜他了,算了,獨吞最好,免得他把家眷都帶來,驚擾村民。我被老漢帶到了他們村子,這條路我太熟悉了,隻是家家都蓋起了小二樓,聽說這裏的村民富得流油,能在這裏吃上包穀珍是件奢侈的事。
“請進吧,你當年來過我家的,還住了一晚上,總是打聽塬上那條溝裏為什麽不讓進去。”。
我想起來了:“你是紅旗?!狗東西,你把老舅哄了這半天!”,我一拳砸過去,他閃開了:“我早知道你來了,昨天去我表哥家,看你在翻書,沒敢認,還當是你兒子呢!”,“去!有這麽老的兒子嗎?拿老舅開涮!”,他媳婦出來了:“表舅,你可真是一點兒沒變,人都不敢相信是你!”,這是誰呢?我在猜,“當年你給我買了一堆文具,害的我媽打我一頓,她以為是我偷的呢,忘了?”,“想起來了,你是整天跟著我們男孩子身後的小菊?!”,她捋著頭發:“還小菊呢,都三個娃他媽了,可惜沒個女兒,三個光葫蘆,都是賠錢貨!”。
真是時代變了,農村人現在不但不重男輕女,反過來了。吃完了包穀珍,自然是要住一夜了,因為天已經快黑了,雨停了,孩子們回來了,進門看見我:“叔叔好!”,我點著頭,小菊上去就給他們腦後一人一下:“也不問清楚就亂叫,這是你舅爺!”,男孩子們都吐了吐舌頭,好奇地看著我。
“吃飯去!吃完寫作業,誰敢去網吧我打斷誰的腿!”,小菊完全不像小時候那麽靦腆,但我同意她的做法,對孩子們說:“你媽說的對,網吧可不能去,大人帶壞大小孩兒,大小孩帶壞小小孩兒,時間都用在打遊戲上,白天上課非打瞌睡不可,老師不訓才怪呢?!”,小菊、紅旗都有了靠山:“舅爺說的話聽見了沒有?混球們?!”,孩子們似乎同意我的說法,他們吃晚飯果然去寫作業了。
小菊很感激我:“舅,你得常來,我們不知道該咋管,隻會動手打,你幾句話他們就服了,這幫小子們從來不聽我們的,看住這個那個又跑了。”,我提建議:“給家裏裝上寬帶吧,網絡時代是離不了計算機的,他們在學校學了,總想回來試試,家裏不買,他們隻有到網吧,你們也不知道他們接觸些什麽人,在家裏可以控製他們上網的內容和時間,也能開闊視野,你們也要學會上網,你家開的這個小商店就能用上,至少你們要學會怎麽驗證真假貨,鄉親們也不會誤會你們。”。
小菊要跳起來了:“舅呀,你咋不早來呢?!你這一說我都明白了,不是電腦的錯,是人的錯,我明天就去西安買電腦,裝寬帶的成天勸我,可我就是不接受,我總認為上網一點兒好處都沒有,我這觀念得改改!”,孩子們聽說家裏要裝寬帶,拉著我到他們房子裏給我上眼藥:“舅爺,你真是活神仙,人家勸了我媽一年多,她就是不同意,還是你老人家有本事,幾句話就說通了,我們條件不高,組裝的就行。”。
小子們可真會說話,紅旗夫婦倆早跟進來了:“給你舅爺上眼藥呢?誰不寫作業,誰就別想上網!”,孩子們不敢出聲了,小菊問我:“我得裝幾個寬帶?”,孩子們忍不住笑了:“土老帽,竟說外行話!”,夫婦倆看著我,我告訴他們:“拉個4
G的,裝個路由器,還是買幾台聯想的吧,也不貴,你的小賣部得有一台。”,這回我的確是替孩子們說話。
