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付管事,我算什麽大忙人呢?付管事,我是小生意人,你是大生意人,我有自知之明,可不敢上門叨擾,承蒙付管事錯愛了。”葉瓊丹禮貌地笑道。

“我在葉掌櫃這般年紀的時候,可沒有葉掌櫃的成就,葉掌櫃又何必妄自菲薄?”付管事笑眯眯地說道,“世間女子本不該這般辛苦,該讓男人去外麵辛苦才是。我理解葉掌櫃想多攢些嫁妝的心情,隻是,葉掌櫃如今是花一樣的年紀,理應見好就收,找個好夫婿嫁了,從此過上相夫教子的悠閑生活。”

“所以呢?”葉瓊丹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悠悠然地問道。

“所以,我想跟葉掌櫃談一樁生意,這樁生意若是談成了,葉掌櫃馬上就能過上悠然自得的生活了。”

葉瓊丹不說話,輕輕地抿了一口茶。

茶水已經有些涼了,不過,解渴正好。

付管事以為她一定會迫不及待地追問他,因為,這些沒有眼界的鄉野丫頭,一生所願,也不過就是嫁個好人家了吧?

沒想到,葉瓊丹悠然自得地喝完了一杯茶,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仿佛對他說的話,一點兒也不感興趣。

付管事等了半晌,沒等來葉瓊丹的尷尬,倒是等得他自己有些尷尬了。

他不禁對葉瓊丹有些刮目相看了,此女小小年紀便有這等心性,真是難得一見啊!

“葉掌櫃,我願意出一千兩銀子,購下你的飯鋪,以及處理豬下水、野蕨菜的配方和做這些菜的菜譜。”付管事隻好自顧自地說道。

葉瓊丹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似笑非笑道:“付管事覺得我會同意?”

“一千兩銀子,足夠你成為村裏的首富了。”

付管事覺得她一定會被他說服,畢竟,她隻是一個沒見識的鄉野丫頭而已,陡然間見到這麽多銀子,肯定會一口答應吧?

“付管事,我來給你算上一筆賬吧,”葉瓊丹將茶杯推到一旁,凝視著他,“九味飯鋪每天中午大概能賣二十五桶飯菜,晚上也差不多,一天就是五十桶,除了七裏鎮之外,周圍的兩個鎮上不要的豬下水,也被我們承包了不少。

“按照以前擺攤時的算法,一隻木桶大概能裝一百五十份用荷葉包著的飯菜,每份飯菜售價五文錢,刨開成本後,每一份飯食淨賺三文錢,一桶飯食就能賺四百五十文錢。

“這樣算下來,一天的淨利潤大概是22500文錢,按照八百個銅板為一兩銀子的算法,一天的淨利潤大概在二十八兩一錢銀子左右。刨開給兩個夥計發的六錢銀子的工錢,一個月的淨利潤大概為八百四十兩銀子上下,你覺得,我會願意以一千兩銀子的價格,讓你收購九味飯鋪嗎?

“更何況,這鋪子的房契、地契在我手裏,這鋪子又在碼頭的黃金地段,我便是把鋪子賣了,房契、地契加起來也能賣個六百兩銀子吧?”

付管事沒想到她這麽不好糊弄,便說道:“那就一千五百兩銀子吧。”

葉瓊丹不說話。

付管事勸道:“難道葉掌櫃不想早點嫁人嗎?這些錢足夠你嫁個窮秀才,資助他安心讀書了,以後,你的丈夫會很感激你,等他飛黃騰達之後,你也可以跟著享受榮華富貴,又何必再在鋪子裏操勞呢?”

“我自己努力賺錢,也可以享受榮華富貴,我為什麽要等他飛黃騰達?”葉瓊丹冷笑了一聲,“更何況,等他飛黃騰達之日,便是我人老珠黃之時。說不定,他那時有如花美眷,我隻會寂寞空庭。付管事,錢還是自己掙,比較安心。”

付管事審視著她,目光極有壓迫感。

可葉瓊丹卻沒有移開目光,就這麽從容地迎視著他,仿佛絲毫感受不到任何壓力。

付管事知道自己錯了,對方雖然出生鄉野,但是極有野心。

這樣的女人可沒那麽在乎世俗的眼光,她們寧願自己大富大貴之後,在府裏養幾個麵首。

“可是我身後站著的是武氏商會。”付管事慢慢地收起了笑容。

“那又如何呢?”葉瓊丹挑了挑眉,絲毫不懼。

“我最多給你兩千兩銀子。這個價錢已經不少了,你若是不識好歹,當心到最後一文錢也拿不到。小丫頭,有野心是好事,但是也得認清現實。”

“這算是威脅?”

“你可以這麽理解,”付管事板著臉說道,“白拿兩千兩銀子沒什麽不好,你可以拿這筆錢去做別的生意,想必以葉掌櫃的聰慧,也能做得風生水起。”

這就跟一個大人搶了一個小孩子的一塊金磚,最後給了小孩子一兩銀子,還跟小孩子說,你可以拿著這一兩銀子去做點小生意,想必以你的聰明才智,在幾十年之後,一定能用這一兩銀子賺到更多的金磚。

豈不無恥?

