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唱罷,自是引來滿堂喝彩。
玉洛不待主人相請,自顧自找了個錦麵獨坐榻,安坐下去。
且於落座之際,心惠及時接過寧傅母一直懷抱著的鬆軟厚墊子,在獨坐榻上鋪墊好。
菊惠更是將一旁配套的錦麵朱憑幾取了過來,依在了自家王妃的身側。
蘭惠手疾眼快,又將一旁榻座處的朱憑幾也搬了過來,依靠在自家王妃的另一側。
就這樣巍巍然地獨坐一處,玉洛明顯高出於其他眾人一頭!
玉玨見狀,老毛病又犯了,再也忍不住,輕嗤道:“喲,六王妃當真嬌貴呐,坐個榻座也這麽講究!難不成女兄成了六王妃之後,就看不起女弟宮裏的榻座?”之後,又瞟了眼有些失魂落魄的太子姬祜,一語雙關地尖利道:“還是六王妃嫌棄這太子東宮?”
這話說得可就有些上綱上線了。
玉洛情知玉玨這是拿話刺激太子姬祜,也有揭露自己當初不願為皇太子繼妃一事,便沒有搭腔。
可她沒有搭言,不等於沒人敢於駁斥太子妃了。這不,玉玨話音一落,被譏刺之人,臉色陰寒得快要結冰的太子姬祜,就厭惡地斜睨了眼玉玨,開口道:“太子妃殿下,還是少說兩句吧。今日是恭請八表妹來這承光殿傳授詞曲的,沒得耽擱了功夫!”
又將眸光掃了掃玉洛小心護著的肚腹,臉色一變,和顏悅色地麵向玉洛,道:“八表妹所吟唱的詞曲是如此動聽悅耳,真乃聞所未聞!聽聞八表妹又寫得一手好字,要不……八表妹還是將詞曲錄書下來,若何?噢,這樣也方便傳授不是?”
身為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卻開口閉口地以八表妹稱呼她,顯見是要拉近彼此間的親近關係。若她再要矜持著不錄書,豈不顯得矯情?
玉洛遂點了點頭,客氣地道:“承蒙太子殿下謬讚,柏玉洛遵命!”
姬祜能隨意稱呼她,她可不能不知禮數,壞了宮廷規矩!
聞言,姬祜眼底明顯有了一絲怔愣,顯然聽出,他這個八表妹言語間對自己的既恭敬又疏離的意味來。不過,到底是太子殿下,未來的皇上,姬祜眼底的神色隻一閃即逝,便嗬嗬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隨之一揮手,自有內侍前來,為玉洛端來了筆墨紙張。
玉洛不再多話,很快書就!
待內侍雙手奉與太子殿下時,姬祜隻掃了幾眼,便高聲讚歎了幾句。
這且不算完,姬祜又傳給主座上其他幾位皇子觀看。大皇子姬佑、五皇子姬衎,自然連聲附和,就連一向性情乖戾的三皇子姬康也出言道好。幾位皇子妃見狀,亦紛紛誇讚。
隻玉玨一人嘴角翹起,劃出一道嗤笑的彎勾來。
其實玉玨嗤笑的也沒錯。別瞧著西平侯柏厥是以宮商角徵羽的五音音律來為其子女命名,但其實玉洛本尊並不曉得什麽音律,更談不上擅長與精通。所以,玉洛也隻墨書了蘇軾的詞而已。
精明的太子姬祜顯然也猜測到了這點,也不揭穿玉洛,當即又讓玉洛再次吟唱一遍,以便底下的舞樂之人方便記誦。
三皇子姬康一見此情形,就轉了轉眼珠
,邪笑著又舊事重提——意欲讓人以舞和樂,以舞助興!
此提議顯然沒有遭到大殿內主座之上的諸人反對。
因為太子姬祜,就第一個熱烈響應。
且身邊的太子妃玉玨,又見機地適時建議,說,太子良娣玉良娣撫琴尚可,和著六王妃的吟唱正當般配!
姬祜尚未表態,一直被管束得緊的舞陽公主,此刻再也憋不住話,出聲道:“太子妃殿下,玉良娣當真撫琴尚可?”
玉玨就像看白癡一般看了眼舞陽,嘴角一勾,輕笑道:“舞陽皇妹,玉良娣的琴技豈止尚可?說不得,技驚四座也不未過呢!”又瞟了眼一直垂首恭立的玉陌,打了個唉聲:“其實,尚可二字也隻不過是本宮替玉良娣謙辭罷了。玉良娣,你可別以為本宮是在貶低你!”
姬康一聽,立時來了勁:“好,太好了!四弟,你就命玉良娣撫琴一曲,配合著八表妹的吟唱,豈不是好?”又不待姬祜應允,饒有興致地指揮起大殿內的舞伎來。
大皇子姬佑,五皇子姬衎,眼底均露出向往神情。而大皇子妃梁氏本就是個夫唱婦隨的主兒,三皇子妃耿娥皇更是個提線木偶,向來以三殿下馬首是瞻!是以,主座之上的諸位皇子、諸皇子妃等,皆未有人提出異議來。
這下,姬祜倒不好駁了眾人的意思,何況他也正有此意。
雖然他也很在意玉良娣的身孕,但總想著,隻不過是坐著撫一撫琴罷了,又不是下場起舞,便頜首允了。
於是乎,被擠兌著的玉陌與玉洛這對非同產姊妹,就在這空闊的承光殿裏,一同合作了一曲。
難得的是,二人首次合作就配合得毫無錯漏之處。關鍵是,玉陌的琴技,當真如玉玨所言,彈奏得妙到毫巔!
