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與酒鬼師父沿著竹林裏的小路走了沒多久,爬過一個小山坡,地勢豁然開朗,一間很破舊的古祠堂赫然呈現在眼前,灰瓦灰牆,門檻上長滿了雜草,看來荒涼而破敗,就像雜草間露出頭的一塊破舊石頭。

“師父,這座祠堂年久失修,四下裏風雨無阻,破的不成樣子了,”淩雲略帶驚訝和不屑的說道。

“嗯,看起來的確很糟糕,”酒鬼師傅肯定道,“你瞧,連祠堂牌號都不見了,說不定是被我們的同行給渡劫劃走了。”

“師父,也不知這破祠堂供奉著誰連自己的祠堂牌號都看不住,不知祠堂裏的塑身還在不在,”淩雲大有祠堂中神仙法力不高塑身被人盜走的意思。

“臭小子,進去看看吧。”酒鬼師父說完,兩人便往祠堂裏走去。

淩雲踏步就要進入祠堂,卻發現酒鬼師父看著祠堂裏麵怔怔的出神,似乎回想起什麽往事,淩雲不禁問道,“師父,你先前雲遊四海化災劫難時來過這兒?”

酒鬼師父卻不答話,隻是歎了口氣,滿含滄桑和頹唐之意,眉目間說不出的失落,最後搖搖頭,用木棍挑開門檻上的雜草,伸手退開那門,不知是日子久了門板也到了暮年或是早就壞掉,輕輕一推,那門板竟自然而然地橫著倒向祠堂內,驚起好一陣烏煙塵土,酒鬼師父苦笑一聲,後退兩步,等塵土落定之後,才緩步走了進去。

淩雲緊緊跟著酒鬼師父進去,細細打量,四根赤紅的柱子撐起整座祠堂,一尊道人塑身正立對麵,八尺來高,眉目清秀,發髻高綰,雖然落得一身風塵仆仆,滿衣服的塵土,卻仍是說不出的英俊瀟灑,隻是握在手中的一柄拂塵被神馬人拿走了,隻插了一根竹棍在手上,以作替換,如此神君之人,卻拿著這麽一條破破爛爛的棍子,淩雲忍俊不禁,隻覺得荒唐的有趣,想到酒鬼師父整日一條紅玉仗子不離身邊,說實話,酒鬼師父走路靈便,根本用不著拐杖,就算用也用不著這麽金貴的,淩雲好幾次都想把酒鬼師父那根隨時準備教訓他的棍子當掉,隻可惜那根棍子離開酒鬼師父三丈,便會自行飛回,倒是氣死人也,想到這兒,看看酒鬼師父,興趣更加盎然了,一邊笑著,一邊說道,“師父,這人很像你呢?”

酒鬼師父一棍子打在淩雲的屁股上,“像你個頭,你酒鬼父會連自己的祠堂牌號都看不住嗎?”

“那可不一定,你喝醉的時候,啥東西都會被丟,不,被同行的猴子偷走。說不定這老道士也是個酒鬼,喝醉酒醉生夢死門牌才被別人拿走的。”淩雲調侃道。

酒鬼師父這次卻沒往常的那麽生氣,反倒怔怔地看著那塑像道,“這道士老嗎?”

說完也不等淩雲回答,便收拾柴垛堆在一邊坐了,拔開酒瓶的木塞,咣當咣當的喝起來,眉宇間說不出的落寞。

三月落花流水,七月草枯地黃,即使淪落天涯,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淩雲不喜歡喝酒的,他偷偷喝過,隻可惜並沒酒鬼師父說的那麽香,哪有雲深大陸南邊萊羅山裏的大頭魚好吃,從此淩雲便很少幾乎沒有喝過酒。

