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鼠

我不屑一顧:“等著你,你能怎麽樣?”

整整一下午,我都看見阿進在和他的小嘍囉們低聲說話。具體說的什麽,用腳指頭都能想到,肯定是怎麽對付我。

雖然知道他們要有小動作。但我還是無動於衷。一來,我仗著比他們大,一個人可以打十個。二來,我是孤兒,而且四處去別人家吃飯。同學們都煩我煩的要命,我就是想找幫手也找不到。

等晚上放學的時候。阿進領著全班同學把我堵到校門外的一條胡同裏。

我沒想到他能找來這麽多人,連平時文文靜靜的女同學也來加油助威。

原來阿進許諾,隻要到現場的都能得到一塊奶糖。所以全班同學都來了。

我想我再勇猛也沒辦法連揍三十幾個人。於是腳底抹油就往巷子裏邊跑。書包扔地上也不要了。這是我作為一個孤兒的人生哲學:我程大力什麽都沒有,隻有這條命是自己的。

阿進則帶著人咋咋呼呼在後邊追。我跑得飛快,很快就發現巷子的另一頭居然沒有人,連個攔截的都沒有。

我大罵阿進白癡。你堵我就算了,你倒是找個死胡同啊。你找個活胡同也就算了,你倒是在另一頭安排幾個人啊。你可是帶著全班同學啊……我程大力居然被你這種笨蛋追著跑,也真是悲哀。

轉眼我就跑出胡同,扭頭向後一看。阿進單槍匹馬追的不亦樂乎,離我最近,而他的那些跟班的被他遠遠甩在後邊。

我心說你這是找死,於是迎頭向他跑去。

阿進正得意洋洋,趕鴨子一般追我。突然見我跑回來了,一時沒明白怎麽回事。不等他明白我就跑到他跟前了,抬腳照他小肚子上就是一腳。阿進被我踹得翻到在地,向後滾了幾滾。

我見遠遠地幾個同學跑來,一副救駕來遲的模樣。我不敢耽擱。一溜煙逃走了。

家是不能回了,一進門就被堵住。我盡撿著空曠的地方跑。跑著跑著就出了村,跑到那條河邊。

我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彎著腰喘粗氣。同學們遠遠地跑來,也是上氣不接下氣。我粗略的數了數,三十六個人,一個都不少。

他媽的,看來奶糖的**還真大。這些人追著我跑了半個村子,居然一個掉隊的都沒有。

我自小是在野地裏玩慣了,本來可以鳧水逃走。但是前兩天這河裏剛淹死一個孩子。聽說晚上水鬼要找替身。

我看看遠遠地太陽正要落山,膽子再大也不敢下水。鬼對於孩子的恐懼遠勝於群毆。

於是我打定主意,和阿進拚了。

我深呼吸了幾口氣。突然暴喝一聲。就衝向那三十六個男男女女組成的大軍。

本以為我會被一群人層層圍裹。然後給揍個臭死。

誰知到我剛衝過去,就有一半人哄得一聲逃走了。看來,奶糖再**也不如我的拳頭好使。

我心中好笑,揪過一個反應慢的來,兩手抓著他的脖子,腳上一使勁就把他絆倒在地。阿進見勢頭不好,忙扯著脖子大叫:“誰打程大力一下,老子就請他吃一塊奶糖,打兩下就吃兩塊,打多少下就吃多少塊。”

我心說照這麽算我也太值錢了。如果我也有資格參加到揍我的大軍中來,我都忍不住要打我自己幾下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些人開始向我衝過來,在被我撂倒之前爭取在我身上打幾拳。即使倒在地上了,仍然要對阿進大喊:“阿進,我剛才打了兩下,給我記上。”

本來這些人的戰鬥力就是渣渣,我一時也沒什麽好怕的。可惜不知道哪個聰明人發明了用石頭扔。

於是戰鬥圈突然擴大,我被bi到河邊。我的同窗們,個個拿石頭扔我。阿進倒背著手站在一邊計數。

我看見河邊有一片樹林,想跑過去避一避。沒想到剛跑到中途,就被漫天的石頭砸個正著。腦袋破了一個大口子,血瞬間就流下來了。

我的頭突然吃痛。緊接著眼冒金星。然後栽倒在地。

同學們個個目瞪口呆。看見我腦袋上的血流了一大片,匆匆把自己的奶糖數向阿進交代了一遍就一哄而散。

整個世界頓時靜下來了。我躺在河岸上,以為所有人都走了。

誰知道阿進和他的三個死黨走過來。用樹枝把我捆住。

我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根本沒有辦法反抗。他們四個又用一大塊黑布把我蒙上。我在裏麵瞬間覺得整個世界都黑了。

阿進指揮者其餘三個人,要把我推進河裏喂水鬼。

可能是這幾個人跑累了,手腳發軟。也可能是他們不敢。總之抬我的幾個人試了幾次,始終沒把我抬起來,亂紛紛得說:“太重了,抬不動啊。”

然後聽見阿進說:“算了,走吧走吧,一會水鬼就爬上來吃他了。這塊布從喪棚上拆下來的,水鬼最喜歡了。”

他們走了。我在黑布裏裹著,嚇得瑟瑟發抖。

我覺得我被困到一個黑牢裏。周圍全是孤魂野鬼。我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隻是心跳聲也大得嚇人。我怕水鬼聽見我的心跳來找我,於是想拿手捂著胸口。可我的胳膊被反綁在身後,根本動不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麵傳來一個女人嚶嚶的哭聲。淒慘無比。大半夜的,在河邊,哭成這樣,不是鬼是什麽?

