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葉清寒,他是錦衣衛前任指揮使,當初,追殺七皇子的事情是他親手負責的,七皇子臉上的每一道傷疤,都是他用鋒利的繡春刀親手劃上去的。
沒想到,狡兔死,走狗烹,他替當今皇上解決了七皇子之後,當今皇上竟要殺人滅口,將參與過他清洗皇室兄弟的下屬全部清理幹淨,四年過去之後,當初為當今皇上做過那些肮髒事情的人,已經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正是因為他是前錦衣衛指揮使,為他辦過的見不得光的事情最多,因此,皇帝也最不會放過他。
葉清寒見他如此震驚,似是認識自己的樣子,便下意識地覺得有些不妙。
此人不可留!這是他下意識的反應!
因此,在重傷者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伸手扭斷了他的脖子。
重傷者死後,葉清寒鬆了一口氣。
他很疑惑為什麽自己殺了一個人之後,竟沒有想象中的慌亂,好似這種揮手間決定一個人生死的感覺,似曾相識。
這種似曾相識感,令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十分陌生。
這是誰呢?
曾經的自己嗎?
很可怕?可他竟然隱隱地想讓自己變得可怕起來,這樣,才能為妹妹守住一切。做一個普通人,似乎總能遇到很多有心無力的事情,以前他以為對二弟和三妹盡力了,到現在才發現,他竟然做得還沒有三妹的千分之一好,若是做一個普通人,那就沒辦法給三妹無憂無慮的生活!
葉清寒凝眉,片刻後,他拖走了他的屍體,往山上走去。
半山腰有個山洞,經常會放置一些鐮刀、鋤頭等農具,他打算挖個坑將屍體給埋了。
他的心中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具屍體若是不處理了,隻怕會不妙。
在他拖走屍體的時候,葉瓊丹悄悄地跟了上來。
早在那人和葉清寒打鬥時,葉瓊丹就過來了。
月光很明亮,讓她遠遠地看清楚了那人臉上的殺意,也讓她看清楚了他之後的震驚,葉瓊丹也意識到了這樣一種可能,那就是這人和大哥認識!
大哥不知曉自己的身份,而葉瓊丹卻從那枚玉佩中,猜出了他可能是先帝的某一位皇子。
在大哥殺死他之後,葉瓊丹不知該以何種心情來麵對大哥了。
他以前是可是一位生殺予奪的上位者,解決一條人命對他而言又算得了什麽?自己又何必震驚?
更何況,那人最開始也想殺大哥!
葉瓊丹努力地開解著自己,她以為自己對大哥會很失望、很厭惡,沒想到到最後,她可悲地發現自己隻是覺得很失落、很不安。
她喜歡現在的大哥,沉穩而又可靠,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隻覺得歲月靜好、簡單從容,就這樣不勉強自己嫁人,和他以家人的身份走過一生也未嚐不可。
她不願意他變回從前的樣子,她想他一定會變成一個陌生人,然後他們徹底成為兩個世界的人。
葉瓊丹的思緒有些亂,她悄悄地跟著葉清寒走到了半山腰,看到他從山洞裏拿出鋤頭後,挖了一個深坑,然後在屍體上檢查了一下,從死者懷裏摸出了一枚錦衣衛的令牌。
葉清寒看著手中的令牌,隻覺得有些眼熟。
一幕幕陌生的回憶,在他的腦中閃了閃。
他隻記得那時候,自己疼得睜不開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人在拿刀割自己的臉,掛在腰間的一塊令牌,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
那枚令牌的樣子,與眼前的這塊令牌的樣子漸漸重合。
這是他四年來,第一次對那段遺忘的過去,有了模糊的碎片化記憶。
葉清寒蹙眉看著手裏的令牌,若有所思。
片刻後,他將屍體埋了,又在淺淺的墳上鋪了一層草皮。
葉瓊丹在大哥走了之後,悄悄地從樹後走了出來,又用鋤頭將新墳給刨開了。
將屍體埋了固然可以減少很多麻煩,可是有時候,屍體本身就是麻煩。
昨晚,葉瓊丹解決了藏在錢家老宅的一些鬼物,讓籠罩在錢家上空終年不散的煞氣漸漸地飄走了。
不過,那團煞氣十分濃鬱,一朝一夕之間難以徹底飄離上河村。
葉瓊丹在那具屍體身上布置了一個四象聚陰陣,頃刻間便將周圍濃鬱的煞氣吸引了過來,在煞氣的腐蝕下,那局屍體在須臾之間便成了一具白骨,而死者身上的衣服,也變得脆弱不堪。
看起來,就好像死者已經死了十幾年一般。
撤了四象聚陰陣後,葉瓊丹將這些屍骸埋了起來,重新在墳上鋪了一層新鮮的草皮。
然後,她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回新宅中給葉青羽拔掉了腿上的銀針。
這一夜,葉清寒和葉瓊丹都沒怎麽睡,葉清寒摸著手中的令牌,思緒漸遠。
而葉瓊丹也無心修煉,望著窗外的明月難以成眠。
次日一早,天朗氣清。
晨曦的微光從窗外照了進來,透過院中大樹的葉子,將一縷縷金色的光芒,灑在了葉青羽的床頭。
葉瓊丹終於平靜了下來,握著一束盛著露珠的野薔薇,走進了二哥的房中,微笑著將野薔薇插進了一隻花瓶裏:“二哥,我看這不遠處有一片野薔薇,覺得甚是喜歡,就剪了一些給你插在房中。看著花兒,心情也會好很多。二哥,捏過腿了嗎?是否有知覺了?”
