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聽這話,立刻不情願地拒絕了起來。

“我覺得葉秀才想要中舉,還欠點火候,在七裏鎮的名望僅次於旌德學堂的修文學堂不也不錯嘛,是金子總會發光,去那裏還可以沉澱一下呢。”

“沒錯,去修文學堂就好。俗話說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旌德學堂的開銷那麽高,學生們都攀比去了,哪有心思做學問?”

“再說了,我們也沒錢籌給你啊,我們家還不如你們葉家十分之一的富裕呢。”

……

方才,這些人還以一副大義凜然的神色,在漠視著葉瓊丹被風霜刀劍嚴相逼。

現在,這些人就紛紛鄙夷起了葉奉先的學問,一個個對葉老爺子避之唯恐不及。

這副眾生相,看起來真是頗為滑稽。

很快,葉家三房被葉氏宗族逐出族譜的事情,就在整個上河村不脛而走了。

葉奉先倒是無所謂,他已經對念書煩透了,整天和飄絮膩在家裏,他求之不得。

次日,大房媳婦從縣衙的大牢裏被放了出來,回到了葉家老宅。

大房媳婦收到葉奉先的休書之後,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在門口撒潑打鬧,後來又叫來了娘家人來撒潑打鬧。

大房媳婦的娘家人多勢眾,砸得老宅破破爛爛,還把葉奉先綁起來打了一頓,可惜,葉奉先這回事鐵了心要休妻,就是不肯收回休書。

最後,葉老爺子隻好賠了大房媳婦兩畝水田、兩畝旱田,這件事情才算作罷。

經過這一係列的事情之後,葉家大房和老兩口徹底淪為了上河村的笑柄,搞得一家人都不敢出門了。

同樣不敢出門的還有唐家人,以前,唐家的小秀才在這十裏八鄉多搶手啊,前來說親的媒人絡繹不絕,可惜唐老爺子認定了自己的長孫非池中物,將前來說親的媒人全用一盞茶給打發了。

如今,唐小秀才終於願意說親了,可是葉家姑娘又堅決不嫁,唐老爺子感覺自己的老臉都被丟幹淨了!

以後,他還怎麽在上河村抬得起頭來?

唐老爺子因此事氣得鬱結於心、臥床不起,就在他以為他要在家中避個十天半個月,才能出門的時候,鎮長派人敲響了唐家的大門。

原來,這一任的裏正因為年紀太大,主動請辭了。

鎮長仔細斟酌後,認為唐家有兩個秀才,而葉家隻有一個秀才,這裏正之位,不如給正當花甲之年的唐老爺子。

唐老爺子得了鎮長授予的文書,正式成了裏正之後,在上河村的地位,頓時更上一層樓,前來道賀、送禮的人幾乎要踏破唐家的門檻,讓唐老爺子笑逐顏開,胸中的那口鬱氣散得一幹二淨。

三天過後,該來慶賀的人,差不多都來了。

唐老爺子琢磨著,也是時候該去葉家走一趟了,好把葉家給他們唐家丟的麵子,給還回來!

思及此,唐老爺子在吃過晚飯之後,握著一把折扇,噙著一抹淡笑出了門,腳步略顯輕快。

“唐裏正,您這是要去哪兒啊?”立刻有人好奇地問道。

“去葉家。”唐老爺子端著架子,淡淡地說道。

“去葉家?是該去一趟葉家,讓葉家好好給你們唐家為他們的不知好歹賠禮道歉!”那人熱絡地說道,“有空,讓唐小秀才經常出來走動一下啊,我們家閨女特別仰慕他的才華,有好些問題想問他呢。”

“你們家閨女都不識字,整天在地裏刨土,能跟唐小秀才有共同語言嗎?”章嬸子趕緊說道,“我家丫頭認識幾個字,以後還想去鎮上找個小姐家做陪讀呢,倒是真有些問題想問唐小秀才!”

“我們家丫頭雖然不認識字,但是她有心想學認字,什麽時候唐小秀才有空,教她認識幾個字行嗎?”王婆子喊道。

……

唐老爺子笑而不語,在眾人熱絡的招呼聲中,漸漸遠去。

不一會兒,整個上河村的人都知道唐老爺子往葉家去了,不少人趕忙吃完了晚飯,往葉家老宅的方向趕去。

唐老爺子敲開門後,昂首挺胸,將扇子放在手中輕輕地敲了敲,睨著麵前的葉老爺子,微微一笑。

“葉兄,別來無恙啊。”

“唐老爺登門,所為何事?”葉老爺子眯起了一雙三.角眼,警惕地問道。

“當然是為了之前兩家的婚事了,”唐老爺子大搖大擺地進了門,坐到了堂屋裏,看向葉老爺子,“好好談談。”

葉老爺子關上了大門,阻隔了外麵一群想看熱鬧的人後,走進了堂屋,坐在了主位上,聲音微沉:“你想怎麽談?”

