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公子又給了她二十兩銀子,葉瓊丹收了銀子之後,笑盈盈地問道:“還要再背一本嗎?”

“這麽厚,你能背下來?”蘇小公子遞給了她一本字典,“這可是字典!”

眾人一聽到“字典”兩個字,紛紛變了臉色,覺得葉瓊丹無論如何也背不出來了。他們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變得有些同情,也不知道她要是背不出字典,阿亮一家人會不會撕著要她賠錢!

不知不覺間,眾人對葉瓊丹已經有些好感了,首先是覺得讀書人知禮義廉恥,應該不至於做出這種事,其次也是因為阿亮一家死都不肯去見官的態度,顯得太過太可疑!

“沒問題,不過,背字典得加錢!”葉瓊丹微微一笑,“《大龍解字》共收錄九千七百多個漢字,全書共計三萬多個字,你起碼得給我加五倍的價錢吧?”

“你背得出來嗎?”蘇小公子懷疑地問道。

“你拿得出銀子嗎?”葉瓊丹笑得淡定,宛若一支梅花笑春風,極有氣質。

蘇小公子將錢袋裏的銀子掏了出來,數了一遍之後,抿了抿唇:“錢……錢是不夠,不過,我家就在這附近,大不了我回家拿給你!”

“這麽說,你是想聽我背咯?”

“想!”蘇小公子大聲說道,又看向了圍觀群眾,“你們想不想?”

“想!”眾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好啊!”葉瓊丹從容地翻開字典,開始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

兩盞茶的時辰後,她把字典還給了蘇小公子。

“不用再看一遍了?”

“開始吧。”葉瓊丹從容地說道。

初夏的陽光下,少女站得像是一棵筆直的小白楊,她的聲音很好聽,猶如淙淙泉水、又如玉珠墜盤,熱鬧的碼頭上安靜了下來,眾人都下意識地不想去打擾她。

不遠處的酒樓上,北地第一富商的嫡子武驚鴻又臨窗而立,將專注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阿信好幾次想讓公子別再盯著一個鄉野村姑看了,可又怕被教訓,隻能悻悻地閉著嘴。

過目不忘有什麽了不起?

有些士林才子,看書也能過目不忘啊!

不過是個寒門女子,便是再記憶力超群又能怎樣?還能成為大家族的主母,操持一整個大世家的公中嗎?

《大龍解字》背到還剩下五分之一的時候,工人們已經收工了,紛紛朝這邊湧了過來。

這些出生於貧苦人家的扛包工,最佩服有文化的人,哪怕對方是個小姑娘。

因此,周圍依然很安靜,沒有一個人說話。

葉瓊丹背完了《大龍解字》後,將手伸了過去:“給錢吧!”

“還真是一字不差!”蘇小公子很是震驚,他訥訥地解下錢袋,放到了她手裏,“還差十兩銀子,我一會兒回去拿錢!”

“還要背嗎?”葉瓊丹調侃道。

“背不起……背不起……”蘇小公子連忙搖頭,“再讓你背下去,家底兒都要被你掏空了……”

葉瓊丹將錢袋給了大哥,看向了阿亮一家:“現在信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了吧?我說了,這大爺昨天沒來我這兒買過飯菜!絕對不會因為吃了我家的飯菜中毒!”

“他就是中毒了!不信你去找濟和堂的薛大夫問問!”刻薄女子大喊道。

周圍的扛包工們,也算是明白這裏發生什麽事情了,不由得議論了起來,有些人當即就去周圍的小攤上點別的東西吃了,哪怕這些小吃更貴。

“薛大夫去客船上接人了,我剛剛還看到他了呢!要不把薛大夫請過來吧!”有人喊道。

刻薄女子看了阿亮一眼:“快!立刻把薛大夫請過來!”

阿亮立刻就去辦了,不一會兒,他就領著一老一少兩個大夫過來了。

身體硬朗、精神矍鑠的老大夫是濟和堂的首席大夫,他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他的醫術在整個清河縣,算是無人能出其右。

薛大夫今年三十歲,是老大夫的關門弟子,他醫術精湛、平易近人,在清河縣也算小有名氣。

老大夫看到擔架上的老人後,出於醫者仁心,立刻給他望聞問切了一番,然後,連連搖頭。

“孫大夫,我爹中毒了,對吧?”刻薄姑娘連忙問道。

“對,中毒了。”老大夫嚴肅地點了點頭。

“夾竹桃中毒。”葉瓊丹又補充了一句。

老大夫驚訝地朝她看了過來,而阿亮一家人的臉色就變得很不好看了。

“的確是夾竹桃中毒。這種毒,無藥可解,”老大夫歎了一口氣,“請節哀順變吧。”

“現在你們還認定是我在飯菜裏下毒了嗎?”葉瓊丹坦坦****地說道,“我跟你們無冤無仇,為什麽要在飯菜裏放夾竹桃?”

“說不定是你不小心放進去的!”阿亮立刻說道,“你又不懂醫術,你怎麽知道我爹是因為吃了夾竹桃中毒的?所以說,那夾竹桃肯定是你放的!”

