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幽魂與慘案的答案

我到了那座縣城,不能提是哪個縣,隻能告訴你是在陝西。

我去了,一幫哥們兒高興的了不得,又是當地名酒又是地方特色菜,簡直像過年一樣,這個說:

“娃娃,還那麽貪玩兒嗎?”。那個說:

“孩子,你怎麽老也長不大?”。

弟兄們怎麽開玩笑我都不會介意,他們的確都比我大,有的大很多,早先還私下裏讓我喊他叔叔,那時可真得惹火我了,他給我賠禮道歉我總不接受,他居然哭了:

“我隻是和娃開個玩笑,他怎麽就當真了?我可不想失去這麽個好兄弟!”。有人把這話傳給我,我終於原諒了他,指導員說:“你呀,別不承認自己是個娃娃!還這麽強,人家比你大那麽多,又沒有娶媳婦,拿你當兒子看也沒啥嘛。”,我怒目圓睜看著指導員,他知道說錯話了,一伸舌頭掉頭就跑,我反倒笑了。這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這位老大哥現在可真得顯老了,他把他兒子叫過來:

“來兒子,給你叔叔倒杯酒!”。兒子驚異地看著我:

“這不是你們在部隊集體照裏那個帥哥嗎?他難道不長嗎?”,老大哥生氣了:

“放肆!叫叔叔!”,兒子看著我,無奈地搖搖頭:

“哎,老爸,看人家怎麽保養的,你不信領我小叔叔出去轉一圈,看誰相信他是你戰友,還兄弟?!”。大夥都笑了,我喜歡這孩子的直率。第二天,我便悄悄出了縣城,開始了我的冒險計劃。剛走到山口,就聽見有人高聲喊:

“幹什麽的?”,

“進山的!”,

“天晚了,明早再去吧?到咱家裏歇歇腳,好吃好喝好招待!”,

“謝謝你的好招待,也謝謝你堡子頂上的獵槍!要搜身就明說,但要搜不出什麽也得說點兒什麽!”,

“你誤會了,那是孩子拿著玩兒的假把式。”,

“你孩子力氣可真大,當心,如今假槍造的也有力氣,別把孩子傷了!”,

“敢問你進山幹什麽?”,

“不找金子,我也不會,我要想要,我把兄弟會給我的,可我要那東西沒用。”。

“你那把兄弟也是咱這兒的?”,

“遠了,千裏之外,有正規開采權,你們這裏不像是有過礦。”。

“你若迷了路可別怪咱沒提醒你?”,

“我能進去就能出來,再說沒路了我也就不走了。你也不用探了,我在縣武裝部問過的,沒有封山令。”,對話結束了,我背著包還是進了山口。

到處都是白楊樹,但和都市裏的不一樣,非常原始且茂密,它們緊貼著山體,陽麵的高大粗壯,背陰的柔媚多姿,山坡上花草種類不多,但蔥蘢繁茂,和樹木、山石一起描繪著一幅幅油畫,夕陽下的這一切,恐怕要多費些暖色調的油彩,時值夏日,若在城裏看見這場景定會感到更加酷熱;可在這裏不同,山裏肆意飛舞的風會把一切和悶熱有關的東西都從你的意識中吹走,你不必再為暑氣擔心。

當然,海拔不高,也不會涼快到冷的地步。漸漸走進了大山深處,也是緩緩向上走羊腸盤道,我得翻過這座小山,然後再去它後麵那座高點兒的,而在那座山的另一麵山腳下,便是剛才盤問我的人所惦念的地方:

一座廢棄的金礦。我真的是對金子沒有興趣,而是想起朋友當年無辜慘死在這裏,他們是學地質的,進山考察探礦,各種手續俱全,但卻衝撞了礦主的利益,他們隨便就開槍把人打死了,真是無法無天,可那時一切都在初步建設當中,管理混亂,於是少數人便亂中取勝,並且成了山霸,什麽時候國家的山被批準為個體的了?利益熏心,暴利帶來心態扭曲,我當時就聽說這裏的礦主就揚言:他家蓋的房子,要讓世人兩年趕不上,鑲金的樓梯,包金的扶手,水晶的廊燈,天鵝絨的地毯,花崗岩的地磚,純銀的切縫……不知道這有什麽審美品位?我是特意從他家門前走的,他們也不會輕易邀

請人進去,隻有闖山的人才會被請進去,據說是森嚴壁壘,他們住在裏麵有安全感嗎?這麽警覺的,還有安寧可言?

