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丫頭去鎮上和二房媳婦商量了一會兒,回來後就開始收拾行李了。
她們搬出去的時候,躺在**的老太太尖酸刻薄地叫罵了起來,將平生所學的那些罵人的詞匯,全在兩個丫頭身上堆了一遍,就跟罵仇人一樣。
兩個丫頭低著頭,心裏十分難受。
而村裏的其他人,則對這兩個丫頭同情了起來。
兩個丫頭住進了新宅之後,日子過得舒坦了起來,所有人都以為老宅應該不會再和他們有所牽扯,直到發生了唐家提親的事。
這天傍晚,霞光滿天。
葉瓊丹扶著二哥在院子裏艱難地練習著走路,二哥的腿難以使勁,需要一手住著拐杖,一手被人攙著。
突然,敲門聲響了起來。
海丫頭放下了手裏沒洗完的碗,到院子裏開了門,然後,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
站在門外的是一襲白裙的飄絮姑娘,她有些熱切地笑著,往院子裏張望了一下,最後,將目光停留到了葉瓊丹身上。
“阿丹,爺爺奶奶讓我過來看看你,”飄絮微微一笑,“你已經有好幾日不來老宅走動了,他們很惦記你呢。”
“是恨我吧?”葉瓊丹涼涼地說道,“有話直說,別繞彎子。”
“阿丹,到底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飄絮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一家人之間哪有隔夜仇,你爺爺奶奶終究還是疼你的,這不,還給你尋了一個好親事呢。”
“你說什麽?”葉瓊丹臉色大變。
葉清寒的眸中也閃過一抹冰寒之色,這一瞬間不經意釋放出來的氣場,竟是讓飄絮呼吸一滯,不自覺地別開了頭,垂下了眸子。
“今天下午,唐老爺子替長孫來求親了,聽說,那位長孫為了娶你,在家中不吃不喝地跪了三天三夜,跪到全家人不得不妥協,可見,唐小秀才對你是真愛啊。多少人想嫁唐小秀才卻被唐家給嫌棄了?如今,機會擺在了你麵前,怎能不狠狠地把握住?”飄絮勸說道。
“什麽條件?”葉瓊丹冷聲問道。
“哪……哪有什麽條件……”飄絮的眼神閃躲了起來。
“你別以為我好糊弄!葉家和唐家結怨已久,就是唐家將全部家財雙手奉上,葉老爺子也不見得願意與他冰釋前嫌!”葉瓊丹太了解葉老爺子了,他心胸狹窄、睚眥必較、極愛麵子又自恃清高,沒那麽容易放下對唐家的仇視態度。
“丹丫頭,你仔細想想,唐家是那麽愛麵子的人家,你嫁過去總也不至於欺負你啊。若是今年唐秀才他爹真的中舉了,你的好日子還少得了嗎?”
“不說條件,我就把你請出去了!”葉瓊丹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說我說,”飄絮連忙說道,“唐秀才的弟弟和旌德學堂的院長之女情投意合,又因為唐秀才他爹在學堂內的學問做得極好,兩家就一直有結親的意願,隻待唐秀才的婚事定下來,就開始商議弟弟的婚事。”
“所以老爺子是打算曲線救國,犧牲我的婚事,去換取大房那三個人重新回學堂的機會了?”葉瓊丹冷笑了一聲,“唐家打算給多少聘禮?”
“爺爺說不要聘禮……”飄絮見她的語氣裏隱隱帶了些火氣,自己的語氣便弱了下來。
“不要聘禮?那還真是徹頭徹尾的犧牲啊!”葉瓊丹看向飄絮,一字一句地說道,“請回去轉告老爺子,想犧牲我的婚事換大房三個人的前程,門都沒有!雪丫頭,送客!”
葉瓊雪將飄絮推到了門外,笑嘻嘻地說道:“三房和大房都斷絕關係了,你們大房還是別再把主意打到三房身上來了,沒用的!”
飄絮臉色難看地被關在了門外,一顆心沉到了底。
葉瓊丹本以為這件事情會就此作罷,大房和老兩口應該不會再繼續作妖了,隻會給自己的三個兒子另外找學堂上學,沒想到,事情竟然滑向了更加嚴重的方向。
次日下午,宗族祠堂。
葉氏的宗族祠堂建立在依山傍水的秀麗之處,已有幾百年的曆史了,整座建築在時間的沉澱下,透著一股莊嚴的韻味。
宗族祠堂被打開的機會極少,每年逢過年、重大節日的時候,會開祠堂祭祖,除此之外,便是族中發生了重大事情的時候。
鍾聲悠悠響起,葉氏宗族好幾百人齊聚祠堂,凝視著被帶到這裏的葉家三房,沒有人說話,氣氛十分沉悶。
葉老爺子上前一步,滿是悲痛地對族長說道:“請族長大人為我做主啊!”