葉青羽一早上醒來便忐忑不安,不敢伸手去捏自己的腿,生怕一捏腿,自己的期待就會化成泡沫。
“捏一下啊!”葉瓊丹趕忙說道,“二哥,相信我的醫術!”
葉青羽抿了抿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將手伸向了自己的腿,因為緊張,他的手有些發抖,始終無法用力。
他不斷地鼓勵著自己,用盡全身力氣捏了下去。
“嘶……”全力一捏的疼痛,讓他倒抽了一口涼氣。
“有知覺了?”葉瓊丹鬆了一口氣,“二哥,你別太用力了嘛,這是你的腿,又不是泥塑木偶的腿,我去給你找點活血化瘀的藥油過來。”
葉青羽有些赧然,正要拒絕,卻發現葉瓊丹已經出去了。
不一會兒,她就找來了藥油,遞給了葉青羽。
“二哥,現在對治腿有信心了吧?”葉瓊丹笑眯眯地問道。
葉青羽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略帶激動地點了點頭。
“七天之後,大哥就可以下床走動了,不過,你的腿已經大半年沒有走過路了,最開始走路會很艱難。二哥,我和大哥以後一定會讓你讀很多書的,一定會讓你衣食無憂地一路往上考,一定會讓你有足夠的錢打點官場……”葉瓊丹對他絮絮地說了很多,直到葉清寒將早膳端了上來。
然後,葉瓊丹又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了這個好消息。
葉清寒向來清冷的眸中,也閃過了一抹亮色。
叫來小四叔一起吃了早飯之後,因為害怕小四叔跑出去,又被別的孩子們拿竹條追著虐打,因此,葉瓊丹也隻能將他暫時再鎖在屋中。
吃完早飯之後,葉瓊丹去葉宅喊香丫頭去了,葉清寒收拾完廚房後,走進了葉青羽的房間。
“二弟,”葉清寒握著那枚錦衣衛的令牌,試探性地問道,“你還記得四年前我被救回葉家的事情嗎?”
葉青羽點了點頭,對於他突然間問起了這個事情,感到有些意外。
“那你記得我身上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嗎?”葉清寒又問道。
葉青羽想起了那枚雕龍玉佩,此時,那枚玉佩正壓在他的被褥下麵。
他不動聲色地說道:“沒有,爹救你回來的時候,你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你身份的東西。”
葉清寒與他四目相對,葉青羽的眸光依然很溫潤,他表現得極為鎮定。
葉清寒在收回目光的時候,掃了一眼他的手,發現他半藏在被中的手,悄悄地攥緊了被褥。
葉清寒垂眸,料定了二弟對他有所隱瞞,不過,他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二弟休息吧。”
“大哥,你今天怎麽突然間問起了這個事情呢?”
“想到就問了。”
“哦。”葉青羽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大哥是想起了什麽呢。
當今皇帝的兄弟們囚的囚、瘋的瘋、死的死,若是大哥真的恢複了記憶,想要去報仇雪恨,隻怕,會讓勢單力薄的大哥送命。
另一頭,葉瓊丹走在了回葉宅的路上,村裏不少早起的村民的目光,全部落到了她的身上。
“哎呀,丹丫頭,你沒事吧?”張大嬸問道。
“沒事啊,好著呢,”葉瓊丹微微一笑,“精神抖擻。”
“那你大哥、二哥、小四叔也沒事?”劉婆子喊道。
“當然沒事了。”
“昨晚宅子裏一點怪事也沒發生?”唐大娘一臉好奇地看著她。
“我們家三個男人,陽氣足得很,那些妖魔鬼怪怕著呢,估計都被我家這旺盛的陽氣給嚇跑了!”葉瓊丹自如地說道。
於是,各家各戶走出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大家紛紛覺得不可思議。
片刻後,眾人一想,這才住一天呢,沒發生怪事也不值得稀奇,等他們再多住幾天,他們就該知道這錢家老宅的厲害了。
來到葉宅後,葉瓊丹還沒進門,便聽到了二房媳婦的罵聲。
“昨天三房搬家,我讓你順點油鹽醬醋你都不會,你幹什麽吃的?”二房媳婦氣得發抖,“家裏的油鹽醬醋馬上就要沒了,你花錢買嗎?”
“早就說了,別跟窮酸的三房混在一起,免得沾染一身窮酸氣,你們家香丫頭嫌我這大伯娘書讀的少,說的道理她也不聽,”大房媳婦涼涼地說起了風涼話,“跟三房混在一起,隻會越來越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