我嚇得頭皮都麻了。正在求菩薩保佑,千萬別發現我。

哪知道外麵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那個鬼分明是向我走過來了。我猛然想起阿進的話:“這塊布是從喪棚上拆下來的,水鬼最喜歡了。”

我再也控製不住,淋淋漓漓得尿出來了。

後來,我聽見頭頂上那塊布正在嘩嘩作響。顯然,水鬼正在撓那塊布。我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我好好得躺在自己家。若不是腦袋上的傷口包紮好了,我還以為是一場夢。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那晚是怎麽回事。難道水鬼把我送回來的?

我講完這個故事。心有餘悸得咽了口吐沫:“現在這個老鼠洞,和當年的一切都太像了。都是漆黑一片,讓人感到絕望。”

對麵傳來桃花恍然大悟的聲音:“怪不得你那麽討厭阿進,原來還有這麽一段恩怨。”

我尷尬得嗯了一聲。

桃花又說:“如果讓姑姑知道你把她當成了水鬼,你就慘了。”

我打吃一驚:“你說,那個人是八嬸?”

桃花說:“是啊,姑姑的兒子是在河裏淹死的,而且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那天晚上是他的頭七。姑姑去河邊燒紙。看見大樹上裹著前兩天給兒子出喪用的黑布。還以為是兒子還魂。等揭開一看,原來是你躺在樹洞裏。姑姑失望得很,當時就想返身回去。但是見你腦袋一直流血,就給你包紮好了。然後把你送回去了。第二天姑姑越想越不放心,於是把你叫過來,讓你跟著她吃了幾天飯。”

我說:“原來是這麽回事。我還奇怪呢。怎麽八嬸突然讓我去她家吃飯。以前淨見她在老麻頭家門口罵街了。那頓飯吃得特害怕。”

我和桃花在鼠洞裏蜷縮著聊起往事來。好像把被困在這裏的事忘了一樣。

過了一會,我的肚子咕咕叫起來。我問桃花:“你確定我是真的了沒。”

桃花瞅了我兩眼:“確定了,你是如假包換的程大力。”

我說:“你那蛇牙項鏈估計也是個神器,不如用它紮我一下,看看能不能破了這個幻覺。”

桃花有些猶豫:“我怎麽覺得不大靠譜?”

我催她:“別猶豫了。來吧。一會老鼠們上來了,想紮也沒時間了。”

於是桃花拿著一顆蛇牙,向我肩膀刺過來。突然我想起來什麽,忙對桃花說:“等一下……”

話還沒說完,桃花的蛇牙已然刺進去了。

我埋怨桃花說:“你怎麽不等我說完就紮啊,這蛇不是毒蛇吧,別紮我一下我再中毒了。”

桃花一臉不耐煩:“你怎麽這麽羅嗦。要是有毒我戴這麽久早死了。催我紮的也是你,不讓紮的也是你。你紮到半截停住試試。”

我打斷桃花的喋喋不休:“好了好了,咱們趕快想辦法走吧。”

桃花像看試驗品似的看著我:“怎麽樣?有感覺沒?”

我摸著生疼的胳膊:“再走一圈試試。不過不好說,我是沒感覺。”

桃花也歎了口氣:“哎,死馬當活馬醫吧。”

我倆又一頭鑽到最左邊的洞口。

其實不用走這一遍,我們也知道這不是幻覺。因為周圍的一切根本沒有任何變化。

在洞裏爬了一會,我對桃花說:“快到了。”

桃花也點點頭:“估計就是這了。”

話音剛落。便有一個聲音傳到耳朵裏來,仍然是那聲陰慘慘的:“嘿嘿。”

我大聲罵道:“誰他媽在那笑,有本事給老子滾出來。”

一片寂靜,沒有任何聲音。

桃花推了推我,走吧。

我們正要走,又是一聲陰慘慘的冷笑:“嘿嘿。”

這次我聽清楚了,這聲音是從我們左邊的土牆上傳出來的。我心中怒火中燒,心說在這老鼠洞裏怎麽也是困死,倒不如轟轟烈烈得打上一場。

想到這裏,我上身頂住背後的鼠洞,抬起右腳,腿上發力,用盡平生之力,使勁向左邊的土牆上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