不過玉洛卻無暇顧及,因為加上前一次,玉洛亦連唱了兩回,口便有些渴。遂示意身後的心惠為其端茶。
玉陌一見,立時搶過差事,吩咐起服侍自己的素縑,為六王妃上茶。
素縑便忙不迭地手捧朱漆托盤,行至玉洛跟前,遞與玉洛。
心惠、菊惠與蘭惠一見,哪裏容素縑這般放肆?!三人紛紛搶出,劈手就來奪那茶盞!
卻不料,由於幾人同時出手,素縑手裏的茶盞咣啷一聲,跌落下來,碎了一地!
與此同時,潑灑出的茶湯就濺了玉洛一身!
玉陌連忙高聲嗬斥著素縑,自己也忙不迭地跪倒在地,連連給六王妃賠不是,又膝行至太子姬祜麵前,一副泫然欲泣的摸樣,懇請太子殿下責罰與她。
玉洛自然不能無動於衷,便出言為玉良娣與素縑求情。太子姬祜就看了眼玉陌那柔弱身姿,憐惜道:“都是自家姊妹,八表妹豈能當真怨怪與你?還不快起身,小心地上涼!”又伸手虛扶了扶。
玉陌就順勢起身,建議太子,要為六王妃換掉濡濕了大衣裳。
姬祜便轉臉吩咐起身旁的太子妃玉玨來,要玉玨陪同八表妹回她的寢殿,換濕衣。
玉玨就滿臉不高興地站起了身。
卻在將行之際,掃到了一直垂首恭侍的杜婉。
轉頭就對姬祜道:“太子殿下,不
若也帶上婉良娣吧?加上玉良娣,臣妾三人也好一同服侍六王妃。”
出了這般難堪的狀況,姬祜自然不能說太子妃多事,便點頭應允。
都這樣安排了,玉洛也不便說什麽,隻好跟隨三人前往玉玨的寢殿。
卻在邁步之時,不經意瞥見玉陌眼底,那一抹“一切盡在意料之中”的神色。
玉洛的腳步就滯了滯,稍稍落後於三人一個身位。
又待行出幾步路,略略回頭,示意心惠與蘭惠,上前來扶持著自己。
二人立時看懂了自家王妃的意思,一邊一個,連扶帶攙地將玉洛雙雙夾持在中間。
即便這樣,玉洛也不敢掉以輕心,依舊緩緩地錯後而行。
此時的宮殿,大都修得巍峨闊達,壯觀雄渾,素有“高台基、美宮室”之名,因而這太子東宮的承光殿也不例外,建有高大的台基。
有了台基自然少不了台階,何況此時的女子皆身著曳地裙裳。正當眾人呼啦啦走上台階之際,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緊接著便聽得一連串的驚叫聲!
伴隨著驚恐聲,又是一連串的跌倒聲響!
“不好了,婉良娣流血了!”是素縑驚恐的喊叫聲。
緊接著,又是彩蝶更為驚恐的叫喊聲:“不好了,太子妃也跌倒了!”之後,就是一連串的哭腔:“太子妃,您別嚇奴婢,您還好麽?嗚嗚……”
“誒呦……疼死本宮了!”是太子妃玉玨的聲嘶力竭聲。
不過,即便口裏叫喚著疼死了,玉玨也不忘訓斥著彩蝶:“你個死婢子,本宮都跌倒了,能好得了麽?!死婢子,嚎什麽喪,還不快點扶起本宮!”
彩蝶忙不迭地彎腰扶起玉玨,卻聽得玉玨又是連聲誒呦,像似疼痛極了的樣子。
“太子殿下,大……大事不好了,太子妃也流血了!”剛剛扶起玉玨的彩蝶,又是迭聲驚叫!
這回,聲音裏明顯帶上了可怖的驚恐調調!卻是被眼前血泊場麵明顯嚇尿的情形,已然忘記了還有痛哭流涕一說。
“什麽!什麽太子妃……也流血了?!”玉玨顯然也被彩蝶的聲音嚇得不輕,顫聲問道。
彩蝶隻呆呆地定在原處,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台階上那觸目驚心的一灘血跡。
玉玨不及低頭細看,一見彩蝶的神情,就知不好!
卻在猶豫著要不要看看時,又聽見素縑一聲驚呼:“不好了,太子妃滑胎了!”
這一聲,徹底摧毀了玉玨的意誌。玉玨頭一歪,便昏死了過去……
殿門外台階上的這一通人仰馬翻,自然驚動了大殿內的眾人。太子姬祜一馬當先,第一個衝了出來。
玉洛早在聽到第一聲驚呼時,便攜帶著幾位婢子,與寧傅母一同穩步移到了一旁,靜待分曉。
禦醫很快就被氣急敗壞的太子殿下宣召而來。不出意外,經禦醫查驗,婉良娣與太子妃二人,雙雙滑了胎!
而且禦醫又囁嚅著回稟,太子妃小產的是個男胎。
當聽聞此語時,玉洛有察覺到,毫發未損的玉良娣,眼眸深處那一抹好整以暇的悠然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