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被徹底關上之後,才隔絕了門外的聲音。
薑諾從來沒聽到過如此淒厲的孩童哭聲。
電梯在12樓停留了片刻後,又重新回到了一樓。
剛才的輪椅男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一輛移動擔架被幾個哭天喊地的人推了進來。
一起跟來的還有一名穿粉色護士服的小個子女人。
“都散開一些,散開一些,
請讓病人保持呼吸通暢。
電梯員請幫忙按下14層。”
女護士語速極快,看起來非常著急。
薑諾點點頭,按照她說的按下了14層。
“對了,這個給你,
我已經不用了,
要是你也用不著,就給其他需要的人吧。”
護士塞給了薑諾一小袋東西,那正是一包口罩。
“好,謝謝。”
薑諾收下口罩。
一隻冰冷的手突然從後方抓住了她。
是擔架上躺著的那名麵黃肌瘦的少女。
她看起來渾身都沒有了血色,身上散發著莫名潰爛的味道。
“醫生,我是不是沒救了?”
那少女用冰冷的手拉著薑諾問道。
這是把她當成醫生了?
薑諾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孩子一時想不開,
喝了農藥,還不跟我們大人說,
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
要不是她今天咳血,我們還不知道呢。”
一個同樣瘦弱的女人自稱是女孩媽媽,
她邊抹淚邊說道。
“你說說你,為啥想不開,
你不敢跟爸媽說,
為啥不跟姐姐說啊!”
同行而來的人有六七人,其中哭得最厲害的就是女孩的姐姐了。
她的身旁還有一個摟著她肩膀,麵色沉重的男人。
“翠雲別哭了,說不定小妹她還有救。”
男人安慰著哭泣的姐姐。
薑諾注意到,那隻拉著她的手在這時突然用力了起來。
她變得非常激動:
“我真的要死了嗎?
我真的要死了嗎?
可我明明不想死的,怎麽會,怎麽會?”
“你安靜一點,
小心毒素再擴散,
我們醫院一定會盡力醫治你的。”
護士終於又說話了。
似乎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女孩的手終於鬆開了。
而她也躺在擔架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家屬們又是一陣慌亂和大哭,在一片哭聲中,電梯終於到達了14樓。
14樓是消化科。
就在電梯門關上之後,薑諾注意到地上掉落了一張紙片。
【電梯裏不能有垃圾。】
那並不是一張規則,本著電梯裏不能有垃圾的規則,薑諾立刻將紙片撿了起來。
那紙片是一張皺皺巴巴的購物小票。
小票上隻有一件商品:千草枯。
按照電梯電子屏幕上顯示的日期和時間,這小票是五天前的。
千草枯就是農藥。
在剛才去14樓的幾人上電梯之前,薑諾很確定電梯地上並沒有這張小票。
也就是說這小票是剛才那幾人的誰掉落的。
女孩喝的農藥是誰買的?
是女孩自己,還是她周圍的其他人?
薑諾不得而知,她湊近小票聞了聞,小票上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
此時的電梯很快又運轉了起來。
是外麵有人按電梯了。
這一次電梯上行,停在了16層。
【請提醒在16層乘坐電梯的乘客戴好口罩。】
薑諾記得16層的規則。
電梯門被打開,門外是兩個男人。
他們一高一矮,麵色潮紅,像是喝醉了酒一樣,正勾肩搭背地說著什麽。
薑諾注意到。
16層外麵的標識牌上,寫著感染科三個字。
16層是感染科。
而進來的兩人。
都沒有戴口罩。
薑諾按著開門鍵,轉身對兩人說道:
“先生,請你們務必戴好口罩。”
兩人的談話被打斷,高個子男人不耐煩地回答道:
“戴什麽口罩?
我們隻是來探望病人而已,
還戴口罩?”
“是啊,我們都要坐電梯下去了,
別廢話了,快點關門。”
矮個子男人也說道。
薑諾搖搖頭:
“抱歉,如果你們堅持不戴口罩,
我是不會讓電梯下去的。”
她一直按著開門鍵。
在這期間她也看得到電梯外麵來來往往的人。
果然所有的人都戴著口罩。
“我們沒有口罩,
誰還會隨身攜帶口罩?”
高個子男人大聲喊道。
“我有。”
薑諾拿出了護士給的口罩,給兩人每人遞了一個。
“真拿你沒辦法,
有必要嗎?”
兩人罵罵咧咧的,但因為不戴口罩就不用運行電梯,最終還是戴上了薑諾遞來的口罩。
就在電梯即將關門的時候,又有兩人快速地走了進來。
那看起來像是一對母子。
女人的手上還端著一隻玻璃管。
玻璃管裏是滿滿一管的鮮血,沒有瓶塞。
男孩大概十一二歲的樣子,有些肥胖。
“請問檢驗科在幾樓?
我們要去檢驗科。”
女人問道。
母子兩人都戴著口罩,薑諾關上了電梯後回答道:
“檢驗科,是在三樓。”
“好好好,我們就去三樓,
就去三樓。”
女人說完,男孩又哭鬧起來:
“我要回家,媽媽我要回家……
嗚嗚嗚,我不要待在這裏,
我討厭醫生,我討厭所有的醫生,
我不要看病!!”
他邊哭邊大聲咳嗽著。
大概是咳出了血,有血跡順著他的口罩流了下來。
女人卻完全不理會男孩的哭鬧,低頭刷起了手機。
兩個被薑諾要求戴上口罩的男人依舊熟視無睹地聊著天。
電梯在9樓也停了下來。
是早上去打開的白大褂。
“哈嘍,我要下樓了,
你知道我在幾樓的,對吧?”
白大褂依舊健談,對薑諾說道。
“嗯,我知道,
已經有了的。”
薑諾指著亮起來的數字3說道。
“醫生,臭醫生……”
胖男孩陰沉地盯著白大褂,口中低聲喃喃著。
沒有人注意到他。
也沒有人注意到他拿過了女人手中的那管血液。
小男孩就站在薑諾的身後不遠位置。
因此薑諾聽到了身後越發沉重的呼吸聲。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在狹小的電梯裏突然響起。
小男孩又開始咳嗽了起來。
出於醫生的本能,白大褂扶住了他。
“咳咳……
嘿嘿嘿……”
小男孩抓住了白大褂的手,邊咳邊笑了起來。
“你沒事吧?”
白大褂關心地問道。
然而下一秒鍾,他就被潑濺了一身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