現在酒鬼師父又變得如此落寞了,淩雲很不解,為什麽師父今天見了這個老道士,變得更傷心了,反正淩雲看來,道士不管年輕若何都是老道士。

淩雲看看酒鬼師父知道酒鬼師父又要一個人喝悶酒了,喝的酩酊大醉,躺下去睡的一無所知,可他不知道他睡著後哭過呢,不過淩雲從沒提起過。

淩雲知趣的走出祠堂收拾柴火,待收拾的差不多了,抬頭看天時,烏雲已經黑壓壓地壓下來了,雲層深處不時傳來隱隱的雷聲,似乎預示著一場傾盆的大雨的蒞臨。

深夜。

黃豆般大的雨點叢蒼穹靜靜的飄落,被風席卷著砸向大地,殺殺的雨聲像是不知趣的鼓手,敲著索然無味一成不變的音調。

一座火光明滅不定的小祠堂災空****的空地上獨自靜坐,在風雨飄搖的夜晚顯得局促不安,不時劈開在雲霆深處的閃電照的小祠堂破舊的麵孔忽明忽暗。

淩雲被不知禮數登堂如祠的雷聲和閃電驚醒,輾轉反側於酒鬼師父震天動地的鼾聲,終於無奈的站起來走到祠堂門前,看著意猶未盡的暴雨在深不見底的黑夜裏肆掠狂暴。

淩雲伸出手從懷裏拿出那塊碧澄澄的光滑玉佩,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騰空欲飛的祥龍玉佩,出神地看著,半晌後,又攥緊在手中。

攥地緊緊的,緊緊的,一絲一毫也不鬆動。

他的眼中,火熱的目光,滾燙如岩漿。

一會兒,他才抬眼看向屋外幽深黑暗的天空,冷雨如注,淒涼蕭索,隻覺在這淒冷孤獨的夜

裏,自己也如那漂泊無根的雨點,分外寂寞和落魄。

屋外的冷風夾雜著冰涼的雨點灌進來,把那玉佩上紅色的穗條,吹動著朝天亂舞,似乎掙紮著,要逃離什麽,淩雲怔住了,睜大眼睛看著,忽然手一擲,將那玉佩扔了出去。

是想要自由嗎?

那玉佩沿著一個漂亮的滑翔的弧度,飛過冰冷的空氣,好像一瞬間得到了自由,興奮地呼嘯著,衝向夢想和生命的巔峰。

淩雲的瞳孔裏再次灼燒起來大片的火焰。

可是,下一秒,他眼中的火焰熄滅了,那玉佩笨重地磕在了地上,連蹦都沒蹦一下,就埋在了塵土裏。

紅色的絲條無助地顫抖著,像是無法逃脫那隻攥住命運的手,隻能淒涼落幕。

淩雲撿起那枚玉佩,小心地擦幹淨,輕輕地歎了口氣,然後轉身向草垛走去。

就在這時,淩雲轉頭的一刹那,一道閃電豁亮與消逝的間隙,一個單薄纖弱的女孩子身影刻進了淩雲的瞳孔裏。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十六七歲,正當韶華,從十幾丈遠的地方,奔跑進了祠堂,頭發濕漉漉的,麵色蒼白的失去血色,一跑進來,二話不說,便躲在了老道士塑像的後麵,隻不過在貓進去的時候,給淩雲使了個眼色,做了一個拜托的手勢,淩雲看著那一閃而過躲進老道士塑身後麵的清澈眸子,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便聽到了祠堂外十幾丈遠的地方傳來的得得的馬蹄聲。

淩雲回過頭去看時,三四十隻黑色的影子在光亮的雨點中奔來,馬蹄濺起飛泥,馬上的人衣袍翻動,才眨眼的功夫,已經奔到祠堂前,淩雲大感不妙,側身打算躲進黑暗之中,隻見閃電中一條紅光一閃,一身呼嘯之聲,一支不知神馬的東西便從頭頂飛過去了。

淩雲回頭向祠堂內看去,一隻紅色的短箭正中老道士塑身下麵的要命之處,短箭上的紅條還在顫動,可老道士的塑身依舊氣定神閑,倨傲的看著遠方,仿佛那一隻短箭射在別人要害上,淩雲心中暗叫著不好,要斷子絕孫啊,緩緩轉過身來。

淩雲轉過頭來,一看之下,心不由往下一沉,三四十條黑衣大漢舞著長刀站在麵前十幾米遠的地方,為首的一個麵龐粗野,渾身肌肉,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散發著一個指頭便將你碾死的威武氣魄,沉聲問道:“小兄弟,看見一個小姑娘麽?”

