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郎君,您醒著嗎?”

某天傍晚。

一封八百裏加急駛入京城,敲開了封閉的城門,踏碎了難得的寧靜。

八百裏加急在徐國公府前,丟下一封密信後,徑直去了皇宮。

而這封密信,如今就在杜方的手中。

“少郎君,門外突然多了一封密信,您要不要看看?”

於是李振掙紮著坐起身來,捏了捏刺痛的眉心,那心悸的感覺不禁沒有消散,反而愈發的折磨。

“送進來吧。”

合衣起身坐在桌案前,李振倒了一杯茶水潤潤喉嚨,接過杜方手中的密信後,輕輕撕開。

看著那熟悉的字跡,李振瞳孔地震,呆怔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塑一般。

看到這一幕,杜方自然感覺有些古怪,於是他湊了上去,想看一看密信的內容,雖說他識字不多,但大多數常用字都能認得出。

可映入眼簾的,隻有寥寥數字,杜方定睛一看,臉色陡然一沉。

“少郎君!”

杜方幾乎是失聲喊出來,心跳莫名的加速,直直的盯著李振的背影,胸口仿佛被用力攥住,讓杜方喘不過氣來。

“左武衛軍馬濟,戰死沙場...”

李振唇角囁嚅,垂下頭摩挲著早已幹涸的筆記,聲音顫抖。

“少郎君,或許是別人的惡作劇呢?小人這就燒了它,沒錯!燒了它!”

“這是徐國公的字跡,我認得。”

李振聲音沙啞,掙紮著站起身來,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馬濟是怎麽戰死的?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什麽都不說!

不行,我要去西州,我得去西州!”

“少郎君,眼下正是關鍵時候,您走了,這盤棋可就散了!”

杜方一把扯住李振的衣肘,將其按在椅子上,道:“宮裏,陛下一定知道發生了什麽,少郎君您別急,我這就派人去問!”

杜方急匆匆的跑開,在出門時一個不注意摔了一跤,擦破了掌心滲出涔涔血漬,但杜方哪裏還顧得上其他?強忍著疼痛飛速跑遠。

杜方再清楚不過了,馬濟和張弘毅對於李振究竟意味著什麽,也明白李振有多麽敬重二人,所以當死訊突如其來,究竟會對李振造成何等的影響?

杜方第一時間找到了王忠於陳虎,讓他們不惜代價摸清楚馬濟戰死的細節,然後第一時間上報。

“這件事很重要,少郎君他...總之,你們盡快解決吧。”

事實上,杜方與馬濟也算是老相識了,昔年都是徐國公的親衛,隻是後來杜方的年歲漸長,隻好退下來去了徐國公府上做個部曲,而馬濟則一直留了下來,論資曆,馬濟見了杜方,也要叫一聲杜大哥。

“偏偏在這個時候...”

馬濟的死訊不可能不對李振造成影響,若是因此耽擱了那件事...

“唉...”

......

馬濟戰死的消息,不可避免的在朝堂上傳開,但關於這件事的輿論,卻是走向不對。

首先便是給馬濟的追封,對於這樣一個戎馬半生的將軍而言,所追求的,無非生前身後名,可周天恒仿佛是忘了這件事一樣,遲遲不做決定,反而討論起了撫恤金的問題。

大興的撫恤金還是相當慷慨的,隻要你為國犧牲,周天恒都不會過於吝嗇,良田也好,撫恤金也罷,都是能給就給,唯獨這一次,李振也不清楚周天恒究竟是吃錯了什麽藥,居然將撫恤金的事情拿到了朝堂上商議。

而商議的內容,居然是如何給這場戰爭定性。

若是大勝,自然是慷慨解囊,安撫陣亡的將士家屬。

可問題的在於,大興撫恤金還有一個特點,戰敗的情況下, 一切撫恤金減半。

且不提這麽做是否合理,引起了多少人的不滿,須知前方張弘毅仍然在為了守護西州而拚死作戰,此等時候,正是需要提升士氣之時,究竟是多愚蠢的人,才作出這樣的討論?

以往,大興雖然有這樣一條規矩,但大多數時候,連周天恒都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將士們也是為了這個國家拚上性命,豈能在這種地方錙銖必較?

但這一次周天恒卻是將舊事重提。

很明顯,周天恒是故意抹黑張弘毅的功績,而馬濟,隻不過是一個工具而已。

“眾愛卿,你們以為,此戰是勝還是負?”

這樣敏感的話題,自然是所有人都不敢輕易評價。

稍有不慎,就會站在大興軍方的對立麵上,代價得不償失。

“眾愛卿為何一言不發?還是盡快將此事討論出一個章程來吧。”

“這...陛下,臣以為,馬將軍為國死戰,此乃大捷。”

李尚書硬著頭皮站出來,沉吟道:“眼下,西域戰事不平,正是需要壯大士氣隻是,臣以為,應算大勝。”

周天恒於是歎了口氣,道:“李尚書,朕何嚐不想為將士們謀取更多的撫恤?可...安西都護府,的的確確是淪陷了啊,你叫朕如何違心說出假話?”

“可是陛下!”

李尚書話沒說完,便被周天恒打斷,道:“馬將軍的犧牲,朕亦悲痛萬分,我大興又少了一員虎將,可...朕坐在這個位置上,豈能因為個人的情感忽視了公正?”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群臣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還不明白周天恒的心思?

他就是要將這件雞毛蒜皮的小事拿上台麵,以此來抨擊張弘毅在軍中的威嚴!

最是無情帝王家,或許隻有涼薄才是周天恒的本性。

所以當李振聽到周天恒對馬濟戰死的處理接過時,整個人近乎是崩潰的,站在涼亭下破口大罵,一直罵了半個多時辰,直到聲音沙啞,麵色漲紅,才堪堪停下,無力的癱坐在一直上,胸膛起伏,大口的喘息。

期間,杜方就遠遠的觀望著,也不敢靠上前去。

“少郎君,您歇一歇吧,別喊壞了嗓子。”

“簡直就是個畜生!他有什麽資格,坐在那個位置上!”

“少郎君,小心禍從口出啊,勢比人強,您再忍一忍吧。”

“等著吧!要不了多久,你就笑不出來了!”