夜幕漸漸拉開,我已經下到了山溝裏,準備登另外一座更高的山,有淙淙溪水聲,隱約看見那條小溪,便拿出毛巾擺擺,洗把臉,本來是帶著幾瓶水的,但得留著上山用,便俯下身去捧那溪中水。

“不能喝!”,

“為什麽?”,

“不能說!”,

“為什麽?”

“說不得!”,太好笑了,簡直就是三字令,一問一答,但總無答案,是誰在和我說話呢?隻見靠近礦洞口的確有個人在那裏蹲著。

“這麽晚了你在這裏幹什麽?”,

“淘金子。”,

“這麽黑能看見嗎?”,

“習慣了,不看也差不多。”,我開始往他跟前走,

“你別過來!”,

“我不要你的金子!”,

“那你也別過來!”,

“你確定那裏麵有金子嗎?”,

“要那麽容易就不用淘了。”,

“可我想看看你怎麽工作的?”,

“有什麽好看的?你快走吧,山上有個小廟,看來你今晚得在那裏住下了。”,這是比較客氣的逐客令,可他是這裏的主人嗎?我得弄明白,不能隨便被他支配。

“你聽說過二十年前,有兩個地質人員在這座山裏被打死的事嗎?”,他低頭不語,“聽說他們是被礦主雇的人用槍打死的,你知道這回事嗎?”,他仍不回答,並開始往礦洞口移,我感到他知道內情,因為從外形判斷和我年齡相仿。

“你別過來也別再問啦!”,他的聲音開始有些發抖,我突然向他快步走去,來到他跟前,但我看到的是我無法相信的一幕:他轉過身來,兩隻眼裏放著雪白的光,像是沒有瞳仁。他一步步往後退著:

“別問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想要往礦洞裏進,但洞口是封死的,

“你一定知道內情!你那麽緊張幹什麽?”,

“不是我幹的!”,

“誰說是你幹的?難道你是當事人?!”,我氣衝牛鬥:

“你是礦主派來跟蹤我的吧?我說怎麽這麽晚你會在這裏淘金子?!”,

“礦主不會再管我了,他再也用不上我了!”,看來,他和槍殺案有關,

“他雇你殺人的嗎?”,

“他給了我許多金子,說他買下了這座山,那些人是來和我們搶地盤的,不除掉早晚我們沒飯吃。”。

“所以你就開槍殺人了?你用的是什麽槍?是不是軍用的?”,

“不是,是從雲南走私過來的自製槍。”。

“那你得了那麽多金子,又殺了人,應該是逃到別處去隱藏了,怎麽這麽多年還在這裏淘金子?”,他不再回答,因為他突然不見了,我連追都沒處追去,怎麽辦?看來被困到這溝裏了,突然想起他說的,山頂上有座小廟,對,上山,到了廟裏再說!他在山裏生活這麽多年,我要和他比體力或是較勁兒簡直就是自不量力,隻有再往山的深處去,才能找到答案,那礦主不是不願意我進山嗎?我偏要進去給你看看,我想我那幫兄弟也不會一直和我生氣,他們根本不同意我進山,我是從他們那裏找借口逃出來的,他們此刻一定在找我,我斷定他們不久就會帶人進山,因為他們知道我就這脾氣,這也是他們最忍受不了我的地方。

記得老方昨天中午在酒店裏指著我對大夥下命令:

“看住這小子,別給我這武裝部找事,再把部隊驚動了更不好收場!”,可他偏偏沒能看住我,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孩子,想幹的的事就去幹吧。

我開始了又一次盤山旅程,這次可比上次艱難多了,幾次都被無名的植物刺破了手,管他呢,隻要不掉下去。我在艱難地向上攀登,也奇怪,總覺得什麽力量在前麵給我引路一般,我在鋒利的岩石間攀爬,不管怎麽