淩雲想到剛才那個柔弱不可尤物雙眸清澈的女孩子,再看看眼前氣勢洶洶如狼似虎的眾惡盜,連忙搖了搖頭,打了一個機靈道:“小姑娘沒有看見,倒是見一個小黑影朝那邊跑去了,我還叫那黑影過來遮風避雨,誰知那黑影發了瘋似的跑,充耳不聞,逃命一般地朝那邊竄去了,我還以為見到鬼了啦,”淩雲做了一個踩了狗屎一般倒黴的表情道,“大爺你絕對想不到,我當時多麽吃驚,嚇了我一大跳。”

虎背大漢的旁邊一個臉上扯了一道刀疤的大漢勒了勒馬韁,威脅道:“小子,你可莫騙我們,要是被我們發現了,小心你人頭落地。”

淩雲連忙著裝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說道:“不會,絕對不會,大爺,你說我三更半夜見到這種邪門妖道之事,還能騙你嗎?您看您這威風,我要是說半個慌字,早嚇得尿了褲子。”

淩雲心想世上哪有半個字,更別談半個謊字。

那刀疤大漢聽完雖不致深信不疑,但眼見這小子巴結討好自己,給足自己的威風,也信了幾分,聽完斜眼瞧了一眼虎背大漢旁邊的一個繃著黑布條的獨眼龍,大有驕傲之氣,那獨眼龍卻不理刀疤大漢,拱手道:“大哥,此事重大,我們凡事還是小心為妙。”

刀疤不耐煩了,向虎背大漢不屑道:“大哥,我看二哥沒膽了,幹什麽跟娘們似的。”

虎背大漢揚了揚手阻止了對話,腦海中大概也對此很反感,皺了皺眉,轉身對群盜大聲說道:“兄弟們,我們翻江三十六盜今天居然被一個小丫頭耍了,一定要把要把麵子爭回來,說出去還怎麽立足,走,我們去那邊。”

眾盜隨著虎背大漢馬鞭一指,箭一般的衝了出去。

淩雲看著眾盜很快消失在雨幕中,大大舒了口氣,有意無意的向遠處看了看,忽然發現一條黑影從半空向群盜方向追去,大概眼花了吧,淩雲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來,剛轉過身來,不由嚇了一跳,那個女孩子秀發濕漉漉的,一雙眸子清澈若水,狠狠地瞪過來,一張緊閉著的櫻唇暗示著她非常生氣,後果很嚴重。

淩雲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如此近的接近一個女孩子,甚至感覺到她呼出的幽蘭之氣和迷人體香,淩雲感覺局促不安,淩雲看著她那雙燃燒著兩團怒火火焰的眼睛,緊張地問道

:“你要幹嘛?”

那女孩子卻不答,狠狠地看了一會,直到淩雲覺得背後發毛的時候,才張開緊閉的嘴唇道:“你才瘋子般的趕著去投胎呢,你才是投胎鬼?”

淩雲這才明白,原來生命在否,對眼前的女孩子並不攸關重要,反倒一句投胎鬼會把她氣的跳出來不管不顧,想到這些,淩雲一邊坐下來一邊說道:“是行了吧,救你一命倒是我天大的錯了。”

那女孩子聽到這話,也似乎才明白過來剛才說話過分了,便軟下話來道:“不管怎麽說,還是謝謝你啦,咦,你叫什麽名字啊?”