“那就沒什麽好談的了,”葉瓊丹站了起來,“祝付管事生意興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付管事在葉瓊丹走了之後,一臉不悅地走出了雅間,對候在門外的小廝說道:“阿順,去查一查,處理豬下水、野蕨菜和秘方和這些菜的菜譜,除了葉瓊丹那個丫頭知道之外,還有誰知道。”

“是!”阿順點了點頭。

付管事相信有錢能使鬼推磨,隻要他使點銀子,忽悠幾個鄉下人還不簡單?在他眼中,鄉下人跟愚民無異,

葉瓊丹回到九味飯鋪之後,二房媳婦立刻問了起來:“那付管事找你有什麽事?”

“想用兩千兩銀子的價錢,買下九味飯鋪。”葉瓊丹淡淡地說道。

“兩千兩銀子?那可是一筆巨款啊!我長這麽大,都沒見過這麽多銀子啊,”二房媳婦立刻興奮了起來,“那你同意了嗎?”

“我要是同意了,分了你二百兩銀子,從今往後,你從我這兒就再也拿不到錢了,”葉瓊丹說著,又搖了搖頭,“不,哪能分你二百兩銀子呢?鋪子可是我的,就算鋪子占六百兩銀子吧,我就隻用分你一百四十兩銀子。”

“什麽?才一百四十兩銀子啊!那這鋪子可千萬不能賣!”二房媳婦一拍大腿!

“那……那付管事會不會來找咱們麻煩啊?”香丫頭擔憂地問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投毒這種下三濫的招數,應當是不至於再用了。再說了,若是他以後也打算賣炒製好的豬下水、野蕨菜,咱家的鋪子出現了食客中毒的情況後,被他接手了,你覺得客人不會覺得膈應?”

“那倒也是。”香丫頭點了點頭。

二房媳婦垂著眸子不說話,也不知心底是否又打起了小九九。

很快,便到了華燈初亮的時分。

賣完了飯菜後,葉瓊丹和葉清寒回到了新宅,他們還沒進門,便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小海,你懂得可真多,可以教教我嗎?我也想學呢。”

那聲音好似玉珠墜盤一樣清脆好聽,帶著少女獨有的天真韻味。

葉瓊丹推開了門,隻見院子裏的大石榴樹下,坐著兩個少女。

藍衣的葉瓊海正低頭打著算盤,旁邊放著一疊賬本,神情有些不自然。

綠衣的陌生少女右手托腮,凝視著她手裏的賬簿,看得認真。

這少女以素雅的木簪挽著斜髻,她粉麵桃腮、身姿婀娜,棉麻綠衣上的繡著的幾朵白色的荷花也顯得十分雅致,而她的鞋麵上,也繡了配套的荷塘月色。

這少女的姿色,在這十裏八鄉,也算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了。

看得出來,她的家境不算優越,隻是繡活兒好,又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將自己巧妙地收拾了一番之後,便豔壓了鄉裏不少豆蔻年華的少女。

隻是在葉瓊丹天天以天地元氣淬體的冰肌玉骨前,卻如同珍珠之於明月,蒿草之於芝蘭。

便是單論容貌,不論精神氣,葉瓊丹也更勝一籌。

聽到開門聲後,少女轉過頭來,眼裏閃過了一抹驚訝之色。

女子對比自己更美的女子,總是會有一種天生的敵意。

不過,很快她就收起了敵意,笑盈盈地說道:“這位便是葉姑娘了吧?我是張家灣的毛春,來舅舅家寄住些時日。”

葉瓊丹對毛春沒有印象,毛春以前從沒來羅家寄住過,但是她的這個名字,葉瓊丹卻是聽說過的。

前幾天,張家灣的張媒婆登門,特意要給大哥介紹張家灣杏花村的毛春姑娘,說她是村裏一枝花,哥哥又是秀才。

葉瓊丹仔細地看了看她的麵相,發現她童年喪父、母親多病、人生的前十幾年一直在吃苦,日子過得很不順心。

羅家和葉家新宅離得不遠,毛春十幾年不來舅舅家串門,此時突然寄住到了舅舅家,不會是想近水樓台先得月,好就近拿下葉清寒吧?

“毛姑娘。”葉瓊丹客氣地招呼了一聲,隨後就不說話了。

“我可以叫你丹兒嗎?我一見你就覺得親切,很想和你交個朋友呢,”毛春好似沒察覺到她的客氣與疏離一般,依然淺笑盈盈,“我在張家灣的時候,就聽說過你了,丹兒,你可真不簡單呐,才十四五歲就成了鎮上的大掌櫃了。”

“嗬嗬,還好,”葉瓊丹微微一笑,“我去做飯了,你們接著聊。”

“我來幫你做飯吧!”毛春立刻起了身,“今日叨擾了小海一下午,實在是不好意思呢。”

“不用了,你們玩吧。”

“我爹以前是鎮上的大廚呢,我跟我爹學過幾道大菜,也讓你們嚐嚐我的手藝,”毛春說著,又含羞帶怯地看了葉清寒一眼,低聲說道,“大家都累了一天了,先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