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洛就擦了下鼻頭，權當是讚美之語。
榮鏑便笑了笑，又與某王細商片刻，這才遵囑躺下，安心養病。
當玉洛緊緊尾隨著某王再次來至城外的明堂時，一雙水眸忍不住露出雀躍神色來。
別怪玉洛這般跳脫張揚！試想，以一介女子子的真實身份，喬裝扮成素有“學海”之稱的榮鏑之弟子，拋頭露臉地出入隻有朝堂權臣才允許進入的巍峨禮製建築——大漢朝之明堂，玉洛那一雙水眸，哪還能忍得下歡喜與雀躍？
任誰被圈養在府裏久了，即便好吃好喝地錦衣玉食，她也架不住屋裏憋屈呐！
是以，這跟在計王六殿下身後的黑衣僮仆，便有些打眼——雙眼放光地四處偷瞄！
就有人似是憶起般，過來搭話：“六殿下，這位是……噢，想起來了，好像前些日子，這位小郎君也有來過明堂，可對？”
之後，又不待姬颯言語，旋即招呼起玉洛來：“這位小郎君怪不得瞧著眼熟呢，原來是見過啊，下官柯某，失敬失敬！”
柯守成一身玄端朝服，當著明堂外尚未進入的一眾郡國上計掾吏們，衝著連麵皮也抹黑了的玉洛，叉手一舉，來了個大大的一揖！
躬身幅度之大，險些沒將頭上的二梁進賢冠給甩了出去！
眼見著那頂、進賢冠就要觸及玉洛的小腹，玉洛一臉的懵愣尚未變換為愕然時，就見某王麵似寒冰，一個斜步，上得前來，擋在了玉洛身前：“柯大人客氣了！既然見過麵，今日裏又何須如此大禮？柯大人起身吧！”
末了一句，已然冷若冰霜，聽在眾人耳中，恰似一把玄冰寒劍劃過，凜冽之感頓生！
柯守成就尷尬地起了身，滿臉堆笑地朝姬颯揖了揖：“下官多謝六殿下抬愛！不過六殿下才太過客氣了，下官便是之前見過麵，今日裏再次相見，也要全了禮節才好啊！嗬嗬，嗬嗬……”柯守成一邊打著哈哈，一邊又斜斜睨了眼姬颯身後的玉洛。
二人這啞語打得，直令一旁幾位主理上計差事的司徒袁奉、大司農牟乘以及禦史大夫翟讓，皆一臉好奇地轉向了姬
颯身後。
同時被幾道目光聚焦，不，由於柯守成的這一說辭，立時又引來一眾上計吏們的探詢眼光，玉洛再是抹黑了小臉，也感覺到自己的臉，頓時熱辣辣！
這還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了！
姬颯一雙眼眸似要噴出火來，卻轉瞬即逝。微微俯首，睥睨地掃視了柯守成一眼：“柯大人不愧為統領台郎顯職的尚書令，日日跟在父皇身邊，這禮節周全倒是半點也不含糊嘛！”
明顯是奉承的話語，可落在眾人耳裏，卻聽出了弦外之音。
司徒袁奉那看似古井無波的一雙老眼，就悄然轉了轉。
而素有“鐵麵父子”之稱的禦史大夫翟讓，也暗暗睃了眼這位計王。
還是圓滑老練的大司農牟乘出來打了圓場：“柯大人，既已全了禮節，這便請入明堂吧。現下離滿月之期尚不足六日，咱們還得抓緊時日，以完皇命啊！”後一句顯然有替六殿下考慮之意。
姬颯也沒有要繼續糾纏下去的意思，接話道：“牟大人所言不錯，滿月之期加上今日，尚有六日。可小王府裏的鏑先生今日一大早，卻突發疾患，起榻不得！是以便命鏑先生的弟子，噢，便是這位玉郎……小郎君，前來明堂代替餘下幾日的上計差事。還請諸位大人，多多原宥，多多包涵！”姬颯說著話，還衝袁奉、翟讓和牟乘一一叉手施禮。
這顯然是替她柏玉洛在向諸位大人引見嘍。玉洛連忙知趣地朝幾位主管大人，恭敬地垂首一揖。
司徒袁奉見狀，倒沒有說什麽。大司農牟乘卻笑著道：“瞧六殿下說得，既然是鏑先生的弟子，哪裏會差得了？自是名師出高徒嘛！”話雖如此說，可眼底深處卻依舊存有些許疑慮。
也不知這位名喚玉郎的弟子，能否於短短的五六日裏，協助完成餘下的十之一二的上計簿……
禦史大夫翟讓，雖未發表任何微詞，但洞悉世事的雙眼，也流露出了同樣的疑慮和擔憂。
與大司農牟乘有著相同想法的人，不止是這幾位主管大人，底下一眾的上計吏們，也均露出疑慮的眼神來。
榮鏑的本事眾人已然見識過了，但，麵前這位小郎君，籌算本事如何，眾計吏們可是無人知曉。
不過嘛，這位小郎君的形容，卻昳麗的遺世而獨立，跟那位謫仙榮鏑倒有一比！
就是……這位玉郎的麵色嘛，有些發黑……
玉洛自是瞧出一眾人等的不信任神情，卻懶得理會，跟隨著姬颯，一路來至了明堂二層，代表著十二月的元堂右個裏。
明堂二層的十二堂，格局其實大同小異，之前玉洛有來過，便是在這元堂左個裏。今日恰好，又對應上這元堂右個。
眾計吏們絡繹進了場。堂上主位上依次排座著幾位主管大人，而堂下四周依舊是赫然矚目的成堆上計簿，堂中木地板上也依舊留有一小片空地。
玉洛掃了眼空地上的三人，倒有兩位是老熟人，一位是司徒府計室掾耿遷，一位便是柏穆薑之夫婿黃香。而另一位四旬年紀，身軀略略發福之人，想必就是今次要審核上計的郡國計吏了。
待司徒袁奉一聲令下，上計審核開始。
玉洛穩步行至堂前，與平日榮鏑就坐之處，亦站定了下來，伸手解下腰間懸掛的蜀錦算袋，在萬眾矚目的眼光裏，氣定神閑地擺下了，一個正方形方塊格子！
而其中又橫列豎列地分成九九八十一個小方塊格子，每個小方格子裏又對角線地斜擺上一根算子籌，形成一條筆直斜線。
之前眾計吏們都見過榮鏑的佛珠算籌，以為其高徒能有何種花樣變化，此刻卻見玉洛擺出的不過是竹算籌，與眾人沒什麽兩樣，便歇了獵奇的心思，又埋首竹簡堆裏，繼續著枯燥單調的上計匯總。
隨著計吏的一聲聲報數，空地上的三人按部就班地運籌計算。而堂前的玉洛，卻隻於方格子裏，快速算出得數來。
而且每次得數都超乎想象的驚人準確！
關鍵是，遠遠望之，那一地的小方格子，恰似一幅帶有格子花紋的織錦緞子，好看得緊！
當司徒袁奉與大司農牟乘異口同聲地問出此為何種算法時，玉洛不慌不忙，答曰：鋪地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