“你先把整件事情,跟宗族裏的族人們說說。”族長一臉嚴肅地說道。
“前段時間,七裏鎮的首富趙老爺得了怪病,七裏鎮、清河縣乃是夷陵郡的名醫,都拿趙老爺的病毫無辦法……”葉老爺子沉聲將整件事情說了一遍。
眾人沉默不語,麵麵相覷。
“這件事情隻能算是個弄巧成拙的意外。首先,丹丫頭既然沒有學過醫術,那就不該去給趙老爺治病,當為大房的前途想想,”族長說道,“其次,既然趙老爺遷怒於大房了,丹丫頭就該為大房求求情,畢竟,大房也是一片好心。”
“但是趙家的丫鬟卻說,若是此事事敗,大房就會打死我,然後對外稱我暴斃了,再拖著我的屍體去向趙家賠罪,以免趙家遷怒於大房的三個讀書人,”葉瓊丹冷聲說道,“真是人無傷虎意,虎有傷人心啊。更何況,求情?我和大房早在分家的時候,便斷絕了關係,何來的情分?不求情,不過是本分罷了。”
“你不想害他們沒書讀,他們卻因你沒書讀了,這件事情,你是不是得負責?”葉老爺子拿拐杖在地上狠狠地錘了捶。
“第一,這件事情你們的出發點,就是為了讓大房的三個讀書人能繼續在旌德學堂念書,你們是從自己的利益角度出發的;第二,又不是我讓你們換的藥,哪裏需要讓我負責?”
“你太自私了!”
“你們想打死我的時候,怎麽不說你們自私?”
“我那是為了整個葉家的將來,為了整個葉氏宗族的將來!”葉老爺子一臉大義凜然地說道,“咱們這一支的葉氏宗族有近千人,千人之中,隻有兩個秀才,其中一個就是你大伯。葉家家境還算殷實,今年可以花錢給你兩個堂哥捐個童生。他們是葉氏宗族的將來,他們以後能蔭蔽族人!”
“是嗎?如若大伯的學問做得極好,想必旌德學堂的院長也舍不得開除他,誰會放棄一個得意門生呢?畢竟,得意門生日後飛黃騰達了,要報複他簡直是易如反掌。”葉瓊丹淡淡地說道。
族人們點了點頭,很是認可葉瓊丹的說辭。
葉老爺子氣得滿臉通紅:“你大伯年紀輕輕便中了秀才,這說明他在讀書上很有天賦,如今隻是被這紛紛擾擾的紅塵暫時蒙住了心竅,待他放下紅塵,安心讀書,進步自然能一日千裏。總之,他是我們葉氏宗族的希望,你不讓他繼續回旌德學堂上學,就是在損害整個宗族的利益!若是他中了舉,整個族都可以投靠他,到那時候,他們就能被朝廷免稅了。”
“沒錯,”族長點了點頭,看向葉瓊丹,“你要為宗族著想啊。再說了,唐家家境不差,唐小秀才年輕有為、五官端正、性情溫和、前途無量,在這十裏八鄉算是難得一見的佳婿人選了。他又是你爺爺,你父母不在了,他理應可以做主你的婚事啊。”
“若我堅決不嫁呢?”
“那你就是宗族的罪人,族裏有權逐你三族!”族長冷聲說道,“你可要考慮清楚了!”
三族為父母、兄弟、夫妻的意思,若是葉瓊丹被罰逐三族,等於是她的父母、兩個哥哥都要被逐出葉氏宗族。
族人們也沒想到族長對他們的懲罰會這麽重,愣了一下之後,先是有些心生憐憫,可是一想到宗族的未來,他們的心又硬了下來。
葉瓊丹從一張張麵無表情的臉上掃過,見這裏無人給她求情,心中對這個宗族便也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眷戀。
葉青羽向來疼愛妹妹,又因為從小被老爺子冷漠以待,而族中的人也沒幫過他的忙,所以對葉家、葉氏宗族並沒有任何的歸屬感。
“三妹,不想嫁就不嫁!”向來溫和的葉青羽,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嫁!”葉清寒抿了抿唇,眸中一片冰寒,令祠堂內的溫度仿佛都驟然降低了幾分。
葉老爺子氣得渾身發抖,抓著拐杖便朝他們打了過來,一邊打一邊罵道:“白眼狼!白眼狼!”
葉清寒自然不可能白白被他打,他迅速背起了葉青羽,每一次都精準地避開了老爺子的拐杖。
周圍的族人們趕緊上前,將葉老爺子攔了下來。
“我不嫁!”葉瓊丹大聲說道,“若葉奉先真是一塊讀書的好料子,而我的兩個堂哥也是前途無量,那麽,被旌德學堂開除了又如何?清河縣中的好學堂,隻有被他們挑選的份兒呢!恕我直言,一個人的眼界,決定了他未來會有多大的成就!”
“那我就隻能逐你三族,讓整支葉氏宗族的族人們看看,這就是心中毫無族人大利的下場!”族長板著臉說道,“來人,上族譜!”
很快,便有人拿了族譜上來,翻到了記有葉家三房名字的那一頁。
族長提筆蘸墨,重重地塗掉了他們的名字,然後,將族譜又呈到了供桌上。
葉老爺子臉色灰敗,看向了眾人:“要不大家一起為我家的三個讀書人籌點錢,送他們去縣裏最好的學堂念書?你們放心,我葉家是耕讀之家,向來清貴,日後,一定會將銀子一一還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