難上,但總能再向上一步,到了一座小的山崖上,我打算歇歇,擰開隨身帶的水補充體力,又摸出一包餅幹吃著,一彎月牙升起來了,這可幫了大忙,我可以朦朧看到山體的輪廓,群峰林立就像狼牙般,峭壁嶙峋,我實際是在石縫間穿梭著,稍不注意,就會跌落喪命,唯一的方向就是向上,我想白天這裏一定很壯觀,奇峰怪石,畢定是險峻無比,但我此刻是在刀尖上行走,顧不得欣賞,也欣賞不到什麽,樹木已經不再高大,而是一些低矮的灌木在山石間伸出,把山的本體幾乎都露了出來。

我借著月光往上走,盼望能有點兒聲音,哪怕是有走獸從眼前過去也行,可這裏看來連走獸都不願意來,我隻有忍著寂寞向上繼續攀登,手多處被刺破,手掌也劃了口子,挺深的,無奈,把小時候的土方法用上了,往手心裏尿了一泡,雖不是童子尿,但總能起點兒作用,稍稍風幹,再貼上邦迪,隻是當做手套罷了,本想找些小薊草,但這麽黑無法辨認,也不一定有,如果有就更好了,止血快,但我已經忘了疼,小時候比這大的口子從來也不會眨眼睛,隻是把碘酒往傷口上一倒,微微地嘶一聲,就又去玩兒了,看得醫務室的閆伯伯直皺眉頭:“這個孩子怎麽這麽頑皮?連縫針都不讓,自己就隨便處理了,看得我都疼。”,那是近四十年前的事了,所以說小時候的一些經驗還是有用的。

一陣冷風吹過來,到底是山裏,怎麽都比城裏涼快,可現在我是處在別人無法想象的境地,我必須找到那座小廟,並且力圖找到當年的答案。大概上了有三個多小時,的確有些累了,我盡量不去碰那幾瓶水,萬一我徹底迷了路,出不去,等救援,這些水將會起到關鍵性作用。坐下來歇歇吧,至少抽一支煙,我半躺在山坡上,靠著一塊石頭,腳撐在另一塊上,抽了幾口便覺得體力有所恢複,這山隻是有些陡,沒什麽海拔,適當地調整體力,它算不得什麽。感覺中快要到山頂了,因為腳下的路已經不再那麽艱難了,隻是些緩坡,看來我得開始尋找那座小廟了,但它存在嗎?我開始抱怨自己的輕信,可抱怨有用嗎?沒有也無妨,這裏又不冷,等到天亮,再找找,沒有了就下去,他們總叫我愣小子,大概就是我經常想法極為簡單,行動也出乎尋常吧。

真的有座小廟!我興奮之極,樹木遮蔽著這座破爛不堪的小廟,牆壁多處倒塌,進到裏麵,也是雜草叢生,樹木冠頂,隻是有點兒房屋的形狀罷了,我走進了它的殿內,裏麵早就是廢墟一片了,這裏也隻能是我夜宿的地方了,我靠著一堵牆坐下去,又點燃一支煙,至少我找到了第一目標。我感到臀下有些紮紮的,便打開手電筒照去,原來是一堆骸骨,這可是驚人的發現,是人的!我捂住鼻子,在他旁邊尋找著,在離他不遠處,我終於找到了一杆完全腐爛的獵槍,這可是重大發現,在那杆槍上方的牆壁上,歪歪斜斜地寫著些字:“我有罪,我殺了人,可他們也殺我……”,沒有寫完,看來是寫到這裏便倒斃了。我無法再平靜下去,今晚是不能睡著的,必須堅持到明天早上!牆壁在微微顫動。

“牆要塌了,你快出去吧!”,是他的聲音,但人在哪裏呢?他沒有騙我,所以我得再次相信他,我走出小廟,就聽一聲巨響,整個廟倒塌了,我被什麽東西絆倒,身體失去平衡,向山的另一麵俯衝下去,仿佛撞到了什麽,我失去了知覺。等我醒來,發現身邊兒有個老人,他非常和藹:

“小夥子,你怎麽上到上邊兒去的?”,

“走上去的。”,

“怎麽可能?我們每天要帶一大捆繩子,邊探著崖上的樹邊往上,你這不是說笑嗎?”,

“那你在哪裏見的我?”,

“你掛在半崖的樹上,我早上采藥,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你救下來的,年輕人冒失,可沒見過你這麽愣的!以後可不敢這麽做了?”,我怎跟他說昨晚的事呢?想起昨晚見到那一幕,尤其是想到那把獵槍,使我又想起更早的一件事,那是發生在我們單位附近的事。

(於西安市中心盛順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