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溪的額頭已經沁出些許汗珠,她摸了摸手腕處的蛇形手環,從儲物格內將那件白裙子掏出來,拿在手上。

但那火爐靠近得太快,還不等時溪將裙子穿在身上,就已經貼到了她的麵前。

滋啦——

像是什麽東西被烤熟的聲音。

時溪被火光照得下意識閉眼,下一秒,卻感覺熱氣消散了。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剛才還幾乎貼在她身上的火爐此時就像是無事發生一般,已經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時溪看了看自己臉頰側邊,鬢邊的頭發被燒焦了大半。

白裙子還在手中拿著,並未使用。

少女目光遲疑地垂眸,發覺自己腰間一輕,原本綁在腰上的平安錦囊掉落到了地麵上。

時溪蹲下身去,將錦囊撿起來拿在手上。

錦囊似乎輕了許多。

“難不成——”

時溪看向不遠處的火化爐,又看了看手中的錦囊。

這個錦囊是妹妹薑瑤送給她的,她縱容薑瑤的一切行為,所以沒怎麽問就收下了錦囊。

但是以剛才的事情來看,這個錦囊,分明是不亞於白裙子的保命道具。

薑瑤怎麽會有副本內的道具?

時溪將手中的錦囊收好,在火化部角落處找到了王崇雅的袖扣。

這些問題,時溪心中隱約有些猜測。

火爐不再靠近,身後的門也可以輕易打開了。

時溪離開火化部後,就近在火化部的工位上找到了程胥。

程胥見到她就表現得非常驚恐,但還是強壓下害怕,一副強作淡定的模樣。

“手環,你也有這個東西嗎?”

時溪沒廢話,將手腕上的手環給程胥看。

程胥表情有點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麽廢話?這是進入副本的標誌,當然是每個玩家都有。”

他說著,給時溪看了看自己的。

藏匿在耳朵上,變成了一個耳骨釘。

“手環是初始形態,這東西不能被拿下來,但是可以變成其他易攜帶的飾品。”程胥解釋道。

時溪問:“沒有進入副本的普通人,能看到這個手環嗎?”

程胥想了想,搖搖頭。

“我想,不能。”

……

……

接下來幾天忽然下了一場大雨。

這場雨來勢洶洶,一連數日都沒有想要停歇的意思,即使打傘出門也會走出幾步便被暴雨衝爛傘麵。

周扒皮公司終於大發慈悲,給所有員工放了幾天假。

大雨下的第三天,雨勢變得微弱了些。

時溪站在走廊上看著不遠處殯儀館的內部大門,看到在大雨傾盆的雨幕裏,一點鮮紅都被很快衝刷。

而那滴似血一般的東西融入雨中,在接下來的時間內,雨水變成了血紅色。

像是什麽人在為逝者哀哭。

同宿舍的女人遞給時溪一把傘。

“你要出去采買,這是最好的機會。”女人道:“雨勢隱約轉小,假期要結束了。”

時溪接過那把傘。

那是一把黑色的雨傘,但傘骨卻是白色,形狀奇特怪異,猶如人骨。

女人一個翻身坐在走廊的拉杆上,她輕輕地搖晃著自己的腳,整個人搖搖欲墜,背後便是令人不安的紅色雨幕。

時溪伸手想拉她下來,女人卻擺擺手。

“殯儀館進來了很多新人,他們有的聰明熱血,有的謹慎籌謀,我也曾是這些人中的一員,我厭倦了無休止的進入不同規則,所以我答應留在這裏。

日複一日,我開始飲血;年複一年,我渴望血肉。我已經想不起外麵的事情,我感受到我與這裏逐漸融為一體。

可我應當是不後悔的,那些令人心驚膽戰的規則遲早要將我逼瘋,在這裏我可以找到安寧。

那麽時溪,你為什麽拒絕留下?”

時溪幾乎沒有猶豫,她輕聲道:“因為外麵,還有人在等我。”

她的手中捏著那個小小的錦囊。

猩紅的血雨還在下。

時溪撐起那把骨傘,走入血幕之中。

路過淨身室時,她聽見有人竊竊私語。

“天呐,怎麽都變成這樣了?”

“聽說是因為開采過度,煤礦塌方,上百個工人都被困死在裏麵。”

路過遺體美容部時,她聽見負責人歎息。

“這麵部都被砸得麵目全非了,還有什麽修容的必要。”

“這些人要怎麽辦才好?”

路過遺體搬運部的休息室時,她聽到有人喘著氣。

“累死了,不是說直接送到火化部燒了就行嗎?為什麽還要推去淨身室和美容部,這不是增加工作量嗎?”

“上麵想直接壓下來,來個死無對證,連屍身都不給家屬看一眼,我就是想著,他們能不能走得稍微體麵一點,就一點就行。”

“……行了,還有好幾十具呢,喝口水接著去。”

路過火化部時,時溪聽見裏麵陡然傳來人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怎麽回事?這個人沒有死,部長,把他撈出來吧。”

“蠢貨!如果他傷殘住院,我們就要負責他一輩子的醫藥費,要是他死了,就賠一筆錢一了百了,哪個劃算你不知道?”

“可是,可是——”

“別可是了,不過是個農民工而已,上麵要壓下這個事,必須死無對證,到時候就是他們自己使用工具不當。”

時溪一路向前走。

血紅色的雨幕中,傳來無數人死前的哭喊聲,直至再也沒有聲音。

她走到了殯儀館的門口。

許許多多的,如同那晚的中年婦女一般的女人抱著自己瘦小的孩子,淚眼婆娑地跪地請求,想要看自己的丈夫最後一眼。

門口的保安驅趕她們。

人群中,一個小孩子衝了出來,張口就咬住了保安的手。

保安吃痛,一把將小孩子甩了出去。

小孩瘦弱的身軀撞在了牆壁上,他的腦袋上汩汩流出鮮血來,小孩子無力地看向他踏不進的院門。

“爸爸……”

耳邊傳來中年婦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小涵!”

下一秒,雨停了。

麵前來了一輛人力的黃包車,車夫從頭到腳遮掩得嚴嚴實實。

時溪將那枚眼珠給他看。

隨後,她坐上黃包車。

少女盯著身後漸行漸遠的殯儀館大門,莫名的情緒在她胸腔內堵著。

想要壓下一起數百人葬身的礦難,單憑一個殯儀館老板做不到。

這背後,有更大的勢力在其中。

時溪低下頭去,那枚不屬於她的工牌背後,印著幾個大字。

神隕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