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聽就知曉了,九姑子這是要跟柏祖打擂台。

此時的大漢朝,某些稱謂還頗為古老,諸如,公婆稱舅姑,父親母親稱君父君母,伯父伯母稱世父世母,嫂稱姒婦,弟妹稱娣婦,姊稱女兄,妹稱女弟等等,不一而足。當然,若是一般庶民百姓人家,是不這麽講究的,比如爹娘兄嫂,哥哥弟弟姊姊妹妹的,一通親熱地喚著。

但作為最重禮儀規範的西平侯柏厥的孫子女,又身為宗家外戚一族,柏厥就常常告誡他們或她們,一定要嚴守上層社會的禮儀規範,尤其在稱呼上不能亂了分寸,丟了他當年以禮經射策甲科高第為郎的五經博士之臉麵。

所以,方才柏祖便引用了柏厥之語,說,君子子言必行行必果,要言而有信。其實柏祖的意思,重點不在君子子這個稱謂上,而是暗指,柏徵言而無信,去而不返,棄眾人於柏壽堂上,為他這個西平侯得意的四子,南陽太守的接風洗塵宴而不顧,是個言行不一之人。

而玉玨,恰恰抓住了前者,也以君子子相對應的女子子自稱,針鋒相對地劍指庶弟柏祖。

君子子女子子,隻不過是官方書麵語言,其實就是簡單的男子和女子稱謂,一如女兄女弟的沒什麽大不了。可此刻被九姑子提溜了出來,就顯得意義非凡起來,玉玨的意思,明顯是暗諷柏祖不夠君子子的年齡,當不得君子子的稱謂。

玉玨這麽旗幟鮮明地針對柏祖,顯然是為君父掙臉麵。柏徵便欣慰地深深看著九姑子,頜首道:“玨兒起身吧!嗯,好,到底是我柏氏的大家貴女,儀態端方,賢淑有禮,嗯,好!等下大車裏有禮物給玨兒。”誇讚之意溢於言表。

“女子子玉玨多謝君父大人!”玉玨說完,便儀態端莊地起了身,退回至原處。卻於走過柏祖麵前時,下頜止不住地高高揚起,同時又甩給柏祖一個斜睨的眼神。

竟然這樣!順著他的意就有禮物可得,不順著他,就連聲指責,還抱怨起旁

人來,半點沒有為人父的自覺!

玉洛冷眼瞧著柏徵,暗自腹誹:這具身子的生父當真夠可以的,臉皮還真厚!

遂對柏徵起了不敬之意,眼神裏便不自然地流露了出來。

原本小姑子這方給柏徵見禮,若論嫡庶的話,該當嫡女玉洛先行,可玉玨搶了先,順序便顛倒了。而此時的玉洛,正自暗誹不已,竟沒能立即上前給柏徵行叩拜大禮。

一時間,場麵就有些冷清……

靜候著下一位小姑子的柏徵,等了半晌也未見動靜,便眼神不善地睃了下八姑子和六姑子。

侍立這一側的順序,先是柏超、柏祖兩位郎君,接著是按照年齡齒序排列的六姑子玉陌,八姑子玉洛,和九姑子玉玨。若論齒序的話,該當六姑子玉陌先行,可現下無論從嫡庶,還是齒序的排位,怎麽也輪不到首發出場的玉玨,卻當先出列,這便有些……混亂了。

此時,若玉洛上前行禮,亂了嫡庶順序;若玉陌上前行禮,又亂了年齡齒序。所以,六姑子玉陌也不知是否該當上前,便也如八姑子般,怔愣在了原地。

麵對著如此這般的冷場,和由此引起柏徵的不滿,四夫人柯氏卻是樂見其成的。因為,無論是六姑子還是八姑子,任誰不得柏徵的歡心,都會凸顯出她的嫡女玉玨來。至於玉玨亂了順序,也不會有傷大雅的。

隻不過是先後而已,作為君父的柏徵,豈會當真挑剔?何況玉玨總歸是他嫡親的嫡女……

柯氏便依舊肅穆著一張臉,絲毫沒有開口提點,同樣尊稱她為君母的兩位小姑子之意。

而一旁的田氏,隻有急得抓耳撓腮卻又無法出聲的份兒。她身為妾室庶母,根本沒有資格,在這時開口提示六姑子。是以,臉色好似便秘般,異常的憋悶。

平日裏,原本與玉洛來往親密的柏祖,此刻正兀自垂首,一臉的替母不值跟惋惜。

柏超隔著柏祖和玉陌兩人,自是無法

向玉洛打眼色,隻有幹著急!

傅母侯氏不愧為是柯氏的貼身忠仆,見此情形,也一動未動地恭立著,形如影壁。隻滾動的眼皮,暴露了她此刻活泛的心思。

這一下,夠得上出聲提點的人,皆默然無語,場麵就愈發冷清起來,倒顯出僵持的意味來……

而本該享受禮見叩拜的柏徵,卻也不好開口言明,要玉陌或是玉洛上前給他行禮。

便隻有又睃了眼六姑子和八姑子。

終歸是田氏的使眼色,令六姑子醒過神來,當即便緊走幾步,跪倒在蒲團之上,給柏徵行了稽首大禮。

也不知是六姑子見機行事得快,贏得了他的好感,還是出於一視同仁的考量,柏徵輕舒了一口氣的同時,也道了句“等下大車裏有禮物給陌兒”。

聞言,田氏的神情終是鬆弛了下來,禁不住亦輕舒了一口氣。

玉陌謝恩退下後,就剩玉洛一人了。折騰了這許久,玉洛再是不走心,也注意到了方才的冷場。

當下上前,行至蒲團前,給柏徵行禮。

行禮時,還暗暗寬慰自己,她這是替死去的柏玉洛給柏徵叩頭,並非自己的本意。

自這具身子的生父映入眼簾開始,玉洛對其一係列的行為舉止,當真半點也看不上。所以,跪拜起來也無真心,隻當全了原主柏玉洛的孝心。

要不怎麽說心有靈犀一點通呐!血緣這根紐帶當真神奇,玉洛的心思像是被柏徵窺見般,麵對玉洛的叩拜,柏徵也毫無好臉色,竟然還輕哼了一聲。

心中忍不住暗忖:到底呆傻,連個先後順序也瞧不出,身為嫡女,倒讓庶女占了先!

等下大車裏有禮物送的話,便卡在了嗓子眼。

玉洛本也沒有期望這個便宜生父,能給自己什麽禮物,行禮畢,便欲起身,回歸原地。

就在她將起還未起身之際,一直板著臉的柯氏,卻開了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