“誰說我不懂醫術,”葉瓊丹笑了一聲,“我懂什麽需要傳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嗎?”

老大夫又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他不認為葉瓊丹懂醫術,這個小姑娘還不到及笄的年紀吧?就算在醫館做過幫工,頂多也就是個磨藥的學徒。

“總之,這毒就是你下的!賠錢!”阿亮的母親開始哭著在地上打滾,“你要是不賠錢,今天就別想走了!”

“報官!我一定要上縣衙告你們訛詐!你們家老頭子自己誤食了夾竹桃,還要在我身上敲詐一筆錢!”葉瓊丹毫不畏懼地說道。

“你憑什麽說我們家想訛詐你們兄妹的錢?”刻薄姑娘冷哼一聲,“自己窮,還當全天下人和你一樣窮呢!”

“我窮?我剛剛就從蘇小公子那裏賺了一百四十裏兩銀子,你有這麽多錢嗎?”葉瓊丹挑了挑眉,從口袋裏摸出了幾個銅錢,用六壬占卜法算了算後,微微一笑,“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怎麽回事?”刻薄姑娘突然覺得有些不安。

“你爹名叫侯愛三,原籍並州,七歲時因並州大旱而逃荒至此……”葉瓊丹看著老人的麵相,洋洋灑灑地將中毒者的生平全部說了出來,阿亮一家越聽越震驚,然後,她又結合了自己占卜到的內容說道,“昨天戌時,侯愛亮給親爹端去的菜裏,下了夾竹桃花汁。原因是他喜歡的姑娘馬上要嫁人了,而老爹想給大兒子籌錢議親,不想給小兒子娶他的心上人。”

“你胡說!”阿亮激動地大喊了起來。

侯家的人卻不這麽認為,近來,阿亮和老爹的矛盾愈演愈烈,前幾天,要是沒有家人攔著,阿亮差點就要砍死親爹了!

侯家的老婆子完全忘了來找葉氏兄妹的目的了,她心裏很清楚昨天老頭子一直在家,根本沒來買過這勞什子的飯菜,他們一家今天就是過來訛詐這對兄妹的!

起先葉瓊丹說起了老頭子的生平時,她就十分驚訝,聽到後來,她甚至對這個小姑娘佩服得五體投地。她家住在侯家灣,侯家灣離七裏鎮並不太近,她很確定他們家的事情,這個小姑娘不會知道!

這就說明,這個小丫頭可能有幾分邪門的本事!

也許事實,真如這個小姑娘所說!

老婆子當即便脫下鞋便朝阿亮的腦門上打了下來:“你這個逆子!你這個逆子!你這個逆子!那個小騷/蹄子有什麽好的?你爹白養你這麽多年了!成親?成親?你大哥還沒成親你就想成親了,有這麽個道理嗎?”

“娘!娘你別胡說啊!咱們是來找人賠錢的呢!”刻薄姑娘急了。

事已至此,侯家的其他人也沒心思找葉瓊丹訛錢了,紛紛對著阿亮大罵了起來。

圍觀群眾們哪還能不明白?自然知道這對兄妹是被人訛上了,他們看向這對兄妹的目光頓時變得憐憫了起來,一些還沒吃飯的扛包工,果斷把錢遞給了葉清寒,向他買起了飯。

小半柱香的時辰後,飯菜賣完了,而侯家人也終於平靜了下來。

葉瓊丹捋了捋鬢邊被風吹亂的碎發,冷聲問道:“這出將計就計是誰想出來的?”

侯家的人沉默了,圍觀群眾們一聽這話,立刻又打起了精神。

“不說我就把你們告到縣衙去!”葉瓊丹擲地有聲地說道。

“是賣胡辣湯的李老板讓我做的,”躺在擔架上奄奄一息的侯老頭說道,“我知道阿亮恨我……李老板說,隻要我願意把自己的死,賴在你們兄妹身上,不僅可以從你們這裏拿到一筆錢,還可以從他那裏拿到二十兩銀子。這樣一來,阿亮也能娶得上媳婦了。”

阿亮一聽,頓時百感交集。

“不是我!”看熱鬧的一個小商販,立刻大喊了起來,“侯愛三,你別血口噴人!小姑娘,我和這侯愛三隻能算是認識,可談不上有什麽交情,他這純屬是胡亂攀扯!”

“什麽胡亂攀扯?”侯家的老婆子大喊了起來,“你舅媽是他表嫂的叔伯姨!今天我們上濟和堂看大夫的時候,剛好遇上了你,你知道我家老頭子中了夾竹桃的毒,就想將計就計,好替你借刀殺人!哼,你不過是看不過人家搶了你的生意罷了!”

“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李英才光明磊落,才不會做這種事情!”

“這話你留著跟縣老爺說去吧,”葉瓊丹說道,“又或者,你可以招供一下其他的參與者,我不信你一個人肯拿出二十兩銀子來給侯老爺子。你要是招供了,還能減刑,畢竟,法律對於群體犯罪會有所寬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