“好說,唐家和葉家的這門親還是要結的,否則,我們唐家丟不起那個人,”說著,唐老爺子微微一頓,譏誚地說道,“但是之前允諾給你們的條件,卻是不能兌現了。這清河縣裏的好學堂多得是,隻要你們葉家願意舍出銀子,那麽,你們家的三個讀書人不愁沒有去處。”

“既不給我們葉家一分錢,又不動用關係讓我們家的三個讀書人可以繼續回旌德學堂念書,你這是要讓我們葉家白白送個姑娘嫁進你們唐家?你置我們葉家的威望於何地?”葉老爺子勃然大怒。

“威望?你們葉家在上河村有何威望?你們葉家有一個不思進取的秀才和兩個不學無術的學童,這也能給你帶來優越感?”唐老爺子冷笑一聲,“老葉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我已是這片鄉裏的裏正了,而你還隻是個普通的鄉民,你信不信隻要我一句暗示,多得是討好我的人,去為難你們葉家的人!”

“你在威脅我?”葉老爺子氣得手有些發抖,他想要倒杯茶喝,給自己消消氣,卻沒想到怎麽也舉不起空空的茶杯了。

“別生氣,”唐老爺子微微一笑,“識時務者為俊傑。三天後是個良辰吉日,該怎麽做你明白吧?”

“那你們葉家打算怎麽操辦這門婚事?”葉老爺子攥著拳頭問道。

“這你就別管了。”唐老爺子收起了微笑,漠然地說道。

老實說,他並不喜歡葉瓊丹,非逼著葉老爺子將她嫁進唐家,也隻是為了爭一口氣。

待葉瓊丹進門之後,他會以長孫年紀尚小為由,勒令他們三年不得同房,待三年之後,他再拿“無子”作為理由,讓長孫寫封休書休了她。

他相信世上男人皆風.流,往往喜歡得不到的女子,待他們將這女子娶進了家門,對她也就剩下幾天的新鮮勁兒了。

因此,唐老爺子也不打算大肆操辦這場婚事了,一來,是給葉瓊丹一個下馬威;二來,是狠狠地打一打葉家的臉;三來,他也覺得反正長孫遲早要休她另娶,這時候也沒有必要浪費這個錢!

唐老爺子出門之後,守在外麵看熱鬧的人,又滿懷希望地問了起來。

“唐老爺,您這是過來退婚的吧?”

“不如考慮一下我們家瑛姑啊,我們家瑛姑今年十四,又能幹、又好看,進門之後保準能天天將你們家的裏裏外外給收拾得幹幹淨淨!”

“還是我們家翠萍好,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磚,翠萍能旺夫呢!”

……

唐老爺子依舊是笑而不語,朝眾人拱了拱手,就往回家的方向踱去了。

村裏有待嫁適齡女兒的家家戶戶,心思全都活泛了起來,眾人都認為唐家和葉家這回是徹底撕破臉了,唐家斷無可能再讓葉家三房的那個丫頭進門。

於是,這十裏八鄉的媒人們,馬上又將變得忙碌起來了。

葉家老宅的這一.夜,無人安眠。

次日一早,晨光微熹。

一片片婆娑的樹影灑進了窗內,屋內的一盞油燈將滅未滅,微光搖動。

葉老爺子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放下了握了一.夜的毛筆,看著滿屋的字。

寫字可靜心。

往日裏,他心神不寧,寫個幾頁字,立刻能將心中的一口鬱氣舒出來。

可是昨夜,他寫了整整一.夜的字,卻依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葉瓊丹那個死丫頭是越發無法無天了,而唐老爺子又步步緊逼,他該如何讓那個死丫頭就範呢?

她現在是鐵了心要不認親,他可真是無奈啊。

葉老爺子頹然地坐在了椅子上,臉上的皺紋像是曬幹的橘子皮似地。

待旭日東升、炊煙升起之後,葉老爺子打開房門走了出來,敲了敲葉奉先的大門。

“爹,你來了啊,”葉奉先趕緊將兩本避火圖塞進了枕頭底下,裝出了一副正經的樣子喊道,“有什麽事情進來說吧!”

葉老爺子推開門後,將兩手背在了身後,神情有些嚴肅:“最近有好好溫書嗎?”

“當然有,”葉奉先為了掩飾心虛,不耐煩地說道,“不過爹,你能不能不要總是問我有沒有溫書啊,我這麽大個的人了,難道連這點自覺性都沒有嗎?”

“馬上就是鄉試了,你讓爹如何不急?”葉老爺子板著臉說道,“你可是整個葉家的希望!不過,在家溫書到底是沒有氛圍,你放心,爹一定盡快給你找個學堂。當務之急,是處理了唐家的婚事!”

葉奉先錘了捶床板,怨恨地說道:“咱們就非得要葉瓊丹那個死丫頭嫁進唐家嗎?這不是讓她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要不是因為她,我會賦閑在家嗎?要不是因為她,那個惡婆娘會因為被我休棄了,喊人打得我下不來床嗎?要不是因為她,我們葉家至於和唐家交惡嗎?沒讓人打死她,算是便宜她了!”

“你倒是喊幾個人打死她試試?你的小兒子葉繼武可有個前車之鑒在那兒!”葉老爺子厲聲說道,“這件事情可真是棘手!”

“爹啊,你看,葉家三房已經被逐出葉氏宗族了,我三弟、三弟媳的墳,也就沒理由再占著族裏的墳地了吧?”葉奉先沒心沒肺地說道,“不如挖了我三弟、三弟媳的墳,拿他們的棺材要挾那個死丫頭,我就不信她不肯乖乖就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