淩雲見她說話不那麽衝了,便順水推道:“謝就不必了,告訴你我名字也無妨。”

淩雲還沒說完,那女孩子搶先道:“我姓蕭,單名一個玉字,是蜀山仙派第二十七代凝神境中階弟子,我先告訴你,你可要記住了。”

淩雲看著蕭玉白皙的麵龐,眸子清澈的宛如一對黑色的貓兒眼,心中歎道:“這名字果真取的恰當,”點了點頭道,“我叫淩雲,至於姓嗎,至今下落不明,待日後我找到了,再告訴你。”

蕭玉聽他這樣說,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道:“那好,日後你找到了,一定記得告訴我,隻認半個人,可不怎麽有趣。”

淩雲心中覺得些許愉快,忽然問道:“蕭玉妹妹,你說你是蜀山仙派弟子,是不是會禦劍而飛的那個蜀山派?”

蕭玉見他一臉期待,便說道:“蜀山鍾靈毓秀,向來是求仙問道之地,蜀山之巔隻有一個門派,那就是我所在的蜀山仙派了。”

淩雲一下就明白過來,興趣大增,睡意全無,忙問道:“既然你也是蜀山弟子,你是不是會禦劍而飛啊,在雲端遨遊是不是很爽快啊,要是大夏天烈日炎炎,到天空兜風也很不錯呐。”

蕭玉聽淩雲一臉羨慕陶醉地說著,滿是驕傲歡喜之色,剛想說什麽,卻被淩雲打斷了,隻聽淩雲喃喃著低聲說道:“你應該不會,對,應該不會。”

蕭玉剛剛紅暈了些的臉頰氣的蒼白,問道:“為什麽我不會,你又沒見到。”

淩雲看著蕭玉氣的發白的臉頰,不解地說道:“要是你會飛,怎麽會逃到這兒來,那群怪盜雖然可怕,但對你來說應該不是問題,難道。。。”

蕭玉緊接著追問道:“什麽?”

淩雲支吾了半晌,才小心說道:“怕雷劈。”

蕭玉哼了一聲,道:“你才怕雷劈呢,我是。。。”

淩雲斷冰切雪地截斷道:“什麽?”

蕭玉答道:“我。。”

淩雲道:“少不經事,見強盜,心中害怕,忽然忘了。”

蕭玉惱道:“我中了蜈蚣精的道了,臭蜈蚣,下次讓我逮到,非把你切成幾十塊,大火燉了喝蜈蚣湯。”

淩雲看蕭玉惱怒地緊咬貝齒,像是要把自己大火燉了似的,連忙道:“好了,我相信你了。”

蕭玉微笑道:“那就好。”

淩雲看她翻臉比翻書都快,情緒變化收放自如,心中暗暗驚奇,接著說道:“那你是會禦劍了。”

蕭玉笑道:“那是當然,不過不是所有蜀山弟子都能禦劍九州的,凝氣境的隻是吐納,練習周身氣息的自由運轉,凝神界中階的就可以禦劍而飛了,我也剛剛學會禦劍不久,不過去哪都很方便的,凝元境的就厲害了,可以七日不飲水吃飯,依舊如故,六位師叔是就是凝元境高階的,掌門人是凝元境之上的天地境低階,可以預測宿命,據說中階是很難突破的,能夠超越生死之數,一千八百年從未出現過,更別說天地界之上的探仙境,那可是神話了,練成後可以遨遊九天,飛身入仙,出三界之外。”

淩雲木訥的問道:“出三界之外。”

蕭玉道:“恩,就是說可以改變自己的宿命。”

淩雲聽到宿命,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隨即問道:“你聽說過逍遙古劍嗎?”

蕭玉皺了皺眉,問道:“你聽誰說的?現實中不會有這種東西的,逍遙古劍可是比探仙境還神話的神話呢。”

淩雲頓時覺得意興闌珊,可不願承認逍遙古劍的不存在,說道:“我師父說逍遙古劍是存在的,隻是千百年來,沒人找到罷了。”

蕭玉納悶道:“你師父?”

淩雲指了指躺在草甸上鼾聲大作的酒鬼師父,道:“你瞧,那不是。”

蕭玉看了一眼,忽然咯咯笑道:“我還以為你養了一頭小豬呢。”

蕭玉剛說完,得得的馬蹄聲便又響了起來,這次聽來,卻是極其地快和憤怒,淩雲看看蕭玉,蕭玉看看淩雲,均覺大事不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