小菊問:“兩萬塊夠不夠?”,這出乎我意料:“綽綽有餘!不但夠了,而且你家一人一台。”,孩子們歡呼了,小菊也很高興,對紅旗說:“去,到鎮上買隻醬雞和牛肉,聽說才開的,生意紅火的很,順便讓東生送些凍肉過來,晚上你和舅喝幾杯!”,紅旗高興了,他小時候就偷喝他爸的長安老窖,還挨過打。我和紅旗喝到了半夜,兩瓶老窖,一人一瓶,很公平,可他不行了,畢竟他隻小我三歲,都是過了不惑之年的人了,他被小菊扶走了:“舅,房子我都給你收拾好了,你洗洗睡吧。”,小菊是個非常潑辣能幹的主婦,孩子們也比平常誰的早,他們為了明天的電腦得表現表現。
自然,我得出去走走,難得雨後夜風涼爽,離西安才20多公裏,空氣如此不一樣,村裏大都熄燈了,有個別人家傳來嘩嘩的搓麻將聲,不奇怪,這現在成了中國的一道家庭風景線,會打麻將的不難找,難找的就是我這從來沒摸過麻將的人,這方麵我自認白癡,沒那個智慧,太笨。不覺得,我上了塬,離開了村子,半個小時後,村子已經在我腳下了,月亮出來了,路被照得清晰可見,我往那個三十年前曾有軍隊把守的溝口走去。
那時候,那裏曾是許多美院學生和好奇心強者的猜想,一個青磚砌成的哨樓立在山口前,不知道那哨樓是什麽時候壘砌的,但總也沒有間斷軍人的出現,據當地村裏的老鄉講:“那溝裏不知道是什麽軍事重地,從未間斷過軍人把守,24小時沒斷過人”。又有同學提議:“我們不妨試著進去一次?”,我不同意:“如果真是軍事重地,我們誤闖進去,被開槍打死,那是白白送命。”,同學有些失望:“從外麵看,春天桃花一片,夏天柏樹蔥蘢,秋天紅葉遍染,冬天山體渾然,裏麵一定更美!”。真不愧是搞藝術的,思想單純而浪漫,可那個險,始終沒人敢去冒然突破。
的確,那時,還有一片竹林與之緊緊相連,他們有所不知,我曾試圖獨自闖入那片禁區,那年秋天,我借口采酸棗,從半山腰慢慢往那裏迂回,隻見層林浸染,沿著被翠綠色酸棗林淹沒的黃土坡向北攀沿,羊腸小道崎嶇蜿蜒,心脾透徹,陣陣植物的馨香滲入心田,能聞到桃杏的清香,能感覺到翠竹的悠然,更有刺槐的陣陣香風,俯瞰腳下,好一派關中平原風情在心懷!八百裏秦川,秋意盎然!從那深溝裏吹來一陣深秋的習習涼風,我不禁打個冷戰。
“站住!孩子,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叔叔,為什麽不能進去?”,
士兵很和善:
“好孩子,別問那麽多,不能進就是不能進,回家去,裏麵沒什麽好看的。”。他轉過身,不再理會我,可我忍不住仍要往裏張望,他又回過頭,看見我沒有再挪動腳步,對我做了個鬼臉:“好孩子,聽叔叔話,回家去?”。我點著頭:“叔叔,我能在這裏多看會兒嗎?”,他也點點頭,順著我投去的目光望去,那神情似乎在疑惑:這有什麽好看的?他怎麽懂得年少無知的好奇心?可我始終沒能進到裏麵,留下了無所謂的遺憾。
現在,我終於又打開往昔的好奇心,並且發現崗樓不見了,快到近前了,仍沒有攔阻,我放開以往的膽量,繼續向前走,這次,我要了了這個很久以前的心願……
“知道你要來,可你為什麽這麽執著?”,又是隻見聲音不見人,“我隻是好奇,現在部隊早撤了,我總可以進去看看溝裏什麽樣子吧?”,“幾十年了,沒人敢進去,你是第一個,當心迷路!”,是嚇唬我呢,還是提醒我呢?
我不能有絲毫退卻,我得尋找答案。
(於西安市盛順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