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納曹氏,二郎主柏商曾傳出過一個經典的段子。
小妻曹氏,頗有姿色,為太學生曹毅之獨女。曹毅十八入太學,累年射策不中,一直留學於太學,盤桓不去,致使其妻貧病而死,曹氏賣身葬母,柏商便隻花了下葬曹氏之母的五千錢,就將曹氏納回。
事後,柏商常常暗喜,對夫人宋氏說是一樁好貨殖。宋氏氣恨不已,反譏他道,哪一個納的不是好貨殖?
意思是指他納蘇氏卻花了五十金之事。
柏商不知就裏,還道宋氏讚同自己的說法,眯縫著眼睛連連稱是。
自此,但凡有利可圖的買賣,柏商總會說上一句“一樁好貨殖”,漸漸地,一樁好貨殖便成了柏商的口頭禪,柏塢人人皆知。
而小妻曹氏,其時的嫁妝,隻有疏裳布被竹笥木屐而已,總價也超不過二千錢去,與此大漢朝的小農諸階層相同。故而,曹氏倍受宋氏的譏諷欺辱,於二房的眾位妾室中,是最沒有地位的一個。再加上曹氏隻育有一女,十姑子哀薑,人就變得愈發唯唯喏喏,謹小慎微了。
眼前的曹氏,就是以這樣一副卑微到塵土裏去的懦弱姿勢,跪在了地上。
玉洛最見不得人動不動就下跪,便命心慧扶起了曹氏,道:“隻不過是看望一下,又不是什麽難辦之事,何須曹小妻如此大禮?曹小妻放心吧,我八姑子定會前去的。”
她是同情曹氏的,覺得曹氏當真是一位可憐之人。何況她對雒都太學心向往之,總想著一睹這古時最高學府的真容。若順便看望一個人,捎帶上幾句報平安的話,她又不會少了一塊肉,何樂而不為?
聞言,剛剛起身的曹氏,雙膝就是一軟,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妾身多謝八姑子!八姑子的大恩大德,妾身永世難忘!”說著話,又連連磕頭。
不至於吧?隻答應了去看望一下曹毅,不至於如斯吧……
玉洛怔愣了一瞬,忙又命心慧扶起了曹氏,並示意心慧,強行攙扶住曹氏,令其安坐於獨坐榻上。
曹氏卻於獨坐榻上,又要躬身施禮。玉洛忙看了眼心慧,心慧會意,立即上前止住了曹氏的動作。之後,心慧便與其大婢幼蕊一道,
立在了曹氏身後。不知內情的人見了,還道心慧是曹氏的婢子呢!
玉洛輕輕舒了口氣,向心慧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
對於自己身後發生的情況,和對麵八姑子的神情,曹氏不知是真的無所察覺,還是兀自沉浸在感激的情緒裏,一概視而不見!
隻微微低垂著頭,躊躇著道:“……八姑子竟能寬宏大量如斯,不計較十姑子奪了駱氏的姻……不過,以八姑子天仙樣的人品相貌,自然有更好的姻緣等著,現下皇上賜婚,合該八姑子有此好命……”
原來曹氏以為哀薑跟駱鋙有了婚約,是搶了她跟駱氏的姻緣!
玉洛不由得暗哂,接話道:“曹小妻切莫如此!十姑子的婚約,那是祖父依著祖母之意,為十姑子定下的,與我八姑子半點關係也沒有!哪裏就有什麽計較之說,寬宏大量更是談不上,曹小妻切莫往心裏去,以後也莫要再提起了。”
她可不願讓人誤解,以為她跟駱頌真的有什麽!
聽玉洛如此說,曹氏自知失言,忙不迭地就要俯首請罪,被身後的心慧一把攔住,曹氏的腰身才沒有彎俯下。嘴裏卻連連自責:“看妾身這張嘴,都說得哪裏話來,屬實該掌嘴!”
便當真伸出手來,就要往自己的臉上招呼!
玉洛吃驚地看著曹氏的舉動,一時無語。
心慧豈會真的讓她得逞,又是一把攔住了。
禁不住告誡道:“曹小妻還是自重些,莫要再如此了,我家主子性子好,可我芷珺院裏的人,卻不都是好、性兒!”
說到最後,氣急了的心慧,音量便有些拔高。
端著茶盤走進來的菊慧,正瞧見這一幕,當即將茶盤“咣當”一聲,墩在了案幾上,恰好配合著心慧的聲音,倒唬了曹氏一跳!
玉洛看了眼心慧,暗忖: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況心慧乎?
菊慧則向上翻了個白眼,又橫了曹氏身後的幼蕊一眼,氣哼哼地立在了玉洛身後。
菊慧這是嫌棄幼蕊沒有眼色,也不知攔著些自家主子。
幼蕊則像似沒有看見般,依舊垂首,躬身侍立著。
菊慧這個氣,卻也無法,隻好重重
地哼了一聲!
聽到菊慧的哼聲,曹氏禁不住又哆嗦了一下,好似習慣了般,就要俯身彎腰,再行請罪。動作剛好做了一半,卻又想起方才心慧所言,便頓住了。
就這樣,曹氏俯身也不是,起身也不是,不上不下地卡在了那兒。
卻還抬起了頭,眼巴巴地望著八姑子。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旁人看不起自己不要緊,最要不得的,是自己還跟著作踐自己。這樣的可憐之人,豈不可恨!
但,麵對這樣的曹氏,玉洛又能如何?
隻好勸解道:“曹小妻,我與十姑子是有著手足之情的好姊妹,曹小妻不看在我八姑子的麵子上,也要為十姑子的將來著想!十姑子幾年後是要嫁進駱府的,雖然駱府的當家人是咱們的祖舅父,親上加親,以後不會對十姑子怎麽樣的,可十姑子也得硬氣些,總不能讓人欺負了去,您說是不是?”
見曹氏愣愣的,沒有聽懂,便又進一步道:“平日裏,十姑子的一言一行,或多或少地會受到曹小妻的言傳身教,若十姑子總這樣下去,性子豈不愈發得硬氣不起來?說得好聽是好、性兒,說得不好聽,那就成了怯懦了。您說呢,曹小妻?”
這一下,曹氏明白了,立時便直起了腰身,還挺了挺身板。又絮絮地感激了一番,說,八姑子大人不記小人過,妾身如此失言,八姑子卻還善意提醒她,一切都是為了十姑子好,雲雲。
末了,又摳摳搜搜地掏出一個精致的荷包,和一個針腳細密的錢袋子,一並放置在了案幾上,羞怯地道:“讓八姑子見笑了,這是妾身積攢的私房錢,雖是不多,可也是一點心意。荷包就給八姑子賀喜了,錢袋子就煩請八姑子捎給妾身的君父吧。”
一聽錢袋子裏發出的嘩楞作響動靜,玉洛便知,隻是些散碎銅錢而已。當下便答應了曹氏,又說會將荷包和錢袋子一並捎去,請曹氏放心。
曹氏臨走之際,玉洛又自收取的禮金裏,讓心慧拿出了十金,交予曹氏,說是自己給十姑子的嫁妝錢,望曹氏給帶回。
曹氏自是感激涕零,千恩萬謝地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