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怎麽也想不通一個大活人怎就在他手中憑空消失了,是死了?升天了?
眼見夕陽西斜,他回了城中住所。
他一路出神,冷不防一個東西重重撞進懷裏,他險些栽翻在地,正要嗬斥,一抬頭隻覺濃重的酒氣熏得他直欲作嘔。
一個癱如爛泥、滿麵紅光的醉鬼撲在他身上。他一臉厭惡將那人推開,使勁拍打自己的衣衫。
“不長眼的東西,撞到小爺身上,好生晦氣!”他忍不住怒罵酒鬼,卻沒防備推那酒鬼的女子從他身旁一掠而過。
他走出幾步才驚覺不對,一摸胸口,原本那沉甸甸、硬邦邦的幾錠元寶哪去了,總不成是自己長腳撒丫子跑了?
他見那酒鬼還沒走遠,大步上前揪住他喝問:“竟敢偷到小爺身上,銀子還來!”
那酒鬼被他一通猛搖,晃得險些連隔夜飯吐出來,嘴裏隻是含混不清地囈語。
他正與酒鬼拉扯不清,忽聽得幾聲嬌笑,不遠處一個身著鵝黃衣衫的少女正含笑望著他,笑容裏盡是嘲弄。
鵝黃少女容顏姣好,眉間一點紅妝格外鮮豔,展顏笑時,更是美目流盼,櫻唇如花。她雙眸彎彎,嘴角**漾的笑容透著狡黠。她從袖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布包,往空中拋了幾下,感覺分量頗足,不禁歡喜,將布包揣到懷裏,還歪著頭向少年眨了眨眼以示挑釁,飛也似的逃了。
少年大呼上當,撇了酒鬼便去抓那女蟊賊。
鵝黃少女見他氣勢洶洶追來,脆笑道:“蠢材!”腳下不頓,步履生風。
少年踏步如飛,一邊大喊:“小蟊賊,給我站住!”
少女樂道:“真是個呆子!還要大張旗鼓提醒別人逃跑。”她回頭喊道:“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我才沒你那麽蠢!”
少女左竄右跳,靈巧得很,幾下便鑽進了一個偏僻小巷不見蹤影。少年急追了過去,見是個死胡同,不禁失笑道:“慌不擇路了吧,看你這條泥鰍還往哪鑽!”
忽覺腦後寒風勁襲!他下意識反撩一掌,抓住根手腕粗細的木棍,順勢往前一帶,使一招小擒拿手“金絲纏腕”將來人右臂反扭至身後。
少年將那人製住,正是那小賊,她此刻雖被鉗住,卻不老實,仍奮力掙紮,“哎呦,你鬆開!疼死了,光天化日欺負良家少女!”
“你這小賊倒有理了,小爺我掙來這幾錠花銀還沒捂熱,就進了你的腰包,你坐享其成忒也便宜。”
鵝黃少女粲然一笑,“公子您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濃眉大眼,春光滿麵,一看就是大富大貴相!您就可憐可憐我們這些窮人吧,就當大慈大悲救苦救難,不是有句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佛塔嘛。”
“也罷,小爺大慈大悲饒你一遭,銀子還來,便不送你去官府了。”
少女眼珠子咕嚕嚕一轉,突然大喊:“救命啊!搶劫了!非禮了!劫財劫色的……”
少年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真被她招來了人,自己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他皺眉,“大姐,你哪有什麽色?也值得劫!真是理不直氣還壯。”他搖頭歎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賊?我便不客氣了。”
少年將她抄起,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提她雙足,頭向下使勁抖了幾抖,隻見掉了一地零碎東西,全是些珠翠絲絹之類的小玩意兒,想必都是她順手牽羊得來。不過除了他那一包銀子,其餘的倒不值幾何。
少年正待將她放下,突然又從她懷中滾落一物,令他麵色陡變。
從她身上掉出的居然是個金鑲玉的環子,若隻是個普通的金玉環倒也罷了,偏偏這金玉環是稀世之寶!
那金色的是雕刻極為生動的幾朵海棠,每一瓣都栩栩如生,連花蕊都十分精巧細致;玉也是上乘的墨玉,晶瑩剔透,細膩清潤,散發著淡綠色光澤。無論材質和雕工,均屬上乘,價值連城。
但若隻是個價值連城的金玉環倒也罷了,偏偏這個金玉環還是他的寶貝!
少年怒道:“這可是小爺的**!小蟊賊下手忒狠,連家底都給抄了。若丟了此物,我回去還不得被扒了皮!”他恨恨地將鵝黃少女甩在一旁,一把抓過金玉環和那包銀子道:“天子腳下也敢行這等勾當,還是個無道之盜,豈能輕饒你!”
鵝黃少女直直盯著他手中的金玉環,猛地撲將上來就搶。少年早有防備,讓她撲了個空。
少女又急又怒,喊道:“光天化日,你明搶我一個弱女子,好不要臉!”
少年怒極反笑,“你還倒打一耙!這贓物明明就在我手中,休想抵賴。信不信小爺立時便讓你下大獄,將牢底坐穿。”
鵝黃少女一雙墨色瞳子滴溜溜打個轉,立即嬌軀一軟,撲過去軟綿綿抱住他的腿,作出一副嬌嬌怯怯模樣,似雨打梨花,捏著嗓子細聲道:“大爺,人家知錯了,求您饒恕一回。這東西比人家的性命還重要,沒了它小女子可真活不成了。大爺,一看您就是個肚子裏能劃船的,不會同一介小女子過不去的。”
少年聽她這矯揉的腔調早起了一身雞皮栗子,又忍不住有幾分好笑,反問:“肚子裏能劃船?你瞧我有這般肥?”
少女繼續拿腔拿調說道:“不是不是,大爺您是天上地下獨此一家,英俊瀟灑,風流翩翩,道貌岸然,憐香……竊玉……”
少年見勢不妙,急忙打住,還沒兩句就將他判作竊玉偷香的采花大盜了,再讓她說下去還指不定成什麽了。
不過被她這一番胡攪,他的氣早已消了,又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不忍道:“罷了,銀子就與了你。可這金玉環是父……父親給我的,你可休想賴走。”
少女霍地起身,憤憤道:“你也太不講理了!睜著眼睛說瞎話,這環子分明是我的,我是個命苦的人,一生下來就被棄了,爹不疼娘不要,隻帶了這麽件寶貝,是我唯一的念想。”
少年十分警惕地將她瞪著,冷聲道:“別不識好歹,再要耍賴,立時扭送你到官府去。”
鵝黃少女聞言,雙手抹淚,嗷嗷大哭起來,“想我孤苦伶仃,吃不飽穿不暖,風裏來雨裏去,冷冷清清,淒淒慘慘。”她捂著臉,從手指縫裏偷瞧一瞧他的臉色,繼續哭訴:“還碰上你這沒天良的,蠻不講理、攔路打劫、見色起意、謀財害命……”
見她轉眼之間又給他羅織了一大堆罪名,少年駁道:“少給我潑髒水!你縱是說破大天,這東西也不會平白變作你的。”
鵝黃少女低聲斥了句:“臭無賴!好沒道理來冤枉我。你若真有這麽個東西,自己瞧瞧不就清楚了。”
少年見她說得篤定,當即探手往懷中胡**去,隨即整個人都呆住了,“怎會?”
趁他一分神的空當,少女閃電般搶過他手中的金玉環和那包銀子,飛快逃了。
他緩緩從懷中掏出一隻一模一樣的環子,神思迷茫:“另一隻金玉環當年佩在才出世的她身上。